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墨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身边已经没有了温穆飏的影子,但是身边依旧残留着他淡淡的竹香。
缓缓地坐起身,墨潋原本沉着的心似乎舒缓了许多,她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锦嬷嬷和素儿随即端着洗漱的物什便走了进来。
跟千叶稍稍交代了几声,墨潋用过早膳便上了马车去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二公主正在练剑,苏姑姑听到通传不由得心里差异,平时墨潋过来至少会知会一声,今日这么早就过来,定是有什么事情,来不及多想,苏姑姑便迎了出去。
带着墨潋到了后花园,二公主的一套剑还没有练完,墨潋也不急躁,和苏姑姑站在一边看着。
回步转身,一个完美收势,二公主终于弯成了整套剑法,苏姑姑紧忙递上擦洗的绢帕,在二公主耳边提醒了一声。
二公主面上一怔,随即转过身这才看到墨潋,她面上扬起笑,朝着墨潋走了过来。
“给母亲请安。”墨潋微微一礼,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如波的水眸潋滟其华,只是这么看着,便舒心不已。
“今日怎么这样早就来了?”二公主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看着墨潋气色不错,她也是欢喜得紧。
墨潋唇边勾起一抹笑,伸手搀着二公主,轻声道:“今日有件事要跟母亲商量,所以特意来公主府接亲。”
二公主听着墨潋的话不由得一怔,听她的意思是要跟着她的马车出去,还不能带外人。
心里犯着嘀咕,但是二公主还是点了点头,收拾妥当,二公主便只带了苏姑姑上了墨潋的马车。
上了马车,二公主才发现车里只有锦嬷嬷一人在伺候,这样的情景让二公主不由得心里一紧,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向来不喜欢胡乱猜测的二公主,上了车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坐在车里,时不时的看着墨潋神色,原本以为她的神色能让人解读出一些信息,却没想到,这一路墨潋都是面上平静如水,根本看不出什么。
到了古芳斋,徐掌柜迎了出来,千叶倚在门口,也缓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二公主看到千叶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恢复往常,早就知道千叶是温穆飏的师姐,如今在墨潋身边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她如今在古芳斋出现,却不得不让她多想一步了。
众人行礼,二公主安然受之,随即徐掌柜带着进了后院,将众人送进去,便关上了大门。
二公主面上有些疑惑,跟着众人到了后院一直走,却没有多问,她向来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到了夕颜躺着的屋子,二公主闻到一股强烈药味,眉头还没皱起,便瞧见温穆飏伟岸的身影,她心里一紧。
“出了什么事?”二公主面色阴沉,一双肃穆的眼睛在温穆飏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温穆飏一怔,看着二公主的冷肃表情,顿时明白过来,他伸手扶住二公主,道:“我没有出什么事,今日请二姑母过来是要给你见一个人。”
说话间,千叶掀开内室的门帘,温穆飏将二公主扶了进去。
墨潋跟在后面,眼睛的余光瞟过远处的屋顶,楚晗单腿支撑着坐在屋顶,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她心里不由得动了动,转身跟着进了屋子。
将二公主引到了内室,锦嬷嬷刚一进去便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此刻,她感觉每走一步走万分沉重。
墨潋看着锦嬷嬷,面色沉了一下,随即走到了二公主面前。
二公主心里没由来的砰砰直跳,走至夕颜的床边,低头看到那张苍白的笑脸,心里猛然一颤,随即眼睛瞬间被泪水盈满,顺着眼角便流了下来。
锦嬷嬷在二公主后面,只看了一眼,双腿弯曲便缓缓跪了下来。
“这个孩子,是谁?”二公主向来冷静,面上虽然挂着泪,但是也是出于心里的那种强烈的感觉,如今夕颜的样子已经改变了很多,她并不确定。
温穆飏伸手扶住二公主,声音也有些颤抖,他似乎是稍稍恢复了一些情绪,良久,才答道:“二姑母,她是夕颜表姐,已经验证了!”
听着温穆飏的话,二公主面上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她一双手死死地攥着,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猛地,二公主扑到了夕颜的身上痛哭起来。
屋内的大家看着二公主这般,也不由得湿了眼眶,别人没有看到夕颜下葬的时候,温穆飏和锦嬷嬷却是亲眼见到的,如今二公主这般,他们的心里如同被刀剜了一般,那种疼痛,只有自己能体会。
墨潋缓步走到温穆飏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温穆飏感觉到手心的温度,身子顿了顿,将她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身子依旧是微微地颤抖着。
情绪放纵够了,墨潋这才跟二公主说起夕颜的情况,包括,和太后的丝丝缕缕的联系。
二公主听着,一只手始终拉着夕颜,生怕一放手她便又会消失不见,听着墨潋的话,二公主面上千变万化,原本的激动之色,如今却是满面的复杂,直到听到墨潋口中说出“用子母血引毒”,二公主面上抖了抖。
“现在就换,一定要让夕颜活下去!”二公主打断墨潋的话,面上出现一抹柔色,她伸手拂过夕颜苍白的笑脸,缓缓道:“我这个母亲,欠这孩子太多了……”
温穆飏面上一抖,看着二公主,他唇角抖了抖,声音有些低沉,道:“夕颜一定没事的!”
二公主抬头看着温穆飏,心里不由得抖了抖,她知道这么多年其实温穆飏也并没有放下,当年二公主选择温穆飏而留下了夕颜,对于温穆飏来说,这是他对夕颜的亏欠。
伸出手在温穆飏的肩上拍了拍,二公主稍稍收敛了情绪,她转过身对千叶道:“拜托你了。”
千叶一怔,随后面上勾起一抹笑,朝着二公主摆了摆手,道:“我还没有那个本事能解得了忠蛊,这解毒的,另有其人。”
说话间,苓嫔一袭红衣从内个中闪了出来,她纤腰如柳身轻如浮,刚一出来,便让二公主顿住了,随即面色一沉。
之前选秀入宫的几位妃嫔,二公主都是私底下调查过的,羽嫔是长公主手里送过来的,自然是多加提防,但是苓嫔,出身清楚却是有一点让人怀疑。
二公主得到的信息,入宫的前一个月,这段红苓突然转了性子一般,虽然容貌未变,但是性情全都不一样,段家试探了很长时间,倒也没什么差错,又临着选秀的大事,也只好将她送了出去。
苓嫔看着二公主眼中的诧异,唇角微微勾起,神态自若的朝着二公主行一礼。
墨潋在身侧揽住二公主的胳膊,迎着二公主面上的诧异,墨潋带出一抹笑,对着二公主点了点头。
似乎是出于对墨潋的新人,二公主心里稍稍平静下来,随着苓嫔的嘱咐,坐在了桌前。
千叶将千纤草的果实磨成的粉沏了茶递到二公主跟前,看着二公主喝下,墨潋稍稍舒了一口气。
千纤草果实这件事,温穆飏并没有说,这么多年母亲的性情,墨潋十分的清楚,若是有一点伤害自己的孩子,她肯定不会去喝,而如今,必须要有个取舍,索性也就隐瞒了下来。
苓嫔面上稍稍带起一抹笑,转过头朝着窗户一侧看过去,微风吹起那雪白的衣摆,花非楼还在外面守着,她心里稍稍波澜微动,悠然转身,将所用的物什摆到了夕颜的床边。
听着苓嫔的吩咐,二公主在左右的手腕处隔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随即苓嫔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细长管子,较原来的青玉蛊虫更大一些,管子里放出来的蛊虫是周身透亮,除了头上的金色,全身都是清淡的乳白色。
从锦被中拿出夕颜的手,同样的割开了一道口子,顺着手指,那蛊虫便到了夕颜的手腕上。
“这是白玉蛊虫,是蛊虫里最温和的,这一只是白玉蛊王,花非楼刚从苗疆的巫主那里换来的。”苓嫔看看着墨潋眼中的惊讶,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这段日子来,墨潋虽然已经经过花非楼对她信任,但是依旧是没有放下提防,这一点,苓嫔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很理解,几年前的她,也正是这样。
说话之间,那白玉蛊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进到了夕颜的手臂,白皙的皮肤顿时鼓出一个大包,撑起的肉皮看着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同时,同样的白玉蛊王也植进了二公主的体内,随着二公主面色猛然拧紧,她的脸瞬间白了下来。
墨潋看着二公主面上很快渗出汗珠,她掏出袖中的席绢轻轻地替二公主擦了去,二公主一顿,看着墨潋,面色稍稍缓和,随即又转过了脸,不愿她看到她面上的狰狞。
黑褐色的血自夕颜的刀口流了出来,顺着夕颜白皙的手臂滴落在了苓嫔事先准备的瓷瓶中,如今夕颜是没有意识的,她的双眸紧闭,额头拧得紧紧地,似乎是做噩梦一般,来回的摇晃。
千叶面色一紧,紧忙上去搂住夕颜,让她不乱动。
黑褐色的血中夹杂着一道道细小的黑丝一般的长线,苓嫔手中的银针挑着那长线快速的装进了一个白色瓷瓶中,这些黑线,就是忠蛊蛊虫。
透过夕颜的皮肤,能清晰地看到白玉蛊王缓慢的蠕动,同时,两一手中,接连二公主的手臂的白玉蛊王动得要比吸毒的那一只明显要快一些。
二公主紧紧地咬着牙,唇边被牙齿磕出一圈清白,她面上极力的隐忍着,眼中却是掩饰不住此刻的痛苦。
墨潋看着,心里不住的颤抖,这么多年,看着母亲为了换得生生离续命的解药,被凌迟的痛大概与之相差无几了。
都说孩子是娘掉下的肉,这句话说得轻松,可是谁又知道这块肉掉下来经历得那是怎么样的痛苦!
男人驰骋沙场,受伤断肢,与母亲分娩的痛相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女人,看起来柔弱,母亲,却是世界上最坚强的!
感觉身后一阵暖意,墨潋鼻尖传来那股熟悉的竹香,温穆飏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轻轻地抚摸,此刻她在想什么,似乎他都知道。
墨潋勾了勾唇角,抬起头勉强给了温穆飏一个微笑,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但是却是各种滋味都有。
随着白玉蛊王的蠕动,夕颜体内的忠蛊蛊虫出来的越来越少,苓嫔用手背撩了一下头发,唇边的笑还没来得及勾起,却见白玉蛊王的身体骤然变黑。
苓嫔已经,伸手在夕颜的脖子大脉处点了几下,白玉蛊王变黑的速度慢了起来,却是已经没有停下。
“忠蛊反噬了,将千仙草的根给我!”苓嫔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夕颜的面色,一边将手伸向千叶。
千叶一怔,紧忙腾开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用麻纸包裹的千仙草的草根。
众人一怔,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也跟着紧张起来,看着苓嫔手中的动作不停,不由得心里跟着揪了起来。
随着白玉蛊王的身体逐渐变黑,夕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片刻,她开始不安分地晃动了起来,千叶紧紧地搂着她,不让她随便触碰了手臂,但是此刻夕颜已经不是单纯的晃动,而是开始有些狂躁起来。
二公主原本隐忍着痛苦,如今见夕颜这般,她不由的心中急躁,伸手抓住了夕颜的手,口中也轻声道:“颜儿你要坚持住,娘在这里,娘再也不会离开你!”
随着二公主的轻声低喃,夕颜似乎是安静了一些,身子动得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苓嫔稍稍松了一口,她干净将手按压在夕颜鼓起来的皮肤上,透过夕颜的皮肤安抚这白玉蛊王,只有将忠蛊蛊虫收服,夕颜才有可能解毒。
只是,安静的情况并没有坚持多久,夕颜再一次狂躁起来,她拼命地摆脱千叶的束缚想要逃开。
苓嫔面上一紧,她快速地聚集内力在指尖抵制者忠蛊的反噬,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如今她的面上也稍显出了一丝凛然。
墨潋瞧着苓嫔面上的冷意,心里不由得沉了沉,看着如今的情况,夕颜很有可能会发狂,到时候……她不敢想。
二公主伸手拉住夕颜的另一只手,手心里几乎没有温度的手让二公主不由得心疼,她眼中闪烁,原本已经湿润的眼睛如今带着疼惜,更是让人心疼不已。
“颜儿,你要坚持住,一定要活下来,娘已经失去了你一次,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你第二次的痛苦啊!”二公主看着夕颜的脸,心里被紧紧地揪着,此刻已经完全的忘记自己手臂上的痛苦,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惊险只在自己身上就好!
二公主紧紧地握着夕颜的手,说着这些话,她自己都颤抖不已,墨潋看着二公主,心里也不由得微微轻颤,面对着自己的孩子,每一个母亲都是一样的。
伸手抚摸着自己已经稍稍隆起的小腹,墨潋能感觉到那小东西似乎也有些担心的动了动,在墨潋轻轻地抚摸下,逐渐平静了。
“二公主,跟她说话,说你们之间的事情,唤起她的记忆!”苓嫔看着夕颜手臂上白玉蛊王的变化,转过脸对二公主说道。
二公主一愣,随即握着夕颜的手紧了紧,不管她多么的狂躁,都死死地拉着,一边说着以前的点点滴滴,众人不由得心中一沉。
每个人都有过往,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珍惜的人,和一段故事,二公主的故事并不是什么惊心刻骨的,但是面对着曾经一起经历的人,却是有着非凡的意义。
说话之间,夕颜似乎是有了反应,她的眼皮微微地抖着,身子依然狂躁的摆动,但是眼角却流出了泪水,过了这么多年,她的记忆一直还藏在内心深处!
二公主看着夕颜眼角的泪水,心里一颤,眼中也模糊起来,她的声音轻缓,就像是说着家常,说到逗趣的地方,尽管眼中泪水一直流着,但是面上却勾起了笑。
墨潋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是想起了和母亲的种种,也或许是想到以后肚子里孩子的未来,她的心猛地抽痛。
温穆飏伸手将墨潋搂进了怀里,大手在她的后腰护着,轻轻地拍,墨潋感觉到他的温暖,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苓嫔的汗水已经将后背的衣衫浸湿,此刻白玉蛊王依旧在被忠蛊不断地反噬,尽管速度已经很慢了,可是还是无法抑制白玉蛊王变黑。
正在千叶快要钳制不住夕颜的时候,一声清亮悦耳的箫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众人一怔,却见墨潋手中的血玉萧贴近唇边,如天籁的音符便传进了耳中。
二公主原本跟夕颜说话,听到墨潋吹出的曲子不由得面上心中一阵,随即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墨潋。
温穆飏也是一怔,看着墨潋唇边缓缓出吹的音符,他也有些难以置信,这首曲子是二公主自己创作的,小的时候她经常带着夕颜和温穆飏去河边,看着两人在河边嬉戏,二公主便坐在岸边吹这首曲子。
如今,从墨潋的口中吹出这首曲子,二公主和温穆飏不得不感觉诧异!
似乎是没有看到温穆飏和二公主面上的神情,墨潋的箫声余音绕梁的在古芳斋的后院盘旋,众人甚至都有些听得呆住了。
此刻夕颜似乎也是听到了那熟悉的旋律,原本努力挣扎的身子也安静了下来,眉头依旧是紧紧地皱着,可是却没有了之前的狰狞。
感觉到夕颜的变化,二公主心中一喜,紧紧地攥住夕颜的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道:“颜儿你听,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是不是?这首曲子你当时还取了名字的,你记得吗?叫碧水染,你还记得吗?”
夕颜靠在千叶的怀里,眼睑稍稍动了动,眼中悄然的溢出了泪水。
苓嫔看着夕颜手臂里的白玉蛊王逐渐褪去了黑色,高高提起的心不由落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用细勾继续挑出被白玉蛊王排出来的忠蛊蛊虫。
半个时辰,墨潋的箫声一直盘旋,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有些不满墨潋一直提着气,小腿不断地蹬踢着墨潋的肚子。
就在墨潋感觉有些中气不足的时候,与墨潋的笑声同音律的笛音也传了进来,而且,声音竟然来自三处。
屋内温穆飏手中的碧玉翠笛贴在唇边,将墨潋的曲子接了过来,而外面同样的笛声也合上了墨潋的曲子。
温穆飏唇边紧紧地贴着碧玉翠笛的管口,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只手却伸出来将墨潋揽进了怀里。
千叶一边扶着墨潋,眼睛朝着外面看去,在看向温穆飏,心里闪过一丝复杂,只是稍纵即逝,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随着夕颜的发狂状态解除,那白玉蛊王终于将夕颜体内的忠蛊蛊虫都引了出来,苓嫔将收好的蛊虫全都放进了那白瓷瓶子里,随即塞上了塞子。
苓嫔面色带着喜色,将夕颜和二公主手臂里的白玉蛊王引了出来,此刻,夕颜的面色已经有了红润。
二公主看着千叶将夕颜放平躺着,她面上温柔浮起,伸出手抚摸着夕颜的脸,一抹笑还没来得及勾起,二公主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朝着地面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