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我们,骗了我们。”
他们仿佛不愿意再听下去,充满了怒气的叫喊声。
她看着眼前的人群叹息道:“既然留不下我为何还要弄出这些虚假的幻象,你我明明都知道这些是假的。”
眼前黑暗破碎,人群四散,光影消无。
东华帝君头一次承认自己,也许是被之前吴羽的斥责给骂醒了,他道:“我向来就犹豫,我无法罔顾你的心意,也无法视众生危机于不顾。”
吴羽笑了起来,眉眼低垂,她无不讽刺道:“帝君,未曾想到你会说出来,我还以为你藏着掖着惯了。”
他看着她先开口:“我以为我不说,看着你一世世轮回转世,只要你过得快活,即便无法站在我身边也无所谓,没想到却还是不习惯,我总以为这些世我都看淡了,没想到会这样的喜欢你。”
“多喜欢。”她不以为然,东华帝君会说喜欢,确定不是天方夜谭或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只想对你说一句好久不见。”
吴羽说不出话了。
她却又勉力笑了出来,她道:“没有用的,我不是墨渊,我只是我。”
她是墨渊,她又不是墨渊。
因为墨渊爱他,而她不爱,只是这份不爱会不会是她自以为,谁知道呢。
她又道:“你想折损我的独立性,可是你忘了,我就是我,我从不是别人,所以我不是墨渊。”
她曾慕恋痴迷,陷贪嗔迷局,她情深过,可惜有缘无份,往事休提,可要放下却又矫情的不愿意,于是灵魂就在一步步中崩溃。
帝君,你曾长年执掌战事,守卫边界,也曾一语让帝登基,你不曾真正执掌过什么职责,却让众仙神惧你。
你可当真知晓情意!
你怜众生凄苦,心怀世人,心怀世界福祉,设计我不断转世,一世世经历欢聚别离。
你明知晓每次结局,却还空允我期许,每一次你做的事总带着三分情谊,便让我欢喜半天,口中不说,心中却软的一塌糊涂,总是一件事明明可以狠戾却手下留情。
你不破不灭,看破红尘世外,又怎能懂我每一世都如此贪念朝夕。
她陷入沉思里,说不出来,她道:“你知道吗,当你为墨渊知晓你每一世将‘我’亲手送入冰宫死去,我就知晓无法原谅你。”
“为了唤醒你而不得不做一些事。”东华帝君这句话说的太过平静,吴羽心中一窒。
“无法原谅,我每一世说的哪一句话你当过真。我曾说再也不要你来渡我,可你呢,难不成你在盼我忘?”
吴羽摇摇头道:“可是我忘不掉,我说过我要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那便此后生生世世都不再能见到我,帝君,你我从前相知万万年,你不该忘记我从来就是个一意孤行的人。”
“可现在。”他的言外之意吴羽已经不想懂。
她自顾自说道:“我那会想着怎样都好,只要不做神仙,做个尝边七情六欲的凡人没什么不好,到底太年轻了,还不懂得后来的痛苦,可现在,我想还是就这样灰飞烟灭比较好,我累了,太累太累了,东华啊,你应该遗忘我的,不是说好的吗,所以你现在就忘了我吧,就当从未遇见过。”
若无情方自在,我宁为凡尘蝼蚁,再也不通人世****,可现在我已经不想活在世间。
“你走吧。”东华帝君道。
不论是以退为进,还是他心中真这样想,吴羽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下去。
她转身离去,只在空中淡淡留下一句:“夷光,莫要说些不可能的事,我已不用你为我考虑任何事,你我终究缘份尽了。”
吴羽回到月宫时,天帝已等在路口。
他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
“你现在是谁。”
吴羽顿了一下道:“墨渊。”
天帝意有所指道:“那就好。”
墨渊不再说话,进入广寒宫,闭门不出。
天帝只对外广而告之,上古大神墨渊已归。
墨渊,东华帝君听闻这两个字,在心间喉头尝着,难言的有些苦涩,他漫无目的的望着四周的坚冰,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终究她回归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眼前如走马灯般留下了她转世的表情,各种笑,说不尽的风流婉转亦或天真稚气。
他长出一口气,原来她对着他的表情竟极少有笑之外的表情。
他太迟钝,才不明白,现在已经晚了。
紫薇帝君来见过他一面。
他问:“你真想好了。”
他点头。
紫薇帝君又道:“我以为你不论怎么都会拦住她,你明知道她去九死一生。”
“是啊,那又如何。”
紫薇帝君说不出话,他身为朋友,所能说的话只能到这个层次,多了也就越矩了。
于是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广寒宫中,墨渊闭目冥想,殿中只她一人,身为太阴星君时所谓的朋友已经断了,她不需要朋友。
周身天地阴气源源不断的往她身上汇聚,她虽为墨渊,但由于是新晋缘故,比东华帝君道行差上不少,却在广寒宫里修行一日千里。
仅仅是一年,恰逢此次神魔大战尾声,她走出广寒宫,她已不可同日而语,一双黑色眼睛越发阴寒。
眨眼之间,她已到禁断之渊,双方各自安营扎寨。
她行至魔族驻扎地旁,有魔见着她,冲将上来,她只拿出子镰在空中扫过一圈,魔族尽皆倒地死去。
心慈手软只是不得不做的伪装,三毒七苦,五毒俱全才是她。
她将子镰脱手,子镰在空中旋转出一个圈儿,方圆十里魔族尽皆死去。
子镰曾为她本命神器,后来又曾为她成吴羽时的武器,她用它,如臂指使。
她平静道:“重光,我来见你了,你不来,他们也活不了。”
声音不大,听在旁人耳中却如炸雷。
远远的有声音传出:“我不在乎他们的性命,我却高兴你的到来,你来。”
墨渊踏足前去,进了帐篷,于是五行三界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在冰宫一直关注这里的两个人只好一人喝了一杯茶,静默不语。
东华帝君突然道:“她转世后,我满口仁义道德,假言让她自己选择,心中却只在想她配不上我,却忘了看她如何努力的为此奋斗着,我忘了拉她一把或者停下脚步等等她,而一开始我就忘了她还小,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现在到底是晚了。”
“不晚,不晚。”
东华帝君木愣愣道:“晚了,我在想她配不配得上我,却没有想我能不能配上她,她是那么美好,存着污浊心思的我又怎么能呢。”
他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紫薇帝君于是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进了营帐的墨渊一打眼就看见了重光,他魏巍玄服,一身厚重,身边随侍着零。
她只看着他,零已被她忽视,她的痛苦挣扎不用这样的存在帮她解脱,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痛苦也是自己的选择。
她道:“重光,我来了。”
重光道:“你出去。”
于是零走了出去。
重光道:“我等你等了很久很久了。”
墨渊站在那里冷笑道:“我没让你等,我来只是为了偿还一开始的因果的。”
“我知道,我一直等着你,等你赐给我死亡。倘若我死,一定经由你手。”
墨渊不语,此间爱恨纠葛,难说谁对谁错,唯一的可惜是她不爱他,一直不爱,她视他为兄长为知己,唯一不是爱的那个人,偏偏他不要,于是她只能全部放弃。
闻说爱一个人你怎么舍得让她太懂事。
可是,墨渊却不得不懂事,她为墨渊,享受大道运势,有所宠爱,她被偏袒着,所以她无法享有普通女孩该有的宠爱,她只能顺应天道。
从前她只是为了东华帝君,现在她只是为了大道。
“我知道在你当年转世之前种下的诅咒,大道会让它一一应验,我现在只想问你,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哪一点儿?”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哪一点儿,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墨渊苦笑道。
墨渊上前抚摸着他鬓角的鸾尾花,突然抱了抱他,道:“重光,我们真的好久不见。”
重光点头:“我知道。”他又道,“是我对不起你。”
“重光,没谁对不起谁,我知晓你心意,可是那又怎样呢,欠下的我都还你吧。”
“我要的不过就是你说一句喜欢,其他的我不要。”重光偏执固执到狭隘。
“喜欢又能怎么样,重光,我累了,你也累了。”
“不要,倘若我死了你可会像我记你一样记我这么久。”
“也许。”
于是重光死了,只为这一句也许。
历来情字最伤人。
她以心头血应誓,她道:“千百年之内我和你必会结一段缘。”
她将他的一团真灵收在掌心中,离开营帐,零在外面看着她。
零道:“你就不恨?”
“恨需要力气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离去。
她将重光的真灵放入广寒宫下的玉池温养,倘若他日有幸一日温养好,自不记得如今,想来会寻着机会投胎。
冰宫里,东华帝君眼角留下一滴泪,她真的没了,就连一丝丝气息都没了,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她以她命来爱他,他偿之以泪。
他哭的次数当然不多,初化人形一哭,哭天地间万物终得享光亮;墨渊死二哭,哭所爱之人终将堕入轮回;第三哭便是现在,心爱之人好不容易回来又面临分离。
紫薇帝君叹气道:“东华,你何必呢。”
“她没有了,我又如何不该哭。”
真的有时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为他哭的,他总该还她。
她离开了此世。
她终于四海八荒不受拘束,不再担惊受怕,她却站在缈缈云巅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看着脚下万千世界,木然踏入其中之一。
太行之巅,枯松荣哀,只余一钵绝情池水闪着粼粼波光,流星划过天际,落在水里。
引起太初门下骚乱,众多弟子追寻而来。
墨渊看着自己被灼烧的身体,望着湛蓝的天露出一抹凄艳哀绝的笑来。
原来,她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原来,并非情丝主导生灵情感,而是情感催发情丝。
原来,一切都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拔长剑,一路清歌天涯,恨长生,千古不死一人,玲珑玉断楚歌轻,到底一时颜色无。
那么,东华帝君,诚如我之所说,我愿你此生不复记起这世间还有我这般的人。
至于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自此不沾****,魂飞魄散才是结果。
她思至此,将自己身上的法力尽皆散了去,沉在这绝情池底。
再见了,诸位。
作者有话说:前方番外。
高能预警中,这不是演习,请非战斗人员快速撤离现场
第一波,东华上仙╳飞羽
第二波,一罗喉╳顾千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