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理所当然的,年轻的子爵大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大动肝火。
让我们暂且回到片刻之前,当公爵夫人附在牧的耳边,说出了那由莉娜告诉了斯旺小姐,再由斯旺小姐转告于她的三个词时,后者一时间也怔了怔,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并且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公爵夫人的手,表示宽慰。
“没事的,夫人。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我会去和卢卡斯卿说情的,”她故意大声而郑重地说道,“一切都会没事的。”
有些忧心忡忡的公爵夫人并没有因为牧刻意提高了音量就放下心来。她毕竟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而非康斯坦斯夫人那样天生的阴谋家,因此也不能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猜出这位公主殿下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鱼儿已经自己循着饵料的香味游过来了。
“殿下,夫人,我想我刚才听到了卢卡斯的名字,”原本礼貌地站在一边,给女士们留出空间说些悄悄话的阿贝尔子爵先生凑了过来,“如果你们和我那个不成器的手下有什么龃龉的话,不妨和我说说,我很乐意为你们排忧解难。”
“您真是一位高尚的绅士,子爵先生。”公主殿下略带着些感激说道,“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不,不,还是不要麻烦您啦。你们兄弟之间已经够不幸了,我不愿意因为我的原因而让您的不幸再增添一分。”
公爵夫人在旁边眨巴着眼睛,她在阴谋诡计上面没什么天赋,但对女人的一些小把戏却再熟悉不过了,此刻公主殿下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分明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好在这位夫人至少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最铁杆的王党——————在两个女人无声的默契中,一场未经彩排的戏剧,就这样在亚历山大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
不得不说,如果说真有什么事情是这些狮心城的贵妇人们最为擅长,并且花费了一生的时间仔细钻研的话,那就是她们操纵男人的本事了——————毕竟她们就是以此为生的,无论对象是丈夫还是情夫。
于是,公主殿下的话音刚落,公爵夫人便适时地惊叫道:“可是,您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您,一国公主,竟然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向人低头吗?”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顺着牧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而已。
牧赞赏地看了公爵夫人一眼,脸上却堆起了愁容:“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卢卡斯卿扣押了我的人,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可怜的米歇尔嬷嬷,如果我之前答应了卢卡斯卿的邀请,陪他一起去看歌剧,或许她就不会受这样的罪啦!”
亚历山大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一唱一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整个都崩塌了。男孩对两性关系的认知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骑士与公主的床头故事层面,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能有这样“卑鄙”的女人!牧还好说,她原本就是一个魔鬼。可是橡木公爵夫人!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高贵夫人竟然也会一脸真诚地胡说八道,对男孩心灵的冲击实在是巨大的。
之前公爵夫人前来报信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地问牧有没有什么办法,而现在他则沉默地看着眉头越皱越深的阿贝尔子爵,心里充满了愧疚与同情。
被同情的对象对此浑然不觉,公主殿下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可怕的,子爵先生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作,他压抑着怒气,大声地说道:“您糊涂啦!埃维莉娜!我说您糊涂啦!首先,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我的兄弟,如果不是因为叔叔的命令,我早就向他提出决斗了;其次,我此前从来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卑贱的杀人凶手,居然还胆敢对您心存妄念吗?埃维莉娜,您刚才说您信任我,那么我请求您继续这份信任,让我帮您解决这些烦恼!”
阿贝尔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委屈与爱慕的情绪,换做是任何一个贵族千金,恐怕都要被打动了,但是在此刻的亚历山大眼中,子爵先生的头顶上只有明晃晃的两个字。
傻瓜!
公主殿下咬着嘴唇,水汪汪的眼睛中仿佛要有泪水滴落下来了,她看着子爵先生,冲着他说道:“您固然是好意,阿贝尔卿,但是我又能怎么做呢?难道您要我向别人承认,赫克利斯的王权已经衰落到了极点,连一个戴罪的圣殿骑士都能对我随意威胁恐吓了吗?您责怪我糊涂,责怪我没有向您求助,但是您不正是那个人曾经的兄弟吗?您的叔叔过于膨胀的权势不正是我威严受损的原因吗?退一万步说,如果卢卡斯一口咬定扣押为难我的下人只是出于公心——————他是一定会这样说的,难道还要我不顾王室的体面,把他威胁我的事情公诸于众吗?我固然信任您,阿贝尔卿,但请您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呢?”
这一番话更加情真意切,就连公爵夫人都被震住了,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经常打交道的少女殿下,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亚历山大则听得寒毛都竖起了来,他在心里悄悄问道:“你为什么要提到王室和教廷的冲突,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作为女人,我懂男人;作为玩家,我懂埃拉西亚的所有高层权贵,”牧回答道,“而很不幸的,这位阿贝尔·纽曼子爵既是男人,又是高层权贵,所以放心,他是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的。”
牧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在经过一小段令人煎熬的沉默后,年轻的子爵红着眼睛说道:“您说得对,埃维莉娜。我无法左右叔叔的决定,但是请您务必相信,我对您的心意是真挚的。我向您发誓,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将竭尽全力维护您的一切。”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子爵先生转身拍了拍手,一边高喊道:“还有当值的圣殿骑士吗?”
一位掩在角落中的骑士立刻走了上来。
“卢卡斯呢?”
“您刚刚把他派去守宫门了。”
“带我去,现在,立刻,马上。”
那位骑士不敢怠慢,抚胸行礼后,立刻引着子爵大人往音乐厅的大门走去。
公主殿下看了一眼阿贝尔形色匆匆的背影,转身问道:“谢谢您,夫人。可惜现在不是道谢的好时候,我只能回头再好好谢谢您了。”
“您言重了,殿下,”公爵夫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知道您的心已经不在这儿啦。”
公主抱以一个羞赧的微笑,回头敛起裙裾,跟随子爵先生的步伐走了出去。在她的身后,康斯坦斯夫人也远远缀了过来。
这场牧月十三日的舞会,终于到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