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寄宿的海蛇......
自己才离开几天呀,就开始有其他人惦记我的辰丫头了?
但,说到底,昊轩确实在墨辰的生命中缺席过那么一段重要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好是虺在她身边帮助,陪伴着。
这般想着,竟有些心虚,不宁。看向白发少年漫时醋意的桃花眼,心里不是滋味。
一颗心见到墨辰之后的欢喜,逐渐成了不安。
语气带着笑意向虺开口,却偏偏有令对方一听便有的生冷:“这些日子以来,多谢前辈对我们丫头的照顾,昊轩在这里,谢过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朝他作了一揖。
“我们丫头”这几个字还特地加了重音。这话一出,摆明了宣誓主权,还外带警告。她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丫头,这段时间你只是代为照顾罢了,现在我回来了,一句感谢之后,墨辰依旧是我的。
表面上一副强势态度,实则暗地里有一些心虚,不安,外加不确定......
毕竟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辰丫头因为锁心锥向来害怕寒冷,为什么会现在是光着脚在地上走?为什么会一下子成为冥界之主?为什么她会变成传闻中抢夺冥帝之位的人?为什么以前的青涩懵懂成了魅惑勾人?还有她的头发......都说冥帝是红衣白发的女魔头,但她确是青丝飞扬?
现在的墨辰身上有好多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些年她都发生了什么?
还有虺......初见时的桀骜不驯,现在竟成了言听计从的贴身侍卫。
“白大哥,既然来了,便一直留在我身边,可好?”墨辰又躺在昊轩怀里,眉间朱砂一闪,满眼笑意,仰着脸看向他俊朗的下颚,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儿。
“自然,我来了就不走了。”昊轩低头,看向猫儿似的人儿,嘴角不觉勾起。若说世间幸福之事,也不过如此吧。
“不可!战神若是走了,那上面怎么办?”天枢心里一万个憋屈,刚打算坐下就听他这话,屁股还没碰到椅子,又立刻急的跳起来,面色严肃。
“就说是战神遇刺,不幸落入悬崖,生死不明。”昊轩看向跳起来的天枢,神色随意,手上剥葡萄的动作并未停下。
“你在开什么荒唐的玩笑?”天枢被气笑,走到他面前忍不住质问道:“白昊轩,是不是忘了你是谁?堂堂天界战神说死就死,传出去谁会相信?”皱着眉头,脸色严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这话着实将天枢气的不轻,他这不在意的态度到底算什么回事!什么叫遇刺落入悬崖生死不明?这天底下有谁是他对手,这种话说出来,三岁小孩儿都不会信。
再者,这关系到天族和鬼族两大界的事情,若是再深入一些,便还要再加上魔族,神魔两族向来水火不容,事情要是败露了,就是三大界的灾难。
他竟然用这么轻率随意的语气对待?
怕不是忘了自己到底姓甚名谁!
“天枢,为何人界之后你就变得娘们儿唧唧的?我死了就是死了,哪儿有那么多信不信。”昊轩不再看他,专注着手里的葡萄。
这话一出,彻底点燃了天枢怒火:“我娘们儿唧唧?那还不是为了你!”冲着昊轩大吼出来:“一天到晚都在给你这个任性的人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现在倒还怨起我来了?”
天枢手里紧紧握着骨扇,骨节泛白,用力到颤抖,目光愤怒中带着失望,死死盯着高台上漫不经心的人,心里钝痛。
这是气急了!
方才一曲独舞便已经让他心中不爽,这下子,彻底怒火中烧:“荒唐!”
“既是荒唐,又何必继续跟着我?”昊轩继续漫不经心道,眼神带些疏离。
“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倒贴的?”天枢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台上之人,眸中划过一丝钝痛,随后怒极反笑:“白昊轩,你好得很!”
说罢,甩袖离去。
昊轩看着他愤怒失望的背影,终究叹了口气。
这段长达上万年的友谊,怕是断了......
这般想着,心中落寞伤心渐渐从眼眶溢出。
半晌之后,墨辰躺在他怀里,不解地问道:“为何赶他走?”
他叹了口气,心中落寞像是失去了一些,但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自己和天枢今天之后的一刀两断,自此,谁都不拖欠谁。只有像今天这般,他继续回上面好好的当他的上神,而自己在那里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人,在与不在用处不大,现今又多了个辰丫头,就更加不想待在那儿了。
但是他不一样,从小长大的情谊,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天枢没有那么多心思,看上去性格跳脱风流,但到底也是个中规中矩的人,除了天璇,其他的受其父亲影响深刻,誓死为天界效忠。
若是此刻想与墨辰就此长厢厮守,又要保全天枢在神界的情况,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办法。
赶他走,让天枢离自己远远的,断绝关系后就让他乖乖待在那儿,再也不用管我。
这样一来,自己也可以跟墨辰一起。
“这是最好的办法……”昊轩叹了口气,看向怀里的人,柔声安慰。
“……”墨辰闭口不语,依旧沉默地看向他温柔的眼神。半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坚定的语气。
虺站在一旁,猩红的桃花眼冰冷地看向座椅上的两人,握剑的手渐渐抓紧,骨节青白。
……
人族
皇宫
古琴涔涔、钟声叮咚,高山流水,余音袅袅,凝而不散。动人的声音从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传出,往里,琥珀酒、金足樽,大殿里头几根柱子左右环绕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一缕明黄色的光辉从门槛处踏入,金丝履靴,银质花纹盘绕在靴邦。
那人似揽月色而来,夺目耀眼,身披万千星光,带来一汪温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茂林修竹,温文尔雅。
楚御璃负手而立走至床边坐下,声音小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潇潇,再过几日,我便要走了......”说着,看向睡梦中的人,不知不觉伸手替她抚平眉间褶皱。
“回不回得来,还尚未可知......”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神情慈爱而又无奈。
几个月前,木潇潇突然身子不适,太医传来消息说是有喜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人界都足足开心了一月有余。皇宫之中烟火连放七日,哪怕是夜里也光亮如白昼。
可是前几天,西域地带传来急报,八百里加急,王将军快马加鞭传到皇城,路上生生跑死了三匹马!
怕是为了先皇后那时,送来和亲的公主和惨死的二皇子。
上一代人的恩怨,到了这代,还是不肯罢休。那年的东宫血战,西域刺客阿尔泰战死,被割下来的头颅与和亲公主的尸首送到那边之后,西域那方面先是被震慑,后来就开始养精蓄锐直捣皇城。
八百里加急的叛乱,就是血战的开始。
脸上的温暖和耳边楚御璃的声音让床上的人幽幽转醒,木潇潇一时茫然,眯着眼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人。
见他面带愁容却还是对她保持微笑,感动之时亦是了然:“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说着,将他在外面手拉到被窝里暖着。
“怎么不多睡会儿?”楚御璃见她转醒,替她掖了掖被子,柔声开口。
“近几日浅眠,想是这个小家伙闹腾的厉害,不让人休息罢。”木潇潇一笑,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满是慈祥喜爱,眼里散发着柔光,又看向楚御璃:“西域那边......”
“王将军八百里加急,路上生生跑死了三匹马。只怕是旗木得他们正式宣战了。”楚御璃被窝下的手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拂去木潇潇额上稍稍凌乱的发丝。
“此一去,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孩子怕是也出世了。”大手又抚上她隆起的腹部,故作轻松地调笑道。
“陛下......”木潇潇闻言,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睛眨了几下竟生出些泪珠。自从怀了之后,就对周围的事物特别敏感,动不动就开始悲春秋伤。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不觉莞尔,略带薄茧的拇指替她拭去眼角泪痕,柔声开口,像是哄孩子一般:“好啦,少则七月,多则一年,总之,一定会回来的。”
“好......”木潇潇声音哽咽,应下。
外面阳光正好,窗前两棵木槿永远神采奕奕,枝头两只雀儿“唧唧咋咋”不知在叫什么。
看上去的时光静好,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陛下......”这时,站在一旁甩着拂尘的太监,走近楚御璃身后,尖着嗓子提醒。
“......”后者沉默不语。
木潇潇见状,想来是有什么事等着他去处理,一只手扶向他俊美的容颜,温柔开口:“若是有事便去忙吧,左右无事我便再睡会儿。”
“好......那我便先去找那将军,好生顾着自己,窗户开着呢,当心着凉。”明黄色的身影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柔如雪花落唇。
木潇潇见他转身离去,喊来站在一旁待命的侍女:“将这封信交与王将军,切记不可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陛下。”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封封好的信件。
就在昨日,木潇潇帮楚御璃磨墨时,瞥到几张奏折,写的都是西域叛乱。现在怀有身孕,自知楚御璃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操劳这些事,便只有瞒着他书信一封问王将军前线战况如何。
“是。”侍女应下,伸手接过后便退下。
素手抚摸隆起的小腹,眼中捎带忧愁,又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簪子。
这是从舞锦阁那儿带出来的,墨辰交给的她,说是有危险就拿出来,可以救命。罢了,给楚御璃送去,只求他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墨辰那丫头怎么样了,自从客栈一别,她跟着白大哥回去,就再也没有消息,就连自己大婚都没来参加。
“宝宝,若是你小姨满月酒都不来,可要好好讹上她一笔。”木潇潇低头浅笑,竟有些怀念。
......
昊轩被墨辰拉到一处花海,风起卷袖:“以往可曾来过冥界?”
“自然。”昊轩如是说道。
“那......可曾到过奈何桥?”
“自是到过。”
“三生石呢?”
“从未,等一人同往。”
墨辰拉起他的手,往花海深处走去,昊轩也任由她拉着。
三生石,姻缘结,缘起缘落皆在此。
将名字刻在这上面,生生世世便再也分开不得。
墨辰拉起昊轩手掌,巧笑倩兮:“我要在那儿刻上我俩的名字。这样,你便生生世世都离我不得。”像个孩子一般对自己所属物的占有。
昊轩闻言,心中甚是欢喜。
走过奈何桥,穿过曼珠沙华海。昊轩眼前那抹鲜红奔跑着的红影,心说不出的满足感。
那是块石头被神树包裹,石头本身立在地上,露出的石面高至树冠,面上隐隐有裂开的纹路,裂口处溢出金黄色流光。
两人站在这块巨石面前,墨辰拿起一旁匕首,歪歪扭扭地在自己中间刻上自己和昊轩的名字。
“你是天族战神,我是魔族小少主,此番刻下可就是生生世世了,可会后悔?”
“不悔。神又如何,魔又如何,不过是投胎时的选择罢了。丫头若是介意,那便与你一同堕落。”
......
虺在自己冰冷偌大的寝殿歇着,耳边一阵风动,猩红的桃花眼一凛,蛇眼只捕捉到窗口急速闪过的黑影。
很快,门外脚步一阵紧过一阵,往黑影逃跑方向响去。
虺出门拦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虺大人,有个小鬼不肯如轮回又从忘川河逃走了!”那人神情慌乱,心知犯了大错,偏偏被虺撞见:“可千万别告诉冥帝大人,我......”虺是冥帝最亲近的人了,不指望能帮自己说好话。
说着,那人叹了口气,紧紧跟上大部队的步伐追人去了,现在将功补过或许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