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他似乎有些怔然:“你要离开哈吉,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没有那么简单。”杨幼禾垂头,似乎并不在意:“大汗和木让顿虽然对我宽和,但若我出了哈吉王宫,就是死路一条。”
却又莞尔一笑:“哈吉需要一个好君王,你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
“还需要你借我一下木让顿的腰牌。”
木让其怔了怔,眸子微微一闪,旋即轻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一个牌子递给她:“我答应你-----记得好好练习箭术,草原上的野兔和羚羊,最是肥美。”
杨幼禾轻轻点头,笑道:“下次定和你分出个胜负。”
“一言为定。”
——
秋霜渐染,草原上的秋意更是浓烈,似乎一夜间就有了萧瑟悲壮的意味,从哈吉身后的草原之上有一处宽阔而陡斜的高坡,呈月牙形将整个哈吉拱卫在怀中,绵延数里,却是牧草衰败,牛羊不入之地。
原因则是这片土地算是哈吉的天然屏障之一,因此特意被清理过,木让顿带领的将士中有一部分日夜镇守此地。
木让顿端坐在搭好的高台之上,眯着眼睛执了美姬递来的酒杯,轻啜一口。
“回殿下,人已经带到了。”
木让顿勾了勾唇,一双眼便看向马车。
杨幼禾从车上跳了下来,望着不远处的高台微微一怔,莫非他知道了什么?低头将心中的惊疑掩盖起来,向着木让顿所在的地方走去。
水来土掩,她没有什么好怕的。
木让顿见她走来,笑着起身,极为柔情般半倾斜了身子伸出手,杨幼禾微微一怔,还是抓了她的手迈上高台。
身上却骤然一暖,原来是木让顿为她披了件羊绒斗篷。
“天凉,小心着了风。”
木让顿温和好看的面上满是笑意,牵着她的手引她在身边坐下,又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杨幼禾微微挑眉,只是笑着回应他的似水般的“柔情”。
木让顿却并不在意,笑着抿了抿唇,径自坐在她身边,向着坡下一处凹陷之地拍了拍手。
杨幼禾这才发现,山坡下有一处一亩见方的空地四周被高高的栅栏围城一个方形,四周列着举着弓箭的将卫,她心中一跳,却骤然看见几个人推着一个极大的囚笼进来,
在这个狭小肮脏的囚笼里,关着的是人,活生生的人!
几十个人,有五六十岁的老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杨幼禾双手微颤,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一旁仍旧笑的和煦的男子。
“你要干什么?”她蓦然大骇,几乎尖叫起来。
木让顿似乎极满意她这时的样子,笑着开口:“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却是猛然侧身,从身旁的美姬手中接过弓箭,搭箭,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杨幼禾睚眦欲裂,惊骇着要去阻止他,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箭矢朝着囚笼飞去。
她转头,本以为会看见有人伤亡,却发觉箭矢插在了囚笼之上,原本被绑起来的囚笼瞬间四散而裂,重重的跌在地上,卷起四下尘土。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
身旁的木让顿却似乎并不恼怒,觑见她的神色,唇边笑意愈加明显,将弓箭扔给美姬,冷笑着伸出手,又是重重一挥。
杨幼禾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间脸色一白。
想要动时,却发觉身子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她回忆起方才木让顿为自己披上衣服时若有若无的轻轻一拍,心中骤然一惊。
那囚车上的人似乎有些迷茫,却也好像发觉了什么,只是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又被士兵赶到了围场中央,却仍旧紧紧的围作一团。
这时却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几个人回头,却发觉是几个手掌长短的匕首,在地上发着幽幽而又寒凉的光芒。
“活下来者,送离哈吉,可得千金。”
不徐不疾额声音穿透众人耳膜,却几乎让所有人颤抖起来。
自相残杀,这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啊。
围场之间没有一个人动作,几乎是绝望着望向那四五把匕首,明显是有武器的人,胜算就会多一些,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将希望攥在手中。
木让其眸子一冷,噙着冷笑望了望一旁焦急而痛恨,却没有任何办法的俏丽女子,向着四周手握弓箭的士兵挥了挥手。
流箭骤发,四五个人几乎没有发出惨叫声就躺在了血泊里。
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就向着唯一的武器扑了过去,当下就有四五个年轻男子跟着他飞奔而去。
为今之计,只有一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而他们,尚且是蝼蚁。
肉搏和争抢间的惨叫声顿时传遍整个围场,杨幼禾几乎可以听见匕首刺透身体的声音,她牙齿打颤,一股凉意和愤怒几乎让她双目染红,她想要起来,想要冲到围场之中,想要扇这个人面兽心的男子一个巴掌,却只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喉头腥甜,她尽力咽了下去。
不行,她不能让他得手,不能让木让顿得逞,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不能有半分的恐惧和痛恨,或许可以让他失去兴趣,停下手来。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双拳,瞪大眼睛看向围场之内。
木让其果然一怔,似乎有些怒意,却依旧冷笑着看着场上的搏斗。
原本几十个人,顷刻间只剩下十来个。
围场中的土地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她陡然一惊,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
是她,是那个嬷嬷。是陪她走了许久的嬷嬷,是那个说要去江州找寻亲人的嬷嬷。
是那个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却又时刻充满希望和向往的嬷嬷。
她大骇,想要伸出手去抓她,转过头,泪水却已倾斜而下。
救她。
木让其狞然一笑,没有半点动容。
就在此时,一个男子陡然冲了过来,手中的匕首径直插进她的胸口。
没有任何的挣扎,杨幼禾似乎还记得她温和的笑意,就在此时都化作了一场梦境。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