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曾有意为我与凌珉指婚,却因凌珉的决绝态度而不了了之。那时的我,自然也是不愿的。不过是凌珉先挑开了话头,让我失了尊严,却换回了瑾王的善待罢。可如今,端王来到凌国,却不急着将我带走,而是以此作为交谈的开端,目的却是利用我除掉楚凉。
我突然不再期待回到端国的生活,若是充满了明争暗斗,我不如永远留在凌国。
“此话当真?”瑾王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丝惊讶。我点点头,“然璃能改变质女的身份,而嫁给凌国第一公子,是然璃的福分。”
若是楚凉不愿意,我便真的很抱歉先行应下这婚事了。
端王抚了抚胡须,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欣喜,“这孩子,委实是太过乖巧。若是惊月见了,定然是要心疼了。”
我微微一笑,未再作任何言语。
“若是要定下这门婚事,然儿便不是质女的身份,而是以我端国公主的名义和亲而来了。亲家觉得呢?”端王洪亮的声音响起。
“甚好啊。”瑾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惊得我一阵哆嗦。
不知走了多久,逛了多少地方。我的耳畔只剩下了端王的赞不绝口,身边数不胜数的阿谀奉承之词,委实不大喜欢。偏生作为端国质女需得好生在旁边陪着,不得有半分失礼之处。今日端钰年并未待在端王身边,恐怕是私下去做什么事了。
是我过得太过安逸,才忘记了,我所处的,是乱世。
端王以乏了为理由,暂时结束了今日的行程。我得以解放,自然是欣喜万分,奈何端王似乎不打算这样轻易地放过我,竟然召我一同在他暂住的宫殿用晚膳,我偏拒绝不得,只好应下。
端王屏退侍女,看着一口饭菜都未动的我,难得笑的慈爱,“然儿,你怎么这般生疏,孤可是你的舅舅。”我执起竹筷,任他这么一说,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来,“舅舅,我晓得的。”
生疏必不可免,温柔恰难相逢。
“你可晓得,我为何要让你这么做。”端王夹了一个鸡腿放进我的碗里,此时我毫无食欲,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话,权且压下暂时的惊慌,粲然一笑,“舅舅自然有自己的想法,然璃只能听命。”
端王又夹了个鸭腿放进我的碗里,似乎是故意的,却又似是漫不经心,“他幼时被端国抓到地牢一次,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逃到凌国,做了相国的养子,成为凌国第一公子。这样的人,如何不令人忌惮?”
我点了点头,“舅舅所言极是,这样的人,留着便是隐患,自然该杀!”继而心虚地低下头,默默在心中忏悔自己的言语。
端王颇是满意地望向颇为受教的我,一脸赞叹,“然儿果然是可雕可琢的美玉,不过三言两语,便通透至此。”
我从未想过楚凉竟会令舅舅感到压迫,甚至生出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只是还有一点孤不曾说,这个楚凉定是不简单之人,你当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杀了他才是。”
我点点头,故作感激地模样,“多谢舅舅提点。”
“然儿,你当真有这般听话?”端王挑了挑眉,“然儿,你的娘亲日日都在思念你,等你做完这件事,我便想办法将你带回端国,让你们母女得以团聚。”
这是我听过最冠冕堂皇的谎言,没有之一。
我自小便在凌国,心性冷硬,早已不知亲情为何物。若惊月思念我,为何不来看看我,哪怕一眼,都好。之前不知是何人同我讲,惊月疯了。我不知是真是假,但本能地不敢相信眼前端王所说的每一句话。
“娘亲身体可还好?”
“若是你动作足够快,也许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端王摇了摇头,语气间流露出十足的惋惜。我神色一怔,莫非惊月在端国的处境亦很艰难?不对,惊月长公主的美名艳绝天下,端王素来待这位妹妹极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亏待。
“舅舅,然儿……然儿不能在娘亲面前尽孝,心中万分自责,只求舅舅善待娘亲。”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竟发现了一丝不忍自他眸中一闪而逝,他对这位妹妹最是用心,果然,谈起惊月,他的脸色才会有所变化。
他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我的地方,竟想要我为他办事?他或许是希望我能任他摆布,以允我母女团聚作为诱饵,真的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吧。只是若是真的到了事情完成的那一日,恐怕等待我的不是团聚,而是死亡。
我乐呵呵地举起酒杯,笑的一脸畅快,“舅舅,这一杯酒,然璃敬您!”我豪气地昂头一杯饮尽,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瞒舅舅说,然璃虽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但舅舅是然璃的亲人,然璃很喜欢舅舅,所以然璃愿意为舅舅做事。不过舅舅可不许反悔,日后定要带我回端国,然儿想端国,想舅舅娘亲,想默绮钰年,很想很想……”竟忍不住哽咽起来,慌忙摆摆手道:“舅舅不要在意,然璃只是过于思念以致情难自禁,让舅舅见笑了。”
端王果然放松了警惕,比之前温和了不少。“然儿,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凌国,日子大概很难过吧。”我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面上却已是哭的梨花带雨,端王递过一面锦帕,“这是妹妹亲手绣的,让孤转交给你。”
我抹了抹眼泪,先是抽噎了一会儿,再而接过锦帕,绣工细腻,最为惹眼的是右下角的两句话,“吾女然璃,待归。”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继而用无比喜悦的语气说道:“舅舅能带来给我,我很开心。只希望娘亲不要太过惦念我,毕竟然璃也会尽快同娘亲团聚,不,也要和舅舅一起团聚。舅舅,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
端王被我一连串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欣慰地说道:“孤对不起你。”
我摆摆手,“舅舅,我们是一家人,何来对不起一说?”
一场对话便在我的有意周旋下愉快的结束,此时我食欲大振,临走前,更不忘将我和蔼可亲地舅舅夹给我的鸡腿和鸭腿啃的干干净净,舅舅看我如同饿了三天一般的可怜模样,便有意让我再多吃些,我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将一桌子菜席卷而空,狼吞虎咽之态吓的舅舅看向我的眼神更为悲悯。
出宫时还不算晚,天尚且亮着,待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韩相府时,暮色已一点点吞噬白昼,将光亮变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