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东升,光芒万丈,一夜暴雨过后,天空澄澈,碧蓝如洗,泥土的芬芳缠绕着丝丝草香钻入肺腑。
温娇迷蒙醒来,却瞧不见九少爷,身旁只剩下冒着青烟的火堆,心中一惊,连爬起来到山坡上急急喊了一遭。
熟悉的声儿从身后传来:“一醒来就寻本少爷?忧心本少爷死了不成?”
幸好只虚惊一场,温娇道:“小的怕您有个闪失,就算我十条命也抵不过。”
唐君意挥挥木剑,不太自在,从身后拿出一片不小的树叶,递给她道:“刚才本少爷有些口渴,去找些水喝,看你睡的香,便没唤醒你。”
温娇双眼一亮,接过来,只见那墨绿色的树叶中央盛了一捧晶莹清澈的水,虽少些,但足够润润喉咙了。
一饮而尽后,她才想起来,问:“九少爷喝过了么?”
唐君意用余光瞧她的脸,仍然恍惚着,当真是个没有物件的女孩儿啊,怪不得身子、脸蛋生的这样娇小玲珑,那眉眼、小嘴、下巴也这样好看,受了委屈还如小鹿一般可怜。
当真骗本少爷骗得好苦!
想到这儿,唐君意不经意就气哼道:“喝过了!”
温娇惶惶然,心想,我又怎得罪九少爷了?脾气如此阴晴不定,昨晚未答应他留在唐府真是幸事一件!
她当时哪知自己的身份已被这人看穿,人正在为此烦恼呢。
昨夜唐君意误打误撞地发现温娇的那块跟自己不一样,先是惊惧,想温娇许是天生残疾,或是得了急症,心中一时焦虑起来,可抬头一看她熟睡时略带娇憨的面庞,又觉得不像得病的样儿,忽地,外面劈了一道雷,唐君意手一抖,将亵裤拉了回去,轻手轻脚把腰带绑好,自己蹲在火堆边,苦苦思索起来。
往常,他和三哥走的最近,偷听过一些他的风流韵事,也懂那么一丁点的男女之事,温乔没有男儿的物件,难不成……难不成是个女子?
猜测到此,唐君意已有九成肯定,起初是气得要命,可不知怎么又上来股子兴奋劲儿,过了会儿,想到自己方才的行径,又羞得无地自容,他再怎样无礼霸道,也断不可做这下流之事。
一时间,“转世魔头”竟真真百感交集了。
温娇回到草屋里去穿衣裳,唐君意本是打算进去的,转念一想,别扭道:“温乔儿,你快些,本少爷在外面等。”
温娇并没起疑心,穿戴好,出来时道:“九少爷,咱们启程吧。”
唐君意淡淡道:“嗯。”
两人下山一路倒是顺溜,虽不知会往哪里去,但总要先见到人烟再说。
途径方才唐君意取水的小河,温娇不禁停下脚,拽了拽他的衣袖:“小的想再喝些水。”
唐君意无所适从,暗恨自己没用,淡淡道:“嗯。”
温娇跳到河边,由于刚下过雨,河水丰沛沁凉,甘甜可口,她喝了几捧,顺手洗把脸,对着水面里的人儿捋了捋发髻,回头见唐君面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正盯着她瞧,歪头问道:“唔……九少爷也洗洗罢。”
唐君意扭过脸:“本少爷、本少爷堂堂男儿,脏些就脏些,不洗也罢。”
温娇转转眼睛,怕自己露馅,赶紧也不洗了,跟着九少爷接着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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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出山路,来到来往车马行走的道上,虽不知顺着这路不知通往哪里,也比在山上没吃没喝好。
快到晌午,温娇饿得着实走不动了,唐君意没辙,只能拉着她走,思及在话本里看到的“男女授受不亲”,便用木剑横在两人中间:“你抓着我的木剑,我带你走。”
温娇饿得难受,晕乎乎的,未多想,先弄些吃的要紧。
到了渭水县之时,唐君意也饿的精疲力竭。
原来挨冻受饿竟是这样难受,他暗暗起誓,经过这一遭,以后便再不会随意用白面馒头扔下人了。
俩小孩到了市集,叫卖声、吆喝声,声声入耳,热腾腾的包子馒头、烤红薯、刚出锅的大饼、甜腻爽滑的栗子糕……所有食物的味道动冲进鼻端,口水咽得更厉害几分。
“咕噜噜……”
肚子竟一同叫了起来。
“饿了?”唐君意问她,他自己又何尝不饿?
温娇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点头,可他俩没了银两,再多的食物,只能干瞪眼。
摸了摸袖口,一块硬物硌她一下,她才记起那是复哥哥给的银耳钳子。
唐君意见她不吱声,以为她饿坏了,问道:“你在想甚?”
“小的在想……”将银耳钳子和颈上娘亲留给她的玉坠一并拿出来,“若是不得已,只能暂且当掉这两样了。”
唐君意奇道:“你竟私藏东西?”
温娇急忙解释道:“九少爷莫冤枉小的,玉坠是娘亲给我的,而这耳钳子是我临走时复哥哥送我傍身的,都是小的自己的东西。”
唐君意挑眉毛,略带醋意:“复哥哥?是那忤逆本少爷的唐复?”
温娇垂头不答,唐君意一把抢过那银耳钳子,在手里掂量几下。“你娘亲的玉坠自然当不得,要当就当这个!”
温娇伸手去抢,急道:“不可——复哥哥是个男子,不必要带耳钳子在身上,定她娘亲留下的遗物,如此要紧的物件,我不能轻率当了,若是非要如此,不如当掉我娘亲送我的!”
唐君意听得那个刺耳,刻意躲闪了两把,温娇争抢不过,鼻子便有些红红的,气得原地直跺脚:“九少爷!”
“哼,瞧你急的!小心眼——”唐君意把耳钳子塞回她手里,“保管好了!千万别弄丢!本少爷还不愿你欠那小子人情呢!不过一顿饭,本少爷还未落魄到要个下人变卖首饰,哼!”
唐君意阔步离去,这渭水县若他没记错也在甸州府之内,用他唐府九少爷的名声赊个账应该不在话下。
来到一家客栈前,澄黄的彩旗上绣着“客似云来”四个大字,唐君意瞧了一眼,便大大方方领着温娇步内。
店小二本是跑颠颠过来,一看是俩脏兮兮的小孩,将擦桌布往肩头上一扛,正眼都不瞅一下:“二位小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
唐君意昂头,一一数来:“给本少爷来两只渭水烧鸡,两大碗米饭,一盘栗子糕,一盘香脆鲈鱼,一盘爆炒羊红肝,一锅水晶鲍鱼汤,还有……”
小二轻笑,不耐烦道:“小客官,您要的这些菜,小店可供不起。”
唐君意将木剑抱于胸前,气愤道:“区区几样小菜都供不起,你这客栈还开来做甚么?”
小二掐腰,推了唐君意一把:“小子,想闹事是吧,你个小破娃子还不是个个儿!”
唐君意哪能甘愿被欺,挥起木剑,毫不留情朝他腹部一刺:“看剑!”小二顿时一愣,不可置信睁大了眼,差点倒地。
唐君意也知自己几斤几两,撂下一句:“可知本少爷是甚么人?竟对我无礼?且先给你这一剑,倘若以后我再见了你,便要拆了这店!”便拉住温娇的手要逃跑。
只听,身后有人说:“看看这是谁家的娃?竟这样的口气?”
唐君意陡然一僵,不敢循声望去,只加快了脚步,呼啦啦,清一色玄色短打衫的男子团团围住了两小孩的去路。
温娇吓得后退,唐君意拦在前面,喝道:“大胆!忘了本少爷姓甚名谁!”
一同样装束的男子从一圈家丁里走出,剑眉明目,身材魁梧,那腰带间嵌着一块绿色石头正对温娇,在一身玄色之中格外惹人注目。
他低头抱拳道:“九少爷,请恕罪!”
来人正是唐府的护院柳如胜。唐君意虽平素和他走得颇近,不过,如今看来也不打算放他一马了。
“九儿,可玩够了?”身后那人也迈步到他俩面前,“啪”地打开手里一把折扇,轻摇疏风,暗香浮动。这人一袭深紫长袍,俊朗挺拔,颇有一番遗世独立的气质,不忙责怪唐君意,倒是上下瞧温娇,似要把她里外瞧个透彻。
温娇心如擂鼓,嘴唇发颤,一个字都不敢说。
唐君意道:“三哥。”
唐君铭却问温娇道:“小书童,进府几日?可知唐府的规矩?”
唐君意抢白道:“三哥,你莫责怪她,不过是个小书童。你要给娘亲交差,拿下我便是了!”
唐君铭一听他九弟这护犊子的口气,登时气得差点没笑出来,但也没再做声,看他俩一会儿,命令柳如胜道:“柳护院,把他俩都带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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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唐君意给温娇频频使眼色,温娇实在看不懂,愁眉苦脸。
身旁有小厮伺候端起茶盏,唐君铭撩起袖摆接过,垂头抿口,道:“九儿,甭跟三哥耍心思,咱唐家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你唐君意除了惧怕娘亲外,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你说,一会儿回府,我是给你送到娘亲那儿呢,还是祖奶奶那儿呢?”
“三哥——”唐君意急了,“你这样不成!哪有把兄弟送到火坑的道理?实话跟你说了罢,九儿就是贪玩,听闻这渭水县的烧鸡香脆可口,便带着书童来尝尝,没想到途中遇了贼人,为保周全,就丢了银两和腰牌,变成此刻这样身无分文,才……才去客栈赊账的。”
唐君铭笑,眉眼之间,略带戏谑,好不风流。目光由唐君意身上挪到了温娇那儿,道:“温乔儿,是吧?”
温娇战战兢兢道:“回三少爷,是……温乔儿。”
“九儿说的可都是实话?”
温娇瞥眼唐君意,瞧他正挤眉弄眼,忙道:“是,是实话。温乔儿不敢欺瞒三少爷。”
唐君铭点点头,“嗯”一声:“当真如此,那便好。”
温娇不明所以,又用眼色求救向九少爷,却听唐君铭唤道:“庆儿。停下车。”
车夫勒住缰绳,咕噜噜地,四方的金栏大马车停稳,唐君铭下车之前在唐君意身旁悄留了句话:“不过,若是待会儿到了祖奶奶跟前,你俩可要串好词儿,千万别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