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回到客栈,房中留了一盏小灯,知书已经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落儿将知书抱到床上睡下后,刚想宽衣,忽然摸到了藏在胸口的信笺,犹豫了一下,走到墙边,轻轻叩了两下。
隔壁是林元的房间,以林元的轻功,隔着一堵墙,落儿是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的,只能在心中默数。
数到五,没反应就是已经睡下了。落儿想着。
一,二,三——
“叩叩!”叩墙声清晰传来。
落儿抿了抿唇,走到窗边,把刚刚合上的窗又重新打开。
攀着外墙到了林元窗外,刚要伸手去推,窗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林元笑吟吟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握住她落空的那只手,略一用力,落儿便顺势跳了进来。
也不知林元是不是故意的,用力的方向正好自己的怀里,这么一拉一跳,倒似落儿投怀送抱一般,再加上前面深夜爬窗的行为,怎么看怎么暧昧。
落儿心下微恼,正要挣开他的手,他却自己松开了,也不用等落儿后退避让,林元又抬脚走开了,再自然不过地走到窗前,关上了窗。
回头看到落儿一脸气闷的样子,林元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走过去拉起落儿的手,将她带到椅上,轻按落座,又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这么晚了,难得他这儿还有温茶。
喝着温茶,落儿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抬头看了看林元。
林元衣着整齐,方才叩墙的反应也很快,想来是等到了现在。
“是有什么收获吗?这么急着来见我?”林元笑眯眯地问,眼中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落儿点头,从剑带里摸出从黑衣人手中截获的暗器,丢给林元:“袭击雍辉的那群人全都藏在城主府!”
看着落儿丢过来的梅花镖,林元也意外了一下。
白日里虽然觉得城主府有异常,只当沈得知情隐匿,但是,全都藏在城主府也太出人意料了,显然,沈得已经不止是知情而已了。
沈得作为出仕的世家子,身份和地位都有了,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去对付一个江湖人,他府中藏匿的这群刺客是他私自豢养的还是替别人藏匿着?他背后若有人,又会是谁?
林元目露疑问地望着落儿。
落儿从衣襟内摸出一封信笺,递给林元。
林元接在手里,眸色渐深。
“这是在沈得的外书房找到的!”落儿解释道。
这是一封制作得十分精美的信笺,左下绘荷,右上画月,中间一个“方”字,这是荷月笺!
这封荷月笺虽然保存得平整完好,但是从微微发黄的纸张来看,也有些年头了,不同于师琴北转赠给落儿的那一封,这封荷月笺封面上的画与字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落笔简淡,着墨婉约,而意境却恣意潇洒,透过这封信笺,一个自信优雅、潇洒如风的女子跃然眼前。
荷月笺其实是一封请帖,对翻开来,是请帖的正文,俱是簪花小楷,字字娟雅,又难掩灵动,抬头处是“沈得贤兄台鉴”,落款处,赫然是“妹方蕙谨奉”。
“方蕙就是方大娘子?”落儿问道,心里估摸着也是。
林元点了点头,方大娘子的闺名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
“这封荷月笺是十二年前所写,当时沈得是沈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原本是要直接送进祁都入仕的,没想到一年后朱氏就灭国了!”林元将荷月笺翻看了两遍,若有所思。
“十二年前收到的荷月笺,被保存在月影乌木制成的木盒中,放在沈得外书房的架子上,坐在书案前,只需一抬头,就能看到!”落儿淡淡地说。
林元有些动容,一边回忆着方蕙相关的案卷,一边说道:“传闻方大娘子不仅是经商奇才,于书画文章上也很有造诣,同许多当世豪杰都引为知己,若不是她隐退得太早,名声还传得不够广,恐怕能与唐玉、凌敏并称!”
落儿忽然对着他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问:“方蕙知交遍天下,怎么没同你有来往?莫不是你被嫌弃了?”
林元笑着摇了摇头:“我那时才十二岁呢,当年的荷月宴是我父亲去赴的宴,不过他也没有见到方蕙本人,只是回来后对荷月宴和未曾露面的方蕙也是赞赏不已!”
“说不得雍辉也是她的江湖知交之一呢!”虽然和雍辉也只是认识而已,可一想到雍辉可能死在这位红颜知己手中,落儿对这位方大娘子就没什么好感。
“刺杀雍辉的黑衣人藏在沈得府中,沈得心慕方蕙,而方蕙与雍辉相知多年,雍辉因为与方蕙的交情去刺杀方宝落水的凶手——”林元将所有的发现理了一遍,两指并拢,敲了敲额角,沉吟自问,“那么方蕙为何要杀雍辉?”
落儿蹙眉不耐地说:“把方蕙找出来问一问不就行了?”
林元微微一怔,随即虚握一拳,抵在唇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落儿不满地看着他。
“你说得对!”林元笑道,“是我想多了,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线索,抽丝剥茧,总能找到答案,不过——”他语气一转,“是不是真的与方蕙有关,也还没有证据呢!”
“怀疑需要什么证据?”落儿不以为然地说,“沈得、方蕙,证据盯着他们找就是了!”
林元含笑点头。
“你说——”落儿忽然目光闪烁着说道,“沈得十几年前就心仪方蕙,而方蕙也失踪了那么多年,会不会嫁给了沈得?”
林元失笑:“你不是见过沈夫人吗?沈夫人也是出身南郡世家,这身份可不好作假!”
落儿看了看荷月笺上的字,说:“字如其人,沈夫人应该不是方蕙,但难保方蕙不是给沈得做了妾,方家是商家,身份比起沈得来说差远了!”
林元摇头道:“你都说字如其人了,方蕙这样的女子,如何会为人作妾?”
落儿想想也是,但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林元看落儿似乎没什么要说了,便笑着为她添了些茶水,问道:“不如你同我说说今夜的整个经过,我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落儿点了点头,捧着茶盏,将方才种种细细道来,说完之后,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望向林元,却被他惊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林元脸上仍旧带着一丝微笑,唇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角度,可那眼神却幽深得如同鬼魅,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谦和从容、如沐春风的长天楼楼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