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次外墙调查出发前,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兵长利威尔还有韩吉和三毛,他们围坐在一起确认着出行的任务。
“利威尔,卓娅由你看管。”
“噢,你确定不是让韩吉来调查她吗?”兵长眼珠转向韩吉,此刻她正神经兮兮的捧着手里的样本盒子。
“韩吉还要负责采集更多的样本。”艾尔文回答。
“是啊是啊!”猛的抬起头,韩吉现在的样子很像是马上要见到主人的大型犬,头上的毛儿都要摇掉了。
她举起手中的笔记,众人的脸色随即就黑下来,这货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们看,这是从【比特利镇子】带回来的昆虫样本,它们与墙内的昆虫无明显区别,但是!从【比特利矿山】带回来的昆虫就有很大不同了!”
韩吉把样本盒子亮出来,指着众多标本中的一只,乍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黑色甲虫,但韩吉已经剥掉了它的甲壳羽翼,仔细观察它们的身体就会发现,这些甲虫的身体结构发生了变化,身形还有四肢都扭曲在一起了!
任何人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都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些甲虫的身体就像是泥巴或者胶状物,然后外力将它们的四肢还有身体毫不留情的拧捏成一团,所有的身体部件都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就好像身体融化后,再次重铸。
“它们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是,你们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这些虫子的吗?”
刚还兴高采烈的韩吉突然面部肌肉绷紧,她严肃的看向艾尔文和利威尔。
“上次外墙调查,我们小队潜入到矿山的一个入口里,由于里面坍塌的不成样子了,所以我们采集完样本后便准备离开。这时听到碎石堆积的地方有声响,有只小型巨人困在了那里,可能是之后塌方造成的。”
“啊啊啊——”
众人都往后仰了仰,韩吉蛇精病的毛病已经对大家造成条件反射效果。
“你们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那个巨人的皮肉里有东西在动!”
“于是我们讨伐了巨人,从它的身体里找到了这些样本。”
韩吉深深的吸了口气,镇定下癫狂的情绪,合上了样本盒子:“在死去的巨人身体里,我们找到了几种昆虫的样本,这些昆虫都是比较常见的品种,但是在矿山中,它们的身体都发生了变化,而且它们似乎可以进入到巨人的身体,与巨人一同存活!”
“我不知道怎么来解释这种关系,也许这些虫子打破了正常的生存方式,也许它们和巨人正在建立一种新型的生存关系。”
……
在场的人静静的听完报告,都没有马上发表看法,艾尔文团长十指交叉支撑在胸前,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
“任何对人类战胜巨人有价值的情报,都值得调查。”
在去往【比特利】的路上,利威尔有意跑在卓娅的前面,至少从后侧出现巨人的概率会很低,那里相对安全些。卓娅是个很听话的姑娘,从利威尔下令的那一刻起,她就很顺从的一直跟着他,回想起来,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在利威尔心中存在着一些想法,这些想法没有对与错,只有选择和不选择。
调查兵团安排卓娅带他们回到故乡,寻找出她父亲设计矿山的工程图纸,其目的不仅仅是调查巨人,也是为了调查卓娅本人,她是矿山事故中的唯一幸存者,之后她的身上又发生了许多离奇的现象,这不得不让人把她和矿山联系在一起。
利威尔也知道,在没有确切调查证据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但如果卓娅的调查结果与人们预期的背道而驰时,那她还有存在于世界上的价值吗?
这些年来,像卓娅这样的年轻人利威尔见得多了,他们虽然青涩又单纯,但是正直,忠诚,有着难能可贵的品德。如果她本人知道了这次行动也许就是对她存在的判定……
心里反应出一个词,虽然只有一瞬间,却撞击了利威尔的心——真是即可笑又可悲。
马匹在奔驰中颠簸,衣襟上的皂香味和身后卓娅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混合在一起,环绕在利威尔周围久久不能散去,他知道有很少一部分人能闻到卓娅身上的味道,别人闻到的味道是什么样他不清楚,在他闻来,这味道很特殊,也特别诱人……
……
“恩?”
利威尔察觉到空气中的气味淡了许多,他回过头发现卓娅落下了一截,而且已经趴倒在马脖子上。
放慢速度,利威尔迅速来到卓娅的位置,他看到卓娅白皙的脸上掩盖不住的痛苦神色,好像在忍耐着某种痛楚和压力。
“你怎么了?”利威尔问道。
“兵、兵长……”她努力怔起身子,挑着疲惫的眼皮,下眼睑发青发绿,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我又产生幻觉了。”
“有很多很多人在我耳旁喊着——【终于回家了】。”
……
利威尔沉默了,对于她身上发生的奇怪现象,没人能解释出原因,也没有人能代替她与未知的力量对抗,但有一点利威尔是确定的,他甚至可以担保,卓娅对调查兵团是有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调查兵团甚至可以作为她心目中太阳一般的存在,引领着她前进的方向。
那她对兵团而言呢,调查兵团在保护她,同时也是在利用她,兵团对她有所戒备,又命令她为兵团倾注全力。
现实的利益和理想化的情感无时无刻都在激烈冲撞着,利威尔早已司空见惯,对与错经常难以判定,唯有放在历史潮流中去验证它的价值。
卓娅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勉强睁着眼睛,终于还是精疲力竭的闭合了。
“兵长……”
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她已经虚弱的不能骑马了,利威尔紧急调配来马车,将卓娅转移在马车里继续前行。
跟在马车的旁边,卓娅一直喊着利威尔的名字,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能战胜梦魇了。被依赖的感觉难以形容,好像并不同于兵团中生死存亡的同伴关系,更像是一种关联的共同生存的关系。利威尔陷入沉默,他认为是卓娅身上散发的味道越来越重,引导着他产生这样的联想。
突然!卓娅毫无征兆的大叫起来:“它们来了!来了!”
迟疑的瞬间就看到了远处天空中信号弹闪烁,一颗,两颗,更多!
四面八方都发射出了信号弹!一时间头顶上空被烟尘染满了颜色。
这是!
被围击了!
“全体注意!”艾尔文团长高声下达最新指示。
“所有人员进入【比特利小镇】!”
“利威尔你们带着卓娅去拿设计图!”
“知道了。”
命令一出,调查兵团各小队马上做出反应,他们全力掩护精英组去卓娅的旧居取回设计图,利威尔率领的小队加快速度,风尘席卷着城镇废墟,身后响起阵阵厮杀的轰鸣声,仿佛城区都在震动中跳跃起来。
“有很多巨人聚过来了!”一名队员惊恐的望向周围。
是的,很多巨人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追击过来,大地的声响就像是象群过界,所经之处统统夷为平地。
“别东张西望!看着前方,那里才是目的地。”利威尔喝令着。
卓娅家的旧宅就在眼前了,那里俨然就是一栋“站着的废墟”。房子左侧部分的墙体坍塌,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地上都是堆砌的瓦砾,破烂不堪。
现在人手严重不够,安排不出人单独保护卓娅了,利威尔命令部分人在外留守,其他人带着卓娅进屋搜找设计图。
屋子里烟尘飞扬,卓娅躺在担架上被安置在一旁,其他人在瓦砾中寻找矿山设计图,现在屋内被毁的满目疮痍,根本辨别不出原有的位置。
利威尔踢开一把椅子,从瓦砾中迈过,阳光穿过头顶的破洞照射在地上,化成一个圆形,这座房屋曾遭受过巨人的重创,二层和一层的隔板间被开了一个大洞。
迈到大洞的中间,洞口直通到二楼,利威尔发现他所站的位置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一个本子,纸张已经发黄,尘土腐蚀着页面,他俯身捡了起,拿在手上翻看起来。很幸运,本子上面的部分字迹还能辨别的出来。
在破洞的光束中,利威尔注视着本子上的内容,周围的气氛异常的平静,外面不断响起轰鸣,还有士兵们随时的战况报告。
“有巨人过来了!前面拦不住了!”
“两只!不!后面还有!”
“你们还没找到设计图吗!全力掩护!”
“诶?”
“卓娅不见了!”
“她刚才还在这里的!”
翻到笔记的最后一页,利威尔合上了本子,扣合的瞬间扬起一片尘土,他弹了弹袖口,面无表情的发动立体机动,发射器戳到了二层摇摇欲出的墙壁上,缆绳回转,他升到了二层。
“卓娅,你对我们隐瞒了双腿瘫痪的事情。”
利威尔靠着二层岌岌可危的墙壁,攒起胳膊,他的语气已经降到了冰点,如果以前他的态度是冷淡,那现在的他语气是带着寒冷的怒意。
原本应该昏迷在楼下的卓娅现在站在二层当中,她面朝着屋顶上的大洞,双瞳迷蒙,面目呆滞,脸色惨白到毫无生气,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站立的行尸。透过支离破碎的顶棚,她注视着浑浊的天空。
5年前,就在这里,她看到的人间地狱。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把衣服放入到皂水中长久侵泡,就能遮盖住战场上流血和杀戮的味道。”
“我以为没人知道,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随着外面与巨人的交战越来越逼近,屋顶的尘土震下来,屋子里飞起大粒的尘埃。
“逃避、隐瞒、遗忘,最终总有要面对的一天。”
卓娅转过身,她单薄纤细的身体好像要被阳光打透一般,镀上一层金边。她手里拿着设计图,但她没有交出来,而是揉成了纸团塞进嘴里,咀嚼着吞下。
“……”
利威尔从墙体上起身,朝着卓娅走进。
卓娅神色哀伤的低下头,随着利威尔靠近的步伐往后退着,她喃喃自语。
“我想起来了,那记忆缺失的4年中我是在哪里度过的。”
“现在它们(巨人)已经能感觉到我的存在了。”
头顶的破洞被黑影笼罩,断裂倒塌的声音震耳欲聋,黄土翻滚,碎石飞溅。几乎是同一时间,好多只巨人朝着屋顶发起冲击。
“跟着我,你们都会死。”
房屋在断裂的哀鸣中倒塌,彻底化成乌有。
大气中尘土飞扬,一条单薄的倩影驾着马匹扬长而去。
……
利威尔救起被压在废墟下的同伴,又削了就近两只巨人的脖颈,人类暂时安全了,因为大部分巨人都朝着卓娅离开的方向追去,甚至忘记了攻击人类。
“切。”
利威尔跨上马匹,拉紧了缰绳。
“你那么想当英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