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身为郡主时便时常往宫里窜,如今又多了一重将军夫人的身份,花钱打点好狱卒后,自然不会有人阻拦。岂料,还未到凌漾被关押的地方,便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女子的低吟声,黑暗中忍不住羞红了脸。看来今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折身便要离开,安雅却适时地拽住了我的袖子,这时,一位狱卒匆匆赶来,“郡主,奴才方才忘记了,世子妃在里头呢!”安雅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知道了,你先下去!”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不久后,宣兰莺自黑暗中步出,莹润的红唇微微有些肿胀,她理了理衣裳,盈盈笑道:“想不到郡主也有此等闲情雅致来此处。”
我低下头盯着脚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雅欠身一礼,“嫂嫂?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宣兰莺因这“们”不由注意到我,“你抬起头来。”我抬头平静地笑了一下,“莺儿,是我。”
兰莺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未料到会在此处见到我,她猛然向前一步,语气讶然,“然儿……”语罢腼腆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暴露在空气中如凝脂般的肌肤此时染上点点细小的红痕,空气中满是情谷欠的味道。
宣兰莺其人,我虽说不上全然了解,却也见证了她从娇贵的宣国公主一步步成长为心机深沉的世子妃的过程,可在牢狱之中还有心思寻欢作乐,着实令人有些费解。
“然儿也是来看漾哥哥的?”兰莺挑开话题,直言问道。
我点了点头,担忧地问道:“不知凌漾犯了何错?”安雅站在我的身旁,出乎意料的安静。
兰莺闻言,黯然地垂下眸,嘴唇翕动,挣扎着吐出无力的字眼。“然儿,他没有错。”语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如溺水之人见到有人施以援手般激动,“救救他,看在你们一同长大的份上。”
安雅忍不住开口反驳,“璃姐姐只是质女,自然也是爱莫能助,嫂嫂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兰莺的手满是暖和的意味,我竟有些不忍心拂开。只是我去救他,又有何人能救救我呢?
兰莺似乎发觉自己失态,双手轻轻发颤,未发一言便跑了出去。
安雅安慰道:“璃姐姐,嫂嫂她是难过到了极致,才会口不择言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勾了勾唇角,扯了下她的袖子,“走吧!”
相比之下,凌漾关押的地方与普通的牢房不同,毫不夸张地讲,近乎是将寝宫搬来了一般,偌大的牢房中,只有凌漾一人。
他不知听了多久的墙角,见到我们时并不惊讶,只是负手背对着我,身影有些萧索。在我与安雅的脚步声靠近之时,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你们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
虽然不曾见到他的正面,可这世子的气势却因牢狱之灾而消减了大半,更为奇怪的是,我在他身上竟寻不见当年那个傲娇的小世子的影子了。
我与安雅对望了一眼,随即启唇言:“我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安雅颇为不屑地说道:“世子哥哥,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来探望你的。”
他顿了良久,皆未再出声,久到我甚至以为他不会在开口时,他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不该来的。”简短的六个字,在他说来,却如同一字字叩击在心上,显得分外地沉重。“兰莺她不懂事,可你们却个个通透。我哪怕是无罪,如今亦难逃牢狱之灾。”
他突然转过身来,神色苍白,眉宇间隐隐可见几分从前的傲气,“凌珉疯了,在朝堂之上处处与我作对,四处搜罗扳倒我的证据,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你们助我,便是在与他为敌。他无法容忍有人公然挑战他的耐性的。”
他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无奈,似乎只是在诉说自家的小弟又抢了他的玩具,而不是什么事关权利的大事。“依照父王的性子,不至于赶尽杀绝,至少予我这般优渥的环境。顶多就是剥夺世子之称,在王籍之上除名,流放偏远之地罢了。”
凌漾自小养尊处优,如何能够承受流放之苦。
我同他相处的时日还算长久,尤记得他年少之时踌躇满志的模样,长大后反倒显得畏手畏脚,而在不知不觉间,我们便渐行渐远。
他那时志在平天下,后来却渐渐变成了当好凌国的世子,甚至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一些事,只要做的不过火,便一概放任不管。现如今,连这世子之位,也不再与他有关。他为了坐好这个位置付出了太多,可在瑾王眼中,却从未落得半分好。
瑾王偏袒着凌珉,看似无心权术,实则包藏祸心的凌珉。这么多年,凌珉都未曾动凌漾,为何如今却显得急不可耐?
紫纤的离开,究竟对他造成了多少伤害。
“若是收集起你无罪的证据,事情可有转圜的余地?”我揉了揉眉心,用微微有些疲倦的声音问。安雅也是一惊,只是看着我,却是半晌也没道出一句话来。
凌漾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错愕,摇头苦笑:“然儿,为了我淌这趟浑水,不值得。”
“心甘情愿去做的事,便无需用值不值得去衡量。”我皱了皱眉,难得郑重其事起来。
安雅点头,“璃姐姐,我支持你。”
凌漾见我这般严肃,似乎亦晓得此事并非玩笑。“然儿,我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里面是我的党羽收集起关乎我无的罪证据,极有可能在相府之中。十日后,你取来予我。”
我不疑有他,点头说好。须臾,疑惑地望向他问道:“所谓相府,是韩相府邸?”虽说已是心知肚明之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他挑眉轻笑,语出惊人,“人人都道凌国第一公子楚凉与端国质女虽未完婚,二人却整日形影不离,举止亲昵令见者无不脸红心跳。”
“然儿,你说这相府,会是哪个相府?”
“我等你十日后来,不必忧心我,此处穿衣用度皆不曾亏待我,瑾王再恨母后,尚且还顾念着几分骨肉亲情。”
……
在看到他唇畔狡黠的笑容后,我有绝对的证据怀疑:他方才是有意引我说出要帮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