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瀚头皮发麻，张了张口愣是没说出话。
郑云卿勾唇冷笑，直起身又走了两步，神色稍缓，打着商量，“这样，周总长你的这块烟砖呢我替你收着，我的表哥你也让我带走。你放心，这事我总归会给你个交代。一月为期，我把真正的烟土贩子给你找出来，既替我表哥洗刷冤名，也全了你的一片公职心。你看如何？”
到了这份上，周炳瀚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顺杆而下方为上策，装模作样得点了两下头，“如此我便卖郑队长一个面子，把严会长交于你。不过说好了，一月为期，倘若超出时限，我便领着护兵到你衙门去要人，到时候别怪老哥哥我不留情面了。”
“行，一言为定。周总长这便签署释放文书吧。”郑云卿懒得再跟他废话，大手一挥，算着商议定了。
周炳瀚不情不愿得落笔，待他的大印在文书上一盖，郑云卿即刻捡起，猛地一抖，看过一遍后满意地收起，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领着云都往外走。
周炳瀚眸光一转，喊道：“等等。”
走至门边的俩人停下来，漠然看着他。
“刚才周某就说这位小姐眼熟，现在想起来了，便是那日南方军军长捧过场的那位小姐吧？幸会幸会，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周炳瀚笑意盈盈追到二人身边，却对云都特别热情。
没等云都开口，郑云卿先又错身一挡，与周炳瀚几乎贴面而站，皮笑肉不笑，“素闻周总长爱妻，从未踏足平常男子爱去的温柔乡，更不与年轻女子如此贴近，可是京里出了名的丈夫楷模。云医生擦亮眼睛多瞅两眼，今后务必以周总长为标准，择选良人。”
背后的云都带着笑意诺诺答应一声。
这两人明晃晃一唱一和给他难堪，周炳瀚气得老脸早就挂不住了。离间计不成，他也没心思再与二人周旋，两手不成形地一拱，不客气地吐出俩字，“不送。”背转身负手走回办公桌旁。
这是玩心眼不成恼羞成怒，郑云卿和云都相视一笑，心情愉悦得出了海关总署。
严雪镜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总体状况还好，毕竟就算海关不同意放人，以郑家的影响力，严雪镜在牢里也不能吃亏。但憔悴还是显而易见。身上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不再纹丝不乱，更不用说三天未修理的下巴滋着胡渣平添几分沧桑。
严家大少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没能护佑家人周全，郑云卿惭愧不安，千言万语只剩一句话，“表哥，你受苦了。”
严雪镜想得明白，自己这回被人做了局弄进来，对方肯定也计算过郑家，所以对郑云卿也没有怨怪，摇摇头道，“不妨事。”
旁边，云都一眼不错看着他，他自然也把全副心思放到她身上，凝目相看，声音轻柔略哑，“你来了。”
“嗯。”云都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紧紧不愿放手，生怕他忽然又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似的。
她眼眶赤红，泪水将落未落，可怜兮兮得垂首靠着他。如此柔弱无依严雪镜从未见过，初次见识便心疼得无以复加。
两人十指纠缠，四目凝望，缠绵爱意人所共见。郑云卿突然觉得这一幕如此闹心，他撇了一下眼睛，催促道：“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这里不是倾诉离别相思之苦的好地方，严雪镜也是一刻都不想再呆了，领着云都往外走，两人十指相扣一直未曾分开，这也是这次的牢狱之灾让古板的严夫子有了心理上的突破。
云都柔顺得被牵着走，三人到了外面，严雪镜的手又紧了紧，扭头看一眼云都，先将她扶进了车厢，自己跟着上了车。
车是郑云卿的车，副官郑冲开着，他自己坐进副驾驶室。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严雪镜把云都的手裹在掌心里翻来覆去揉着，到了严公馆门口还不放手。
车子停在门口，郑云卿微微侧首，这次他没催。云都笑意暖暖看着严雪镜，劝他道，“进去吧，去给严太太看看你，也好让她宽心。”
谁也没说让云都一起进去，只因知道严母对她成见未消，如此进去怕是不受待见。严雪镜不忍她受委屈，云都自然也没想上赶着找不自在。
只是此番落难，严雪镜心境大不如前，儿女情长越发绵密，竟舍不得离她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他这般痴痴得看着人，云都似有所悟，也没催他离去。只谆谆嘱咐，“待会儿进去先好好洗漱一番，吃点热食，歇上一觉。我看你脸色不好，大冷天的，你可要保重身子，别做下毛病才好。”
严雪镜点点头，仍旧没放手的意思。
郑云卿便自告奋勇了，“表哥放心进去，我自会把云医生送回去。你进屋吧，姨母可是担心你好几天，这会子见了你，定然开心不已。”
想到母亲还在家中等着他的消息，严雪镜才恋恋不舍得松手，又对云都嘱咐道：“我晚些时候去看你。”
云都乖顺地点点头，目送他进了大门还回头看她一眼。
路上，郑云卿似嘲笑道：“想不到我这位素来冷情的表哥也有这等小儿女情态，云医生，今日你可让我大开眼界了。”
云医生似笑非笑睨着他，眼里的锋刃嗖嗖刮了他两下，他就偃旗息鼓了。在座位上不自在得动了一下身子，漱漱嗓子再道：“我姨母其实是个明理之人，平时也能讲道理辨是非。但就一点，她生性固执，倘若对某个人种下了印象，就很难更改过来。她现在误解与你，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你。表哥虽是个孝顺的，好在也不是愚孝。有他在，总有一天，姨母会接受你的，你不要担心才好。”
对于这番话，云都也没有接，看着车窗外萧瑟的冬景不知在想什么。
郑云卿眸色一暗，也跟着往旁边看，左右两个手指扣在一起互掐着，眼里闪过一丝无措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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