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只是一介深宫妇人,不懂你那些心怀天下的大道理。我不管什么百姓福祉,不管什么江山稳固,我只要你父皇安然回来。”
封岚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听翘楚讲什么“战略上藐视,战术重视”的雄才大略,她只是略带失望的斜眼瞥了她疼爱了十八年的“爱子”,如今像是换了副心肠一般。
翘楚闻言,许久都不能平静。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愧疚不安,或许是这具身体不愿割舍的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
然而,这感觉只是闪烁了一瞬,便烟消云散。封岚的痛,她终究,还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一个素未谋面的“父皇”,一个几面之缘的“母后”,若是就此设定,便能上演一出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苦情戏码来,那也绝对是影帝级的实力派。实在,不是她的作派。
更何况,她翘楚何许人也?
她只是一个嗜血的冷面特工。游走在生死边缘,心里爬着蝎,暮光泣着血。所谓灵魂?感情?真心?早忘了丢了。
特工守则第一条——情动则智损。
若她还惦记着这些,早就死了八百回,还怎么成就她毒蝎鬼才杀手的美名?
翘楚对这位自称“深宫妇人”的母后内心是不屑的。
“母后可以对江山、百姓都不管不顾。可是,儿臣作为南凐国储君,却不可被感情左右,不可对胁迫妥协。”
封岚近乎尖叫的朝翘楚嘶吼:“可你父皇他是一国之君,是南凐国的皇帝!”
翘楚试图忍耐封岚的无理纠缠,耐着性子道:“父皇既是皇帝,一国之君,富有四海,百官朝拜,百姓供奉。既然生来便坐享天下,享尽非同常人的尊荣,便更要有非同常人的担当。”
“那就袖手旁观他尊荣受辱,弃他于不顾?!”封岚美丽而空洞的眸子已然绝望。
而翘楚,已然失去了耐性,一直按耐着的怒火,到了喷薄的边缘:
“国之危难当前,寻常百姓可以贪生,但是,国君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奋起反抗;二,毅然殉国。此乃皇族大义!”
“可他是你父皇,你竟不救他?”封岚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心中残存的唯一一丝希冀喊出。
“若父皇只是一介布衣,儿臣拼死也要保他无虞。倘若儿臣只是一介平民,今日屈服于北国的铁蹄之下无话可说,可儿臣同父皇一样,流淌着皇族的血脉!
常人的性命属于自己,皇族的性命,属于帝国。
父皇听信谗言,贸然兴兵,以致战败,全军覆没,生为一国之君,竟被敌军生擒囚禁。
皇帝是社稷之尊,半点践踏不得。父皇的昏聩,令社稷受此奇耻大辱!
即便拓跋宏没有俘虏父皇,儿臣相信,父皇他也无颜再回到这龙椅上来,统摄朝纲。”
封岚绝美的容颜已是惨烈的煞白,她不明白,她的夫,她的君,她的天,怎么在翘楚的口中竟然沦落得如此不堪?
“若是拓跋宏信守承诺,你又当如何?你是否会停战,退让半壁江山?退一万步讲,此举也可以令南凐国子民免受战祸。”封岚依旧试图说服翘楚,美艳的眉眼之间,写满了残存的倔强。
翘楚叹息着摇头,决绝的否决的母后的天真:
“母后您自是可以说,妥协即可免受战祸。可今日,北冽国列兵于金陵城门之下,自漠北之境,至京师帝都,一路之上,皆踏的是我南凐国士兵子民的骸骨!
那些以身殉国的亡灵,他们,岂无父母妻儿?而这战祸,都是父皇的天语纶音所开启,又同他们何干?
我若不战而降,叫城中二十六万将士齐齐解甲,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又如何对得起为家国而死的二十万尸骨未寒的将士?”
封岚的凤冠之上,薄如蝉翼的凤凰的羽翼抖了抖,一滴热泪划过她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愣怔了许久,意欲开口,却终是蓦然转身离去。
“若是易地而处,你父皇断然不会舍你不顾。”封岚驻足了片刻,并未回头看翘楚一眼,道:“你记住,若你父皇就此有任何闪失,你也不必再有我这个母后。皇帝陛下!”
她不再看翘楚,便施施然拖着厚重的凤袍,在婢女们的前呼后拥之间离去。
翘楚抬眼,只见封岚的背部,用金色丝线绣制而成的凤凰栩栩如生,随着她缓缓前行而摆动,振翅欲飞。
她想起了封岚在听闻拓跋宏索要赎金之时,第一个,凑齐了后宫财物,差人连夜给北冽军营送去;
她想起了那天,封岚眼底的憔悴乌青;
她想起了翘鼎勋给她的锦囊,叫她凭借玉佩号令神机营,逃出升天。还叫她披上红装,觅个良人,从此山高水长……
那是她上辈子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情……
封岚背后的凤凰,就像一只有尖爪的虫,在她心里挠来挠去,让人坐立不安。
心烦意燥间,斟了一盏酒,可是琼浆玉露送进嘴里都没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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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翘楚带着微醺的醉意,同周济做了决战前夕的最后一次会晤。
周济见翘楚面色坨红,周身酒气弥散,不由得怒从中来!
“你这身子,难不成不是你自己的?自己不惜命,倒是会一味折磨他人在旁看得惊心动魄。”周济在翘楚耳旁低吼。
翘楚迷离着双眼,仗着几分醉意,道:“你还真说对了!我这身子,还真不是我自己的!”
忽而一个踉跄,在将倒未倒之际,被周济稳妥的臂弯接住。
“这样冷的天,你们出门也不知道给她披间大氅。”周济朝翘楚身后的赤练责备了一句。周济阴沉着脸色,将自己的毫光灿烂的裘皮大氅给翘楚披上。虽然语气不善,但动作却轻柔的如同蝶翅轻颤。
可是,赤练平日里被翘楚惯坏了,哪里会容忍国师大人的无理指摘?
“太子……额,不,是皇帝陛下吩咐了,往后不得使用皮草,说是……”赤练挠了挠头,道,“说是不环保!”
周济皱眉:“胡言乱语些什么……看来醉得不轻。”
“国师大人!”一阵软糯甜腻的女声响起,这嗓子,含糖量至少三个“+”!翘楚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哟,这不是东凌国未来的太子妃吗?”翘楚看清了来人——是翘容。便气不打一出来,“即将决战在即,你父王镇南王一直称病躲在府中,即不退敌,也不理政,看来是病得不轻,你这乖乖女,不在家中好好伺候你爹,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外面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