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为了慕风,君上怎会偏离魔道,背弃魔族,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每每想到此处,尹若霜便觉心中痛恨难忍,恨不能让慕风以命偿命,可这女人的命又如何能弥补她失去君上的痛楚?
即便让这女人一个个失去最在乎的人,让她痛不欲生,也难消心头之恨!
“慕风?可是毁去饮魂觖的人?她还活着?”
重霄诧异的话音打断尹若霜的思绪。尹若霜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散尽神力,中他一击,还能活命……那名女子,倒是令他意外。
重霄沉思片刻,想不明原因,理不清头绪,索性埋头睡去。
……
看似平淡无波的日子一天天度过,平静之下却早已暗潮涌动。
因这全民皆兵的规定,魔界子民陆续放下原本的生计,充入军中。即便有不愿参军的,也需向军队缴纳巨额“保释费”,以保一人安宁。
然而对于多数魔界中人而言,这笔“保释费”一旦缴纳出去,自己也会落得个家徒四壁的景况。良田充公,积蓄用尽,一家老少无以为生。
无奈之下,九成子民不得不加入军队,充当刽子手,对于不愿参军以及家中无合适人丁,无法参军的同族肆意抢劫。
整个魔界陷入混乱。墨月在位时带领众子民精心净化的水源再次遭到污染,农田被大片践踏,子民为了生存互相残杀,一切在数月内倒退回百万年前。
杀戮与扩张,原本是为了得到和平优渥的生活,可为了扩张,让本已安宁祥和的魔界再度陷入苦难,多少与诸魔王的本意背道而驰。
魔王刑业与含刃每日巡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隐约明白了当初君上的良苦用心。
君上并非背弃魔界,也并非背离魔界的生存之道。
他只是在以一种更为和平有效的方式,为魔界子民创造安稳的生活,稳定魔界的根基。
虽说如此一来,魔界不再吸食外族生魂,战斗力大为减弱,但若不入侵外族,谁又会来招惹魔族?
君上的所为是对是错,他们无法评判。
但如今重霄令全民充军,眼见魔界陷入混乱也全然不顾,他的动机,不得不让人深思。
魔界军队直接对魔尊效忠,子民从参军的那一刻起便须奉上鲜血与魔尊缔结契约。从此为魔尊赴汤蹈火,生死不论。
正因如此,八十万年前,君上为了增强魔功对抗神界帝君,才能在瞬间吞噬数万魔兵。
如今,即便重霄意欲图谋妖界,多半也是高手之间的较量,并不需如此庞大数量的魔兵。重霄此举,不得不令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为了扩充军队,还是为了方便他吞噬子民?
两位魔王隐约察觉重霄动机,预感不妙,转身寻找魔王谟幽和昭华,打算共同商议此事,却已不知两位去向。
……
魔界边缘,大漠里黄沙漫天,迷蒙了双眼。
刺骨的风在耳际呼啸徘徊,刮得脸颊冰凉生疼。孤鹰在头顶迎着凛风,盘旋不去。
荒野中有一座简单的新立的衣冠冢,烈风过境,冢上沙土层层扬起,卷入空中,弥漫四野。
通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背靠着新冢席地而坐,宽大的帽檐遮挡了脸庞,看不清是何表情。男子一手持一块刚成形的玉质牌位,一手抚摸着光洁黑玉,指尖停顿,稍微有几分颤抖。
牌位上已刻好“暗翳之灵位”五字,字体苍劲有力,边缘有血迹渗出。
五个字前尚留有大片的空白,不知该如何填写。
“魔尊,君上,兄弟……?”
不带感情的低喃从谟幽紧抿的唇间飘出,飘入半空,与空气里的黄沙一同让烈风迅速袭卷得不见踪迹。
无奈又无力的垂下双手,任手中牌位顺势滑落在地。谟幽仰躺在沙堆上,颓废而落寞。
“我知道,你从没当我是属下。我也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生死永别……”
数百万年前,他与暗翳一同自十方魔域里诞生,暗翳是魔尊,整个魔界最完美的男子,而他是索魂塔。
虽名为君臣,经历几百万年出生入死,君臣界线早已模糊不清。
紧抿的唇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谟幽懒洋洋的坐起,随手在身旁抓起一抔黄沙扬入空中。
“本以为,即便是死,必定也是我先。没想到,今日却是我坐在你的坟前,替你雕刻牌位……”
“倘若死的是我,你会怎么写?魔王谟幽之墓?还是兄弟谟幽……”
指节分明的手掌再次缓缓自沙堆里抓起一抔黄沙,越是用力,黄沙越是迅速自指缝间流蹿而下,挽留不住。
“你说,为什么死的是你?”
“几百万年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舍弃魔心图谋大计,你放弃吸食生魂,你让那丫头毁去饮魂觖……我从没怀疑过你,也从没违抗过你……”
“到最后,你连做个魔也不愿意了,你宁愿抛下族中兄弟,也要去找那个丫头,我……理解你,支持你……”
“可你怎么就一声不吭的死了?”
淡漠的嗓音,夹带着一丝不满,一丝困惑,一丝难掩的酸楚。
“你可知道,你死了,天魔还在利用你的肉身为非作歹?你以为你就这么解脱了吗?”
“旁人死了,尚且有尸可收,你呢?你魂没了,一身功力也没了,连肉身也让人利用得彻彻底底!除了埋在坟墓里的衣冠,你还有什么?你甘心么?”
呜咽的风声仿佛那人对他的回应。
谟幽紧抿的唇徐徐扬起:“我不甘心呐……”
轻叹一声,踉跄着自沙堆里爬起,拾起落在地上的牌位,指尖蓄力,迅速在牌位上刻下两个苍劲大字。
狂风袭卷,掀开遮挡了面容的宽大帽檐,满头墨发顺势而出。猎猎风中,谟幽一边扬手疾书,一边禁不住的发笑,笑声苍凉渺远,长发狂乱飞扬。
指尖轻颤着,自上而下抚摸过刚刻下的“兄弟”二字,一滴冰凉液体倏然滴落,混杂着字上血水,沿着牌位缓缓蔓延。
“呵……坟墓?这也算坟墓?”
话音落下,谟幽骤然发力,手中的黑玉牌位瞬间碎作残渣,下一瞬,几记狂乱的轰击落幕,亲手堆砌的衣冠冢眨眼夷为平地!
尘土飞扬中,被轰碎的衣袍片片飘落。
谟幽面无表情沐浴着周身碎落的衣袍,低声道。
“你去吧,我不会就此罢休。若能杀他,就当是我为你报仇了。若我身死,你也不必如此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