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王府的侧妃,今日有幸能见得侧妃一面,孙某真是荣幸万分!”孙公子面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改刚才的狠厉,他往前两步,朝着墨潋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墨潋是带着面纱的,外围的百姓自然不如孙公子这般看得清楚,但是依旧能感觉到墨潋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高贵气质,一时间,古芳斋面前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掌柜看到墨潋,心里不由得也顿了顿,这位孙公子可不是一般的权贵,他是顺王妃的亲侄子,加上父亲又是郁丞相手下的得力助手,如今在国都,也是无人敢犯。
墨潋看着孙公子,唇角微微挑起,面上勾起一抹笑,道:“孙公子的画,能否借我一看?”
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墨潋看着孙公子,面上柔和却散发着无边的寒意,她伸出手,看着孙公子。
孙公子一顿,早就知道这位沁侧妃的厉害之处,如今一品贤居他更是惹不起,他伸手将怀里揣着的几幅画递到了墨潋的手中。
墨潋只是选了其中一幅,纤长的手指将画轴的丝带挑开,画便渐渐地露在了众人面前,懂画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前朝千昭大师的水墨杨柳。
随着人群中一声“哇”的惊呼,孙公子面上带出一抹得意,他斜着眼睛看着墨潋,面上挑起了笑。
墨潋细细地看着,于太后的原因,她对千昭大师的画也是研究了不少,如今凭着这目测的水准,这的确是一幅真迹。
“怎么样,这幅画我要六百两银子不算多吧!”孙公子面上带着笑,凑近墨潋身边,便被锦嬷嬷和素儿挡了回去,他面上冷了冷,但是看着墨潋,他快速地将脸上的怒意隐去。
墨潋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细细地看着那幅画,一双如波的水眸清澈晶莹,面上神色不变,让人看不透,捉摸不清。
孙公子见墨潋不回答,嘴角扬着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看着墨潋的神色,想要从中看出什么,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他看不出任何。
随着时间过去,原本自信得意的孙公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虚,他自然知道墨潋在字画上面的造诣,特别是千昭大师的作品,之前在太后的祥瑞宫,她便能辨认出清歌郡主的假画,如今她这么看,让人心里不由得紧张。
“你觉得呢?”墨潋抬起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画递到了粗衣男子身边。
众人一惊,原本正期待着墨潋的判定,却没想到她竟然将画拿给了粗衣男子。
“这……”孙公子看着墨潋将画递给粗衣男子,他面上一惊,伸手就要来抢,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画,要是让这个乞丐弄坏了,杀了他都赔不起!
墨潋看着孙公子伸过来的手,她眉间微微地皱起,转过身看着孙公子,道:“若是这幅画有任何损伤,我照价赔偿!”
这句话似乎是一颗定心丸,孙公子的面上顿时缓和下来,他收回手看着那粗衣男子,虽然依旧是满脸的不屑,却并没有再多说。
“这并非千昭大师的真迹,只是一幅仿品。”片刻,粗衣男子将目光从画上移开,抬头看着墨潋,说道。
粗衣男子的眉目清晰,他双手捧着画,抬眼看着墨潋,清晰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是传进了在场的众人耳中。
“你放屁,这可是本公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你竟然说是仿品!”孙公子的一双眼紧充血,看着粗衣男子似乎要撕扯了他一般。
粗衣男子听着孙公子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声音清亮,道:“嗯,要画这样精致,的确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众人哄笑,虽然粗衣男子只是在描述一件实事,可能他自己的都没有注意到,但是众人却是显然的稍加联想了。
墨潋看着粗衣男子,面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她点了点唇角,却没有做声。
“这分明是真品!你个乞丐懂什么!”孙公子盛怒,上来就要过来抢过那画,只是还没走进,就被素儿拦住。
粗衣男子似乎是被孙公子吓住,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素儿将孙公子拦下,转过头看了墨潋一眼,见墨潋眼中带着期许,他顿了顿,指着画上的一角,道:“前朝千昭大师在作水墨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就是最后一笔会十分飘逸,这一点,我想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但是,这幅画中的随后一笔杨柳,却是有些过于飘逸。”
众人听着粗衣男子的画,都不由得伸长脖子看去,正如他说的,水墨杨柳的最后一笔是非常的飘逸,正好迎合了杨柳的特性,只是这么看起来,也是合着千昭大师的风格,根本没有什么异常。
“既然是符合,那便是真品!”隔着素儿,孙公子冲着粗衣男子喊了一声。
粗衣男子抬起头看了孙公子一眼,他看着手里的画,摇了摇头,道:“千昭大师虽然是一介文豪,却是身形矫健,在早期千昭大师因着这个习惯经常将画画出纸外,后期因为改掉这个习惯,最后一笔都是刻意留着余量,看这幅画的日期,是千昭大师最后几年的作品,这最后一笔,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听着粗衣男子的话,众人恍然大悟,人群中不乏一些文人墨客,自然是对字画有些了解,照着粗衣男子的话重新审视了一边,不得不承认,他说没错!
墨潋唇角勾了勾,面上微微一笑,看着孙公子,她侧过脸道:“古芳斋从不收赝品,这幅需要花一个月的画,孙公子还是带回家自己欣赏吧!”
众人听着墨潋这话,不由得哄然大笑,原本就是对孙公子这样的跋扈有些看不惯,如今沁侧妃在此,他们似乎也是有了勇气,纷纷斥责。
粗衣男子将画卷好系起来,抬头看了墨潋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将画递给了孙公子。
原本自己的占着上风,如今却是被人踩在了脚底下,孙公子恼羞成怒地一把夺过那幅画,带着自己的小厮推开人群,逃一般的离开了。
演员谢幕,戏已经看完了,众人便渐渐地散了,古芳斋门口又恢复了清静。
墨潋看着那粗衣男子,如波的水眸在他的身上来回的审视了一边,她收回目光,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粗衣男子见墨潋看着他,他心里有些紧张,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说话甚至都有些哆嗦,道:“小人……小人叫宋清源是青山县人!”
墨潋将他的每一个细节看进眼里,她顿了顿,又问:“你为何来国都?”
听到墨潋这句话,宋清源面上一怔,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恨意,他全身微微地抖着,良久才平复下来,道:“小人家中早年也是经营古董生意,谁料我家发生大火,不仅父母均死于火海,牵连着周遭的邻居也受了灾,我不得不变卖铺子偿还,如今本以为凭着当年的交情去找那家,谁知道,他们竟然说根本你不认识我的父亲,还把我赶了出来!”
一边说着,宋清源愤慨地全身微微颤抖着,他强隐忍着,一双手死死地攥着。
墨潋低头瞧着他,面上动了动,片刻恢复常色,似乎面上的异色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我这里还有一个空缺,但是一开始并不会让你碰物件,只是做杂活,你可愿意?”墨潋看着宋清源,如波的水眸收回了期间的深意,依旧是往常的平淡。
宋清源听着墨潋的话,身子一顿,抬起头看着墨潋一双如波的水眸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哎,你!”
徐掌柜看着宋清源拒绝,不由得面上神色变了,这宋清源原本就是来应聘的,能进得这古芳斋,那也是层层筛选的,如今沁侧妃给了这个潦倒的人一个机会,却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宋清源抬眼看着与掌柜,想了想,说道:“我是来应聘鉴定师父的,不是杂役。”
墨潋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审视着这个人,一身粗布衣服,依旧难以掩盖他身上的一股儒雅之气,看样子,他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不错。
“古芳斋不必其他商铺,任何人进来都是从杂役做起,就连徐掌柜也一样,至少两月的观察,能确定一个人品行,知道他到底适合不适合做相应的工作。”墨潋看着宋清源,她的声音冷清,却是带着一丝柔和,如春风拂过湖面,撩起一层浅浅的波纹。
宋清源面上一怔,抬眼瞧着徐掌柜衣服认同的模样,他犹豫了许久,缓缓抬起头,道:“那,这两月的工钱?”
墨潋看着宋清源没有做声,徐掌柜倒是条例清楚地插嘴道:“这在试用期的两个月是,每月二两银子,三餐管饱管住,之后正式进来,便再议。”
宋清源听着徐掌柜的话,抬起头看了墨潋一眼,道:“那,每天还要多一块肉!”
徐掌柜听着宋清源的话,面上一沉,声音顿时愣了下来,道:“哎,我说你这人,这已经是全国都最优厚的待遇了,你怎么还得寸进尺!”
宋清源被徐掌柜这样毫不留情地抢白,脸上一红,动了动唇,道:“我还有一条跟我老狗,陪了我十年了了,这次出来我不能让它在老家自生自灭,便带了出来。”
“好,我答应你!”墨潋的眼睛从宋清源的脸上移开,说道。
得到了墨潋应允,宋清源面上一喜,眼中激动地有些闪烁,他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墨潋行了一个礼。
徐掌柜本来还要阻止,这规矩是古芳斋向来不能轻易改变的,如今墨潋就这么同意了这人,显得有些欠妥,只是,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受到墨潋眼中的信息,徐掌柜暗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看着宋清源跟着徐掌柜走进去,墨潋的脸色变了变,片刻便又恢复往常的神态,依旧是轻柔之间带着清冷。
素儿跟在墨潋身边,眼睛的余光看着墨潋,她心里颤了颤,在墨潋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之前,迅速地恢复了。
进了古芳斋的密室,墨潋带着锦嬷嬷进去看了看夕颜,不似之前的面色苍白,这几天墨潋安排过来的几个人倒是将夕颜照顾得不错,出了身体的恢复之外,夕颜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如今也多了几分灵动。
“我见过你吗?”夕颜张嘴吃下墨潋带来的紫酿桂花糕,歪着头看着墨潋,面上带着一丝疑惑。
墨潋一怔,看着如今已经是夕颜的她,少了木槿原本的一丝冷意,多了几分天真。
唇角微微勾起,墨潋伸手将桌前的糖醋藕夹到夕颜碗里,道:“你我自然是见过,前几日,我不是刚来看过你吗?”
墨潋一边说着,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异常,她心里却稍稍颤了一下,千叶说这几日最好不让刺激她想起什么,包括她在皇宫的事情。
夕颜伸手夹过那片糖醋藕放进口中,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舌尖,她很享受地眯起了眼睛,细细地嚼着那脆生生的藕片,直到吃完,她的面上一直是满足。
“不是,我感觉我们好像去过一个很空旷的地方,但是又想不起来了。”夕颜吃完,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头,光洁的额头微微地皱起,明明是很熟悉的感觉,可是待要深想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墨潋面上沉了沉,伸手将夕颜的手从头上拿了下来,在夕颜怔楞的瞬间,墨潋将手里的鱼汤放在了夕颜的手里。
夕颜看着手里的鱼汤一顿,面上有些疑惑,刚要开口,却看着墨潋面上微微一笑,道:“记不起来就别想了,我们本来就是刚认识的,自然是印象模糊,你如今身子不适宜太过劳心,就不要乱想了。”
“哦”了一声,夕颜将手里的一万鱼汤递至唇边,触及唇齿的浓郁香味,让她很喜欢,很快,一碗鱼汤便喝完了。
墨潋看着夕颜这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冲撞,如今记不起任何事情,但是至少她是心境轻松的,有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失去记忆,记不起任何人,任何事,可是,终究是希望,她逃不出自己的枷锁,就注定要带着种种羁绊到最后。
从密室出来,素儿端着泡好的茶进来,将茶倒好,伸手递到了墨潋跟前。
“怎么样?”墨潋伸手接过茶却没有喝,而是看着素儿的脸,问了一声。
素儿一怔,随即回道:“刚才残雪姐姐派出去的人传回来了信儿,青山县却是是有个叫宋清源的,基本上他所说的,也都是真的,徐掌柜说怕他带来的那条狗会伤人,或者惊吓了客人,便安置在了后院一处无人的院子里养着。”
墨潋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于素儿传过来的消息很满意,她将茶伸至唇边,浅浅的喝了一口,面上的神色深邃起来,片刻,道:“让徐掌柜过来。”
听着墨潋的吩咐,素儿委身退了出去,片刻,徐掌柜一溜小跑到了客房。
“这个人,可还稳妥?”见徐掌柜进来江门关好,墨潋将手里的茶放回桌上,看着徐掌柜问道。
徐掌柜顿了一下,面上的神色变得轻松,道:“刚才我带着他去柴房劈柴,他倒是没说什么,在门侧看着,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墨潋点了点头,将素儿汇报的事情说了一遍,徐掌柜听着,面上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不像是刚进来时的表情。
古芳斋要进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定要是正经来历才行,之前墨潋就见识了宋清源的本事,以他这样的资质,做鉴定师父是绰绰有余,但是墨潋依旧将他安排去做杂役,这倒是让徐掌柜有些不解了。
“那,为何刚才沁侧妃要让他做杂役?我们古芳斋,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规定的。”徐掌柜看着墨潋面上神色柔和,不由得将原本的疑惑问了出来。
墨潋顿了一下,看着徐掌柜衣服深思的模样,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道:“经营铺子这么多年,徐掌柜阅人无数,应该知道有几把刷子的人向来带着几分清高,更何况宋清源这样的高手,加之他是属于家境中道没落,今日我故意让他去做杂役,若是他爽快答应,那还真得好好想想他进古芳斋的居心。”
但是,这宋清源却是拒绝了,从这一点,不管是墨潋还是徐掌柜,心里都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听着墨潋的话,徐掌柜赞同的点了点头,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之前在安置他那条叫东子的狗时,发现他这狗体型虽然不大,但是只要有不对便会狂吠,若是看门,也是不错的,正巧后院还有一处进口虽然锁着,却无人看管,不如就将他的狗安置在那里?”
墨潋似乎有些乏了,她眼皮抬了抬,看着徐掌柜,道:“这件事,你看着去办便是。”
“是!”
徐掌柜见锦嬷嬷上来扶墨潋去休息,便退了出去,转到了后院的一处荒废的院子。
这一天的忙活,墨潋是真的有些累了,随着锦嬷嬷将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墨潋感觉眼皮有些沉,只一会儿,呼吸便逐渐均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墨潋有些僵地翻了翻身,却感觉身侧的阻挡,她微微地睁开眼睛,温穆飏正面含笑意的盯着她。
“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墨潋面上依旧是睡意朦胧,她伸手搂着温穆飏的脖子,迷迷糊糊的问道。
温穆飏看着她的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道:“这里是古芳斋,不是王府。”
墨潋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听到温穆飏这句话,猛地清醒了,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了,温穆飏也是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就如同在清越小筑一般。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看着墨潋猛地坐起来,温穆飏也跟着坐起来,将墨潋搂进了怀里,声音温和地问道。
“我们,回去吧。”墨潋看了一眼外面的月,心里有些不踏实,她只手在被子底下攥紧,身子有些轻微的发抖。
温穆飏看着墨潋,面上动了动,瞬间便消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伸手又将墨潋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道:“今天已经晚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温暖的其次扑在身上,墨潋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地平复下来,看着温穆飏这般,她倒是有些诧异,但是,温穆飏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她定了定神,安静了下来。
说话之间,墨潋又被温穆飏拉着躺了下来,她抬头看着温穆飏,见他也确实是面上带着疲倦,她的心里定了定,靠近他的怀里,又凑近了些。
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墨潋终于睡下,温穆飏面上动了动,但是怕惊动她,又极力的将呼吸调整平稳。
他的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墨潋,眼中带着几分酸楚的情绪,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只有面对这个女人,他才会情不自禁。
温穆飏看着墨潋,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在墨潋的脸上流转,心里有些阴沉,如今王府应该已经是掌灯的时间了,深夜造访的人,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