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泥瓶山崩塌不止。
在老者身后,紧贴着脚跟,半座泥瓶山塌下去,断口像剑切的一样光滑、平整。
玉珠从南无乡的大喊中感受到力量,一挥风水扇,羊角风抟起万丈高,带着其他人走了。
“好沉的力道,这口剑很不凡,有何来历?”老者双手架着法杖,接住这一剑后,不知多久没有出现过波动的眼眸里,闪出一丝惊喜。
他已经很难有这样的惊喜了,但南无乡一身巨力,实在超出他的所料,让他生出无限向往。
人族中修炼力量的修士不多,南无乡是他见过,在此道中最厉害的人族,连他遇过的先天也不如。
“上古巨人的兵刃,碎嶽。”南无乡也用两手握紧剑柄,将一身力气都压过去,好像要压倒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老者,“我曾天真的以为,如果你大意的硬接我这一剑,有直接死于此剑的可能。”
虽然这老者赞了他一句,但他必须承认,这老者的修为,胜过他不知多少。
此人用法杖接他这一剑时,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一步,便将一剑之力转卸到泥瓶山上。泥瓶山塌了,此人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好在他及时催动参天功,于力尽时又催动了一股新力道,才让此人无法脱身。
“碎嶽,正合这一击之力。先天者可以开天门,与一方天地融为一体,除非你能将这处空间一起毁灭,否则这一剑就伤不到我。”
老者虽然这么说,但腰在南无乡的巨力之下,已经开始下湾。显然,承受这一剑,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这也是他正奇怪的事,在交手的刹那,他已将这一剑之力卸去。按说南无乡想要再次发力,就要收剑,蓄势。但他卸去这一剑后,剑上竟又生一股雄浑劲道,把他压住了。
现在,他没办法后退,只能应挺着。说:
“你第一次见我,就有拔剑的决断和勇气,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既然看穿了我的真身,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曦。”
“我知道你是谁,虽然你是‘和’的话,整件事会更合理些。”
南无乡见到他时,先后说了两声“是你”,第一声是叫大先知,他也确实是“大先知”,第二声,却是一眼万年,洞穿九世,太初神眸揭开一幅又一幅躯壳的面具,直视此人根本。
他做梦也想不到,灭绝曦族,逼迫曦泽和自己上神巫山的,竟是开创曦族的先祖!
在金棺幻境中,他见到两位万年前的修士,在神巫山顶争夺万兽谱,炼制赤凰剑的过往。
通过一些典籍,他猜测这两人是一对儿身负凤血的兄弟,皆有天纵之才,一起开创,合炼《星辰感应篇》有成。
当日那一战,一个夺走万兽谱,开创神巫山,成为初代大先知,是和。
一个取走万兽谱上的凤凰图鉴,炼成赤凰剑,以自己的名为族名,为族姓,开创曦族万年基业,是曦。
此人的元神,与曦,一模一样!
许多不合理的事情串联起来,许多谜团迎刃而解:
神巫山的“大先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曦。至于他的元神如何超脱寿数,存在万年,或许就是《原本星辰感应篇》中,不灭元神的效果。
他参悟过此诀,认为即便修成不灭元神,也就是让元神远超常人而已,不能达到不死不灭的状态。但毕竟没有亲身修炼过,也就说不准此法修炼到最高深的程度后,会有怎样的变化。
元神是曦的元神,肉身却不是曦的肉身,这让他不寒而栗。
历代大先知坐化前,都会选出几个预备先知,这些预备先知中,每次都能出现一个打开天门的,成为新的先知。
现在看来,所谓的预备先知,不过是曦在一副躯壳腐朽前,准备的一副新躯壳而已。推论至此,曦请他和曦泽上神巫山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无乡又有一个疑问:
“你已经有了曦泽,为什么还要我?”
“曦泽不错,我为了成就他,甚至毁灭了曦族,可他与你我不一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但你我才是一类人。是万年里,曦族、甚至整个南疆唯二之人。”
“那可真说不好,这是我的荣幸,还是不幸了。”曦的解释莫名其妙,南无乡完全听不懂,但毁灭曦族这句话让他很不舒服。
于是,他在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左手突然往前一滑,滑过右手,滑过剑格,滑在剑刃上,直到剑尖。
被碎嶽割破,手上红色、带着粒粒金光的鲜血横流,伤口之深,几可见骨。
身子也同时暴涨数尺,脚也往前踏了一步,拿紧剑的两端,两只膀子并力往下一压,剑上的力量顿增数倍。
血,嘀哒哒顺着剑刃流下,流到法杖上,滴在曦的脸上。曦的腰又弓低一半儿,头已经悬在才形成的悬崖外。
咯嘣嘣的声音,随着一片白朦朦的柔和光线从曦的身体上发出,同时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散发出来,像尸臭,闻之欲呕。
“是夺天造化功,还是齐天造化功?怪不得肉身打磨的这么好。想不到你去妖族一趟,就能学来这等世间第一的神通,还改的有模有样。”曦说话更吃力了。
“想不到你的肉身出了这么大问题,我就这样耗着,不知谁会先熬不过?”南无乡闻见这股腐臭味道,紧紧压着剑,生怕曦从剑下跑出来。
“当然是先声嘶力竭那个,先熬不住!”曦又往下一弯。
如果再弯下去,他将在这场角力中失败,到时一口气缓不过来,直接被剁成两半都有可能。
但他一点儿也不急,目光一晃,法杖顶端的晶石忽然发亮,一股柔和朦胧的光芒散开,碎嶽剑竟出现一丝抖动。
这一抖之间,剑上的力道便被散开,轰然一声巨响,泥瓶山再次坍塌。这次,塌的只剩一根山柱,上面只够站两个人而已。
曦的身子又挺了过来。
南无乡一慌,如果不能重聚力道,曦将从剑下抽身。
可那道白光的确非同小可,至阴至柔,正好化解他的力道。单凭肉身力量,已经很难把持碎嶽。
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他在握着剑柄的右掌上,加持了五雷法的功力,而在握着剑尖的左掌上,加持了南明真经的功力。
两股力量交会在碎嶽与先知法杖接触的位置。
嗤啦啦一连串雷光电火闪开,那股柔和的力量立马被撕破,碎嶽重新稳定下来。
南无乡肌肉鼓起,青筋毕露,又倾全力向曦压了下去。
“哼哈哈哈——”曦终于挺不住,发出一串吃力的怪笑,笑得面容扭曲。
就在下弯到极限,甚至南无乡都开始得意,以为就要将他剁成两片的时候,他却将面容一摆。
这张真实又虚幻,扭曲又峥嵘的面容,像脸谱一样从曦的脸上脱下来,朝南无乡飞掠而去!
南无乡被吓了一跳,但克制住闪避的本能,双目里射出两道火光。
这张飞出的脸笑着迎上火光,发出噗的一声!
一道白光,从笑脸上散发出来,像一层薄薄的帘幕,隔在南无乡与曦之间。
隔着这层帘幕,就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多了一分朦胧。
南无乡感到抵抗之力忽然变小,乘势压着碎嶽按了下去!
结果,在他的目瞪口呆中,曦被一切成两片,脑髓脏腑清晰可见,只是一点血也不流。
泥瓶山仅剩的一根山柱也崩了,而且崩的如米粉一般,像雪花一样四散。如果用筛子筛一遍,肯定连一颗花生大的石子都筛不出来。
南无乡持剑御空,目视前方,一块空无一物处。
曦的两片分别化出一道光影,合于南无乡目光落处。这个面目模糊了不知多少年的老者,终于现出真身:
寥寥几根枯卷的毛发,皮肤松弛垂叠,一脸褶皱,遍体浓疮,有白的,黄的脓水流出,伴随着一股腐烂尸体的臭味儿。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腐败的尸体。
南无乡有些惊诧,但并未影响他的反应,顾不得平复翻滚的真元,抬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打出,天际为之一暗,夜空降临,星月涌现,却是用阴阳开天之法,纳来周天太阳之力的缘故。
曦也现出一丝震惊之色,惊的却是南无乡出手之快。在收剑与出掌之间,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但他岂是等闲之辈?也一举手掌,顿时漫天星辰化变,仿佛缩在他一掌之下。往前一推,便劈了出来。
天地从通明,变为夜暗,又变为没人感知到的极黑,紧接着便是一道明亮异常的光,在南无乡与曦之间闪开。
天地在极亮中失色,再无任何光彩。
气浪不息的卷起,滚滚的翻出不知多远,卷过的地方,晴空朗朗,一丝白云都没有。泥瓶山方圆几十里,草木枯萎,像火烤过一样。
南无乡被余波荡到数十里外才停住。
曦的身位没有移动半分,但他肯定希望自己移的比南无乡还远些才好。
因为在他头上,已多了一面金灿灿的巨印,有数亩大小,上有七十一山一水,共七十二幅图绘。那一水弯弯绕绕,经过七十一山,水响依稀可闻。
曦举着先知法杖,杖上的晶石发出一束很强烈的白光,这白光托起金印,遇山水印又向下反射,将曦也护在光束之中。
“尸佛说你的伤势要三五年才能恢复,果然不假。”南无乡在说话的同时往回赶,一步十里,话说完的时候,正好赶了回来。
“想不到你这一口气,竟比我还足些。”曦颇无奈的说。
一口碎嶽剑,已经让他费了好大波折,这山水印凝结着南疆七十二名山大川地气,想摆脱就更难了。
他心道如此,南无乡却不满足于如此。
咧嘴冲他一笑,一纵身跃到印顶。脚尖一点,顿时背现数十座大山虚影,印上的力道陡增一倍!
曦顿觉气血翻涌,干巴巴的脸上,竟涌出一抹潮红,大印又往下沉了数十丈。
“我的气可没你足,不过比你多了几口而已!”南无乡在山水印顶,抱胸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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