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病房里,躺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其实不过48岁的年纪,但是因为病痛折磨苍老的就像是六七十岁。
病床边上,守着一个女孩,十六七的模样,稚气的脸庞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双手紧紧抱着男人的手,好像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安好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透明玻璃看着那一幕,心情是复杂的。
该痛,毕竟那个人,也曾经是她的全世界。
该恨,恨他的无情和冷漠。
还是该笑,笑着就是报应。
她站在病房门口,秦昊就站在她边上,她看着病房里,秦昊看着她。
“因为费用的问题,医院给他停了药,所以这几天病情加重了,医生说大概是撑不过今天晚上了。”
安好没有反应,半天才转过头来:“现在用药还来得及吗?”
眼底一片澄明,语气也是平静的,可是眼底深处分明有泪花。
秦昊摇头:“本来就已经是硬撑着的,我问过医生,就算是现在用药,也就多撑几个钟,但是弥留之际的那几个钟,会很痛苦。”
安好怔了神,半晌转身离开。
秦昊跟着,就看到安好进了她父亲主治医生的房间,一会儿,医生和安好一起出来,秦昊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就看到医生进了病房,然后婗安雅和医生一起出来,进了医生的房间。
秦昊明白了,安好是让主治医生支开婗安雅,她不想和这个同父异母抢走她一切的妹妹照面。
婗安雅一走,安好就进了病房,那床上弥留的男人,看到安好的瞬间就好似回光返照,挣扎着要坐起来。
安好默默无声,上前帮他摇起了床,坐在婗安雅刚才坐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床上的男人。
婗父没想到,死前还能再看到安好,他有太多的话想和她说,有太多的愧疚想求得她的原谅,也有太多的责任希望她能够接力。
“安,安好。”
他吃力的开口。
安好还是不做声,看着那苍老垂死的面庞,心酸在一阵阵的荡漾开来。
“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安好那心酸的涟漪中,多了一分疼痛,淡漠的开口。
“你不是说我死了吗?”
婗父一怔。
“我找过你,找不到你。”
“所以你就说我死了?还有我妈,你说我妈红杏出墙背叛了你?”
安好的语气是质问的。
婗父的脸上满是愧疚。
“安好,对不起。”
安好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看着他床头放着的一个相册,是他和安雅的合照,心里不免有点自嘲。
她到底来做什么,从头至尾他心里的女儿,只有安雅一个而已。
目光从相册中收回,她站起了身:“我需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我走了,再见。”
“安好,安,安好你等等。”见安好要走,婗父挣扎着从床上来,安好终究是不忍,止住了脚步,却在站离他很远的地方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
“爸想求你一件事。”
“……”安好沉默。
“安好,爸想求你,供你妹妹把书念完,她成绩很好,年年都拿优秀。”
安好的心在绞痛。
婗父继续吃力道:“你可以以陌生人的身份资助她,等她以后赚钱了让她还给你,安好,爸求求你,这是爸爸最后一个心愿了,死前唯一的心愿了。”
安好是忍着不想说的,可是当听到眼前这位“父亲”如此为自己的女儿做打算,她就笑了,嘴角溢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我当年念书不好?我不是年年拿优秀?怎么没有陌生人资助我?怎么连我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肯给我一分钱?”
婗父满目惭愧:“安好,那是因为你小妈她……”
安好抬手,制止了婗父的话:“婗先生,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再见。”
从病房出来,安好靠着那冷冷的墙壁,压抑着内心的备份痛苦委屈,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那样的她,无疑是让人心疼的。
秦昊上前,低声道:“走吗?”
安好伸手推开他,抬起眼非常认真的看着他:“我再也不会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
像是对秦昊说的,又不像是对秦昊说的。
秦昊站在她的侧面,深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这样看着安好拽着包离开,他想要追上去,走廊里却传来柳母急切的声音。
“阿昊你怎么在这里,浅浅醒了,又闹起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秦昊的目光,始终还落在安好的背影上,良久才转回来,看向柳母:“恩。”
*
婗父是4月18号凌晨3点12分没的。
安好是4月18号凌晨4点20分做了个梦梦见婗父走了,然后惊醒了。
穿好衣服赶到医院,那个病房已经空了,医生告诉安好,这个床的病人已经死了,尸体家人领了回去。
安好坐在那张床上,早已经冰凉的被窝,没有残留一点温度。
坐着坐着,不觉到了天亮,脸上有些痒,伸手抚摸,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从病房出来,才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一堆狗仔队不顾医院保安的阻拦往里头冲,安好这是第二次面对这样剧烈的闪光灯和嘈杂声,不过还是因为柳浅。
隐约间听到狗仔队在不停询问医院的保安人员。
“听说昨天晚上柳浅用水果刀自杀了,请问是不是真的?”
“请问柳浅现在有没有性命危险,她是割脉自杀的吗?”
“是因为毁容还是别的什么?”
“……”
狗仔队把整个门口都堵塞了,安好站在大厅里,和一些人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忽然手臂一紧,安好回头看,是唐子枫。
“和我来,我带你出去。”
没想到会在医院遇见唐子枫,不过托他的福,从医院一个员工专用通道顺利出来,唐子枫脸红红的松开了安好的手。
“看着背影就像你,你怎么这一大清早的在医院啊?”
安好情绪十分低落,眼睛是红肿的,不愿意说话,于是只是道:“谢谢你。”
要走,唐子枫追了上来:“你哭了,你生病了吗?去哪里我送你去。”
安好摇摇头:“不用了。”
唐子枫有些挫败,却也不想招安好烦,只能目送安好离开,看着她瘦削的有些单薄的背影,让人产生一种我见犹怜想要保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