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腊八节。
一辆车窗严实的马车从长天谷悄然驶出,往西而去。
马车从外面看来,除了大了一些,并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甚至连个私家标记都没有,像是临时从车行租来的车。
落儿、知书和林元坐在里面,赶车的是长天楼内为数不多的落儿认得的人,名叫莫期,属“御剑”组,曾经和“暗影”组的徐頀兮一同暗袭过落儿和枫林。
如今,却以护卫的身份随同他们前往晋国,顺便兼车夫。
大约是考虑到落儿的伤势还没痊愈,又在冬季赶路,马车内部布置得十分温暖舒适,脚下,车厢壁上,座位上,都垫了毛皮。
落儿身上仍盖着毯子,背后垫着圆枕,头靠在软绵绵的车壁上,手上抱着个暖笼,雪白的脸上带着清淡的笑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元身上,含笑道:“我倒没注意,原来长天楼楼主竟然不会武功!”
林元盛名在外,初次见面时,落儿就提起了十分的警惕,哪怕没有察觉到他的内力,也只当作是他自己隐藏了。
知书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林公子是同知书一样,只学得了轻功吗?”知书甚至等到此刻落儿提起才知道,林元看上去深藏不漏的样子,原来竟然什么都没藏。
林元微笑点头:“确实如此!”
落儿笑道:“没有功夫还来招惹鹰谷,楼主好胆量!”
林元笑着摇头道:“没有降敌之术,但幸好还有逃生之术!”
落儿含笑道:“楼主的轻身功夫别具一格,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切磋一下!”
“乐意奉陪!”林元含笑望着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还有失落。
落儿眸光盈盈,明如秋水,映着淡淡的笑意,有一种恬静之美。
然而,从前并不是这样笑的,不是这样毫不张扬,失了明媚的笑。
“对了!”林元忽然记起一事,“昨夜有人上长天楼,要买断鹰谷少主的消息!”
落儿轻轻“嗯”了一声,询问地看着他,这询问仿佛是出于礼节性的询问,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兴趣的样子。
“长乐王朱琅!”林元没有卖关子。
落儿眼中露出了然之色,没有惊讶,也毫不在意。
想必是猜到是她刺杀了唐玉唐玺,又找不到人,只能先从长天楼入手。
想到这里,落儿的目光飘向了知书:“印章呢?”
“在呢!”知书自怀中取出一只荷包,又从荷包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印章。
林元看了一眼,除了用料好一些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晚些到了玉城,你拿着这枚印章,去天衣坊取一个包裹!”落儿旁若无人地嘱咐着知书。
林元微微一笑。
落儿瞥到他脸上若有深意的笑容,心头一转,轻叹道:“有你这位长天楼楼主一路同行,只怕还没到地方,鹰谷的秘密就要被套光了!”
林元微笑着看她,道:“少主看上去似乎并不因此担忧!”
落儿莞尔道:“事已至此,担忧又有何用,更何况——”落儿忽然露出一丝惆怅,“鹰谷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林元哈哈笑了:“鹰谷可是如今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你们的来历、武功流派、掌门人真面目都还是未解之谜呢!”
落儿抿嘴笑道:“这只是你们还未解,却不是我们隐藏的,鹰谷的秘密都在弟子心中,便是你长天楼,也查不出来!”便是她这个鹰谷少主,也就只知道个掌门人真面目而已。
“同长乐王有交情的是鹰谷还是姑娘一人?”林元忽然问道。
他问得突然,落儿却没有因此被套出话来,而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林元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其实有关鹰谷的案卷,长天楼已经全部封存,列为一级案卷,只有林某一人能取阅!”
落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中若有询问。
林元轻叹道:“若鹰谷谷主就是长天楼一直寻找的那个人,林某也不愿意有关鹰谷的任何秘密外泄。”
落儿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长天楼要找的人到底是谁?”
林元的目光渐渐悠远,语气中满是叹息:“是长天楼的主人!”
落儿终于坐不住了,直起身子,一脸震惊,知书忙去扶住她。
“你的意思是,鹰谷谷主,可能同时也是长天楼之主?可是长天楼楼主,不是一直都姓林吗?”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林元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道:“这是长天楼的一个秘密,现在还不能说,如果确定了鹰谷谷主就是那人,此事总会叫姑娘知晓,若不是,这个秘密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么个几乎惊天的可能性在落儿脑中几经盘桓,仍是忍不住又开口相问:“你怎么想到这种可能的?我自幼就同他在一起,从来没发现他和长天楼有任何瓜葛!”
“他姓王!”说完,林元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轻率,自嘲似地笑了。
落儿愣了愣,满脸不解:“就因为姓王?世上姓王的人何止千万,我也姓王啊!”
落儿随口一说,却引来林元一阵认真的审视。
“怎么?”落儿眉间微蹙。
“还没请教过,鹰谷少主与鹰谷谷主是何种关系?”林元认真地问道。
落儿不禁一愣,想了一会儿,语气怅然地说:“我算是他收养的吧!”
这倒是林元未曾想到的。
往日看她性情明媚而张扬,举止潇洒而有度,分明有人娇宠又得人教导的模样。
“他应该对你不错吧?”林元猜测道。
落儿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倾命相护十五载!”
林元笑了笑,又问:“所以你是随了他姓王?说起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鹰落!”落儿回答道,“我叫王鹰落!”
“璎珞?”林元将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回味了一番,问道,“是宝珠璎珞的璎珞吗?”
落儿忽然恍惚起来。
这一问,如此熟悉,而那一声答,也言犹在耳,这一问一答,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过后也湮没在记忆之中,却在如此不经意之瞬间,突然出现。
“宝珠璎珞的璎珞?”
“怎么会是什么珠啊玉的,是鹰谷的鹰,坠落的落!”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落儿淡淡一笑,喃喃如自语:
“非珠非玉,鹰衔而落,是为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