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并非只有王宫与揽月谷不安宁。墨宛内,国师大人与安姑娘在枫溪宛僵持已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国师大人不语,安姑娘也不开口。水月息在中间左右帮不得。暗月玄气馁地给自己倒一杯水,安姑娘伸手拿过桌上那只刚到满水的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嘭咚”重重放下杯子。咬着下唇,鼓着腮帮坐回凳子上,双手抱在胸前。
“小沫……”水月息终于坚持不住想规劝。
你别说话!安沫筱松开贝齿,开口。下唇一排清晰的牙印,将红唇映得分外惹眼。
墨轩苍迈的手指有节奏的扣在桌面上,一下,两下,三下……
他那种沉默寡言的气势吓不到安沫筱,却是让二月心中忐忑难耐。
忽而,他眼中浮起清淡的温柔,袖袍一挥,起身而立,幽静从容的拽住安沫筱的手臂往身前一带,揽住她的纤腰,强势锢在怀中便往内室走去。
水月息惊得睁圆了如水清眸,欲问。暗月玄眼疾手快捂住他的粉唇,把他带出了屋子。
“干嘛把我弄出来?为什么不去救小沫?”水月息撅嘴恼怒,暗月玄揉着突跳的太阳穴挥挥手:“想死就自己进去吧。”多没有眼力劲儿。很明显大人是嫌弃他俩在屋里碍事所以才把安沫筱带进了内室。他这要一头撞进去,结局就一个,非死即残!
为什么不让我去陈老头哪儿学医术?她倔强的想扭开墨轩的挟制,无奈她不管用多大劲,国师大人都没有放手的意思。被封了气息,连带真力也被封印,她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跟墨轩斗,堪比登天!
“不是不让你去,而是现在不能去。”墨轩从未这般苦口婆心,更不曾这样用心良苦去劝告任何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只有服从与被服从。
现在为什么不能去?安沫筱张牙舞爪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就不安分。
“束!”
一字箴言。她安静了。
眼珠子转啊转,用眼神凶巴巴的瞪着罪魁祸首。
“我知道你是想在这个风口浪尖避开是是非非,不让我在里面为难,也不想让我被长老责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宁国王子还在陈大夫那里,难保他不给王通风报信。到时候我长鞭莫及,如何护你安危?”
她恼了。
的确,因为不认真。所以把战火连连的宁国记成了乾国。恰好阴差阳错的信了宁国王子的话。虽然在她的意识里,乾国跟宁国对她来说就的两个名词,不具备任何意义,可现在已经牵扯良多,逼得她不想去做这个功课也不行。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我是不会允许你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墨轩一刀斩断她所有念想。她的小眼神现在简直就是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无望。
不能离开你视线范围?开玩笑,你还能真的不去宫里伺候那帮孙子?你还能天天待在墨宛?切……
安沫筱诽腹得不是没有来由,墨轩柔柔一笑,笑得她心惊肉跳。这是要作甚?
“玄!”
声音一扬,暗月玄立即在外面应道:“在。”
“传话入宫,国师因安姑娘失踪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故无法入宫行走。告假!”
“是。”
我靠!
安沫筱血脉沸腾了。
国师就叼啊?国师就这么大谱啊?国师就是牛啊?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怎么地就怎么地。这么大个苍国,他要翻天就翻天,他要覆地就覆地啊??
水月息惊诧的呼声传来:“哈?!”声音明显半路被掐断拖走。
墨轩一副我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彻底把安沫筱打败了。
用眼神示意国师大人给她解咒。墨轩却伸出饱满的手指摩挲她柔嫩的脸颊,似自言自语,又似懊丧:“还是原来的看着舒服……”
束言一解,安沫筱蹦着高的就跳了起来,朝着墨轩就扑了过去。
“哗啦”
“咣当”
“哧啦”
倒了凳子,翻了桌子,桌子上的水壶杯子碎了一地。凝云采惜被唤进来伺候的时候入眼一片狼藉,良衣泪眼婆娑的给她家姑娘膝盖手掌上药。
安沫筱无数次用凶狠的目光虐杀国师大人。要不他束了她,她也不会一时激动,就不会搞得这么狼狈。
都是你的错!
安沫筱无声控述。墨轩宠溺又无奈的眼神瞧进凝云采惜眼里,那就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伤口吃疼,安沫筱疼得呲牙咧嘴。墨轩蹙起眉,良衣带着哭腔急忙说:“姑娘忍忍,奴婢已经很小心了。忍一忍……”
良衣眼泪一掉,安沫筱于心不忍了。夺过她手里的药扔到一旁,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都退下吧。”墨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可是姑娘的伤……”良衣慌了,她家姑娘一遇到国师大人不是伤着这儿就是伤了哪儿,叫她担心又害怕。“没事没事,有大人在呢。”伺候墨轩久了,自是知晓方才姑娘抱了抱良衣安慰的样子惹大人不悦了。赶忙拉了良衣同采惜一起出了屋子。
“凝云姐姐,姑娘好可怜……”良衣哽咽,“每次在大人身边都要受伤……”
凝云大叹,采惜嬉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小良衣,姑娘身上的伤可不是大人弄的。姑娘受伤大人心疼还来不及,怎会是你想的那般凶残。别胡思乱想了,你只要记得,在大人心中,姑娘地位无人可替就足够了。”
凝云点头应道:“对。谁都有伤咱家姑娘的可能,就大人绝对不会。你也知道姑娘脱跳,那点小伤,真算不得什么。不信啊,你明儿就知道了。”高深莫测诡异一笑,良衣小心肝揪得,简直就喘不上气来了。
淡蓝色的光晕将伤口团团包裹。从疼到痒再到完好无损,她撅起的嘴终于同她的伤口一样,恢复了原状。
跪在床上,她用力的拍拍他的肩,大大方方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姑娘原谅你了!
说完跳下床榻,就要去穿鞋。
“做什么去?”他坐在床边淡淡的问。
她扭头:回房睡觉!
没等她把头再扭回去,整个身体悬空而起,天旋地转一眩,人已经四平八稳落在了柔软的被子里。
她怒视国师大人嫡仙般的清然,无声地吼:姑娘我还要嫁人呐!天天跟你同床共枕,以后谁还敢要我啊?
“世人都知道,真的墨宛安姑娘失踪,假的安姑娘被国师逐出墨宛。”他眼眸一抬,漆黑的瞳子含着捉狭地笑意:“本官倒是要问问,姑娘何许人也,为何在本官床榻之上?”
安沫筱气结。翻着白眼咬牙切齿就要下床。
太伤自尊了。
何许人也?
她特么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何许人也。
“过来。”侧躺在床上,单手支撑着身体目光纯然,带着疼惜与爱怜。
若要他说个明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以前对她,虽喜欢,但并不溺爱。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支配着自己。对于那种亲昵他反射性的逃避与排斥,到不是说讨厌她,而是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出现了异样。
他的生活是井然有序的,说得严重点,就是按部就班的规律性。
墨宛,宫中,揽月谷。揽月谷,宫中,墨宛。
除了这三个地方,外面,他很少去。几乎不用他去。无论什么地方出什么样的事,有的是人去替他跑腿。他只需要动动嘴。要不然就是需要找他的人到他所在的这三个地方见他。
然而她来了。
亲历亲为的“伺候”,从新奇到纠结再到习惯。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一个过程。
就好像刚得到一个新玩具的时候都会爱不释手,一段时间后到了情绪倦怠期看到玩具都会觉得厌烦,等再过一段时间发现还是那个玩具最合自己心意,重新抱在怀里,心里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所有不满都会瞬间被安慰。
墨轩一开始对安沫筱是很新奇,他新奇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力量。与那股力量对抗成为他枯燥国师生涯里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毕竟征服,是每个男人最原始的,血性的表现。
说到倦怠。
他好像还没从她身上挖掘完新奇,还没等到他到达倦怠期接二连三的事情层出不穷的接踵而来。
逃避,分别,窥视,团聚。
就跟所有故事的开端与结局一样,欢喜与悲剧并存。虐人,虐心,仍然舍不得放手抛弃。
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快刀斩乱麻。分开对自己来说是好事,绝对不会成为坏事。可一次又一次突生的异端,饶是他定力过人,毅力非凡,也被搅得焦头烂额。
到了现在,国师大人真正确定,自己就是喜欢逗她,看她抓狂,看她活蹦乱跳,他的心情非常愉悦。完全颠覆他已往的生活模式,仿佛前面几百年都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