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们走到墓园的正中心,他停下脚步,背着手看墓碑,苦笑道:“宋丞相虞忠肃公墓,知仁寿县事何肇祥重建。你知不知道,就为了这块墓碑能完好无损的立在这里,宋家世世代代在这里守了多久?”
我沉默不语,那个血衣怨灵说宋老头是个守墓的,好像没有说错。
宋子清叹气道:“整整八百多年,虞文允死后第四年,当时的皇帝宋孝宗下诏,指派宋氏家族开始负责守墓。从那时起,宋家世世代代为虞允文守墓,至今已有830多年的历史,经历了无数战乱,各个朝代始终在更替,直到如今,宋家有人依然守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我顿生敬佩之心,“这是血脉传承里的承诺,并没什么不对啊?”
宋子清没回答我的话,而是继续道:“我弟弟在这里守了近六十年,去年,他大病,于是召我回家,我这一代,指定的守墓者是他。他六十年里,除了因为女儿成亲远行过一次,其余时候便再也没离开过这陵园。我以为他不行了,所以就替他守在这里。”
我忽然想起,死在别墅那个宋老头,忍不住道:“他已经死了……”
宋子清道:“我早就知道了,去年他就该死的,只不过侥幸,我差点拼了老命给他续上三盏本命灯,让他多活了一年。他去雁城,是因为,我要他去找你的,我老了,不想再动了,本来还以为他能带着你回来见我,没想到,他死的这么快……”
我差点没忍住吐槽了,宋子清他弟弟真是太扯淡了,明明是去雁城找我的,却是非要去找血衣怨灵的麻烦,太不靠谱,要不是有小狐狸,我肯定被丫坑死了。
说起来也是蛋疼,宋子清在找我,我也在找他,结果却是废了这么大工夫才互相找到对方。
宋子清继续往前走,然后道:“你爹死的也太快了,我以为自己会走在他前面,没想到他比我还先走,我要不是没事给你爹算了一卦,都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我家老头子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刚开始我还在疑神疑鬼,总怀疑老头子肯定还活着,他说的话就跟预言似的。
没事的时候,我总在想,他是不是偷偷跟着我,准备看我笑话,慢慢过去了这么久,才发现他是真死了,挂了,没变成怨灵,而是死去轮回投胎了。
走到我最开始来的仁寿虞公陵广场,宋子清仰头看着那尊巨大的雕像,背着手缓缓道:“现在你不怪我了吧?我没有后代,倒是有三个侄子和两侄女,一堆的侄孙,侄外孙,他们都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不愿意来守在这片清冷的陵园,只好由我来接替我弟弟。他是愚孝的性子,始终记着父亲的遗愿,他说过,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接替他守在这里,不然他死不瞑目。”
我摊手道:“宋大叔,您说错了,我压根就没怪过您啊!”
宋子清呵呵一笑,“不错,走吧,咱们回去,希望你不要嫌这里太冷清。”
我弱弱道:“哪儿的话,我可还指望您救命那……”
宋子清走在前面道:“我知道,你爹早就跟我谈过你的事儿,你的性子太怪,从来不肯相信自己没见过的事儿,他干脆就懒的教你修炼,他说过,等他死了,庇护不了你的时候,会让你来找我。”
我苦着脸道:“还不是我爸没事就糊弄我,搞的我都有警惕心了,总觉得他时刻准备坑儿子……”
宋子清呵呵笑道:“你爹就是这性子,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待在这座陵园,哪怕拿掉太阴神符也没事儿,这座陵园,有虞文允的英灵守护,宋家也有不少人葬在这附近,等闲邪魔外道是不敢进来找事儿的。”
我舒了口气,这一刻,老子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平缓过,总算是没事儿了,时刻担心撞鬼的,估计这世上就我一人了。
宋子清跟我说了这么多,我总算是想起要问他一些事情了。
想到这儿,我连忙掏出胸前吊着的玉坠,递给他道:“我爸留给我的这块玉佩,不是一直能庇护我吗?最近怎么会忽然无效?”
宋子清停下脚步,接过玉佩细细看了一会儿,感慨道:“墨成还真有点本事,连这个方法都能想到。”
我好奇道:“怎么了?”
宋子清道:“这块玉佩,怎么说呢,其实就是一个储存阳气的特殊玉器,你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自身的阳气输到这个玉佩里,然后给你佩戴,这样,你散发出来的气息被玉佩散发的气息掩盖,在怨灵和妖道们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玉器,比我画的太阴神符还管用……”
我挠挠头道:“那我现在还能用这个玉佩吗?”
宋子清摇头道:“不行,除非有人能像你爹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把阳气输进玉佩里,然后再给你带上,这个人要有不俗的修为,还要舍得才行。”
嗯,老头子是个好父亲,就是死的太早了,我他妈倒是想孝敬他,这混蛋就这么死了,连真名都不告诉我,害的我给他立个碑都只能写墨七之父,真想喊他爬起来,咱爷俩好好干一架,让丫从小骗我,让他骗的时候,他又真死了……
我默默道:“我爸的真名是叫墨成吗?”
宋子清点头,“他不告诉你,是应该的,早些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心直口快,做事太不懂变通,你爹得罪了不少高门大户,甚至还把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打成太监……”
我大汗,真没想到他整天笑眯眯的,感情还有这么暴躁的时候,跟我一模一样啊,我要是被人惹了,或者感觉自己受欺负了,就算当场打不过,事后也一定会报复回来。
宋子清道:“所以时至临终,你爹都只有我一个好友。”
不知道为何,我眼皮一跳,竟然想起,嗯,那个我从来也没见过的老妈,老头子不肯说,身为他唯一的好友,宋子清应该知道吧?
喵了个咪,说实话,从小也没见过她,小时候倒是没事就会想起她,长大了就觉得,反正这女人都能冷血到直接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想她干嘛?
然后我就真没想过她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宋大叔,您知不知道我妈是谁啊?”
宋子清把玉佩递给我道:“不知道,我都没见过,在你出生之前,他有两三年没联系我,后来就不知道他从哪儿抱了个男婴回来,也就是你,跟我说你是他儿子,在你出生之后,他就渐渐不再靠驱灵除尸吃饭,连我都不怎么见了。”
我一想也是,在我的记忆里,老头子一直都是给人摆摊算命的,哪儿还有工夫去找怨灵和僵尸麻烦……
他这职业太特殊,从小也不知道让我丢了多少脸,想想我读小学的时候,也是跟同学打了不少架的出身。
我妈的身份,这回是真成谜了,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头子死了,遗体都化成灰了,估计我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自个老妈是谁了。
跟他聊了不少,宋老头带我们回到他住的小屋,此时我才发现,他住的地方还真是简陋的很,难怪他弟弟一堆的儿子孙子,都没一个愿意来守墓的。
这片陵园本身就在郊区,计程车到这里,整整开了半个多小时,离一座小县城都有半个多小时,别说城市了。
到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几个人可以因为祖先的一个承诺,愿意待在冷冷清清的陵园,守着一个八百多年前的英灵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