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座伟大的城市,这里诞生了很多神奇,这里隐含着很多韵致,这里有很多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这里有很多让人无法忘怀的故事,而所有这一切,都和这座城市的人息息相关,这里的人创造了一切,并将继续创造让你意想不到的神奇。
袁家,历经四代,跨越百年,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辛劳,磨出了一块招牌,这块招牌,因为来之不易,所以威震远近。他们没有恶汉歹人簇拥,也不在是非的漩涡之中,更不靠名声欺财诈宝,只是因为公正和悠久,并且秉持一份信念,使得他们鹤立鸡群,一呼百应,名传天下。
袁家大院位于北京城的琉璃厂,这里本是以脱蜡琉璃出名的地方,先有皇家赋予的荣光,后有名流积聚的文雅,到了现代,因为古董流通,文物盛昌,这使得这里的故事,依然精彩。
而此时,在匆匆的夜色里,袁家父子回到了北京。夜黑风高,秋色浓重,而比这夜更深,比这秋色更为沉重的,是父子两人从长沙带回来的心情。尤其袁青虹,自带玉去温州城交易,到半路被劫持,再到后面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历险,以及最后得知自己袁家的诸多不堪,此时心情无比的落寞和忧伤。
父子俩回到府里之后,稍作歇息,接着便是听全掌柜汇报最近的情况。袁家铺子大,门面敞亮,来往的生意自然不是一般数字,只因袁凤桐也是心烦意乱,所以在全掌柜没结束的时候,就打断了他,只交待如果没有特殊的买卖,一切照旧便好。全掌柜会意,不作絮叨,转而关心起此行的内涵来。
这全掌柜在袁家已经三十年,和一般的掌柜伙计不一样,在袁家看来,他不是伙计,而是亲人。全掌柜姓全名德芳,今年刚好五十,左腿有点不方便,算是残疾,但这无碍他的名声。全掌柜打袁青虹记事起,就在袁家管事了,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有人来讨关系,谁有金贵物件想出手,或者哪位旧识有天大的买卖要合计,都是他做的安排,他下的决定,只有少数几个行里面真正的“老人”上门来时,他才会来通报袁凤桐。他可不是只掌着柜台的一般算盘先生,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鉴定古玩,他应对得都很老到精湛。鉴定古物的眼力,据说其实不比袁凤桐差,虽然不至于像当年的袁六喜和蓝掌柜那样,大有青出于蓝的意思,但至少全掌柜如果自己当家另开门面的话,那也是扛得起一方的人气的。也正因如此,许多有资历的人来了见不到袁凤桐,也不会拍案呼喝,因为全掌柜当得起门面,事情摆弄得不可谓不漂亮。这个人观念老,心底实诚,什么都念旧念主,守着老一代人的规矩,对袁家是呕心沥血忠心耿耿。这年头这样的主仆关系不多了,所以袁家一直视其为家里的一员,袁青虹也一直将其当成伯伯。自然,袁家的任何事情,都不会瞒着他半点。
这个时候袁承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表情可不常见,可见这趟远门出得蹊跷,回来得一言难尽。
“青虹下地了,老鼠三逼的。”袁凤桐开门见山点了关键。
“下到哪里了?”全掌柜意有所指。
“下到底了。”袁凤桐道明原委。
“哎----那就没办法了。”全掌柜看了一眼袁青虹叹气说道。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袁青虹却早已听出个中意味,这大人合伙瞒着小孩打暗语的把戏,让他怒火中烧。刚刚全掌柜的几句,分明是在问自己知道了多少,而袁凤桐所谓的“下到底了”,分明是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全掌柜为了安全起见,谨慎些也是自然,但袁青虹不管这个,给了全掌柜一个白眼。全掌柜自知理亏,只能收了白眼,暗自叹息,一边问袁凤桐这后面的安排。
到了此时,袁凤桐也不敢擅做主张,只交待全掌柜稍作准备,明早一起去密云。密云有个有名的疯人院,那里面住着捏六斋上一代的主人袁海山,去密云的意思,自然是要去见袁海山。而袁海山到现在为止,应该是个疯子,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袁家一行人要去密云见袁海山,那不就摆明了说----袁海山没有疯。
密云境内,有座雾灵精神病医院,因为邻近承德的雾灵山而取名。医院规模中等,病人不到两百,但设施齐全,环境清幽。虽然没有远近闻名,但知道此处的人,对其各方面的管理还是交口称赞的,尤其这还是一坐私人出资兴建的医院。
医院分为病人住院区,诊疗区,以及医生生活办公区域,三座大楼似一个等边三角形,干净严肃地摆开。诊疗区和医生生活办公区在外侧,病人住院区反而位于靠山的里面一侧,而在病人住院区的后面,抵近山坡的地方,还有一处精神病研究中心。说是研究中心,却只是一座矮小的灰色建筑,不起眼却整齐自然,门口没挂通常该挂的那种长条白木板,却只在正门上有块不起眼的小铁牌,简单地写着“研究中心”。正门虽是正门,却不大,仅容得下两个成年人并排擦肩进出,门上单开一扇普通的木门,木门上一个不算高级的老式锁具。
袁家三人行色匆匆,到达医院时,天还没亮清楚。三人却不去病人的住院区域,而是悄悄转到研究中心,袁青虹对于和祖父相会,本来已经不奇怪了,但此时袁凤桐和全掌柜的行为,又使他不解,来研究中心干嘛?
“屈医生,屈医生。”全掌柜小心叩门。
“哪位啊?”里面问道。
“家属有急事。”全掌柜接着说。
“什么急事?”里面又问。
“家里要卖地,需要老人签字。”明显听起来算是暗号了。
“签什么字?”里面还问。
“按个老手印。”全掌柜轻声应答。
袁青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对于这段暗号显得非常鄙夷,或许他的鄙夷不单单是来自暗号,但门却“嘎”的一声开了。全掌柜推着愣着的袁青虹,转身对门口左右各自瞭了一眼后,就快速闪身进了里头。
里面一人穿着白大褂,白白净净五官英俊,戴着黑框眼镜,医生装束又像个做学问的人,四十岁左右,面相温和。见了袁凤桐和全掌柜,竟然俯身垂首引路,像个招呼主人的手下人。来不及咀嚼疑惑,袁青虹就被带上了二楼,楼梯尽头一个房间门开着,进了房间后,又有一个小房间。白大褂打开那房间的门,只见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一张转椅上,背对他们。
“爸。”袁凤桐轻呼那白发老人。
“来啦。”白发老人轻轻转身。
袁海山,袁六喜的孙子,袁青虹的爷爷。本来也是个文物鉴定高手,因为上山下乡时的一次意外,伤到了脑子,十六年前开始变得不正常,在这医院也已经住了十年以上。比起他的儿子袁承谟,江湖上知道有这号人,但并没有太多崇拜,只有少数浸淫年久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虹儿,怎么无精打采?”袁海山盯着自己的孙子问。那目光比起以前袁青虹来探望时的松散可怜,如同另外一个人,袁青虹在长沙就知道自己爷爷是装疯,可没想到,那目光的锐利远在自己想象之上。
“爷爷,你----”袁青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勇气质疑自己的祖父什么,心里自然有一家人瞒了自己的不满,但无奈这个孙辈仍是恭敬多于不爽。
“很多事情是为了你好,有些东西在我们手上了结的话,你就不用守着捏六斋这个破招牌了。”
袁海山的话让袁青虹大感意外,好像反而希望他不要继承家业,做个普通青年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袁青虹问道。
“小屈,都安排好了吗?”袁海山示意那白大褂。
“当家的,都准备好了。”白大褂恭敬地答道。
“那就让我这个孙子好好看看吧。”袁海山起身。
“咱们去哪?”袁青虹追问。
“去真正的袁家。”袁海山带头出门。
袁青虹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