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容僵硬着脸色,给翘楚敷衍地行了个礼。继而又朝周济道:“国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平常傲娇的翘容郡主今天在国师大人面前却礼数周全的教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饶是如此,国师大人却迟迟不给她回应。
翘容倔强而冷静地凝着周济的侧脸。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确切的说,由始至终,周济的目光都不曾从他怀中之人的身上移开。
“问你’能否借一步说话’呢!你眼抽筋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翘楚呛了一直对她怒目以视的周济,说完觉得这个梗好熟悉!
周济闻言,这才转过脸,对上了翘容那双翦水秋瞳,左手转动了一下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皱眉道:“没一个省心的。”
“送回去吧,醉成这个样子,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周济将翘楚交给了赤练,并吩咐道:“用绿豆粉烫皮,一盏茶的时间,切片,用冷水送粉皮下喉,即可解酒。”
赤练道:“是。”随即便搀扶着翘楚回寝宫。
周济淡然远目,听见了她对她身边的侍女嘀咕:
“酒原本就是用来醉的,你们费神……解酒做什么?你们解了,那我……岂不是白喝了?还有……这……一盏茶……是多久?若是我……一口气将一盏茶……喝光了呢?”
周济脸上终年不化的晦涩随即被融化,眉宇间的凌厉渐渐收了,嘴角微微扬起,一声嗤笑,夹杂着些许暖意——醉了的她,胡言乱语,竟也足以愉悦了他。
翘容平静的将周济的脸色看在眼中,他对此,似乎,也并没有费心掩饰。而她,却要费心掩饰自己的绝望怨怼。
翘楚走了几步之后,好奇回过头,醉眼朦胧之中,她看见同翘容独处的周济,噙着纯净明亮笑意,如同一个孩子;她看见翘容起初满脸的委屈愁容,被周济三言两语一开解,随即笑靥如花。
原来,在四下无人之处,他俩竟是如此的相处之道?她依旧娇媚,而他却不再冰冷。
翘容同翘楚一样,眉眼深刻,浅浅梨涡。
翘容同翘楚又不一样,她比翘楚多了可以展示女子窈窕身段的石榴裙,还多了显示女子柔媚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这样的翘容,仿佛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
在这样的翘容面前,所有男人眉头,都会开吧?
而周济也不例外。
反观自己,虽然他早知道自己实为女儿身,但谁会真正对着一个她这样,整日扮男装,唱男腔的不男不女的动情?
这般想着,酒意竟也醒了几分。倚在赤练身上,欢脱的唱起了黄梅戏——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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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母后试图阻挠,但翘楚还是带领着整个南凐国的二十六万将士,义无返顾奔赴向了决战。
翘楚同周济站在正南门的城楼之上,放眼望去,南凐国的版图看不到头。
地平线上有滚滚乌云袭来,黑压压一片的北冽国军队,肃穆列在城楼之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哼,果然是正南门!”翘楚不无得意道,“燃狼烟!”
身后的小卒领命:“是!”
周济淡然一笑:“拓跋宏当真是一根筋,不愿费脑子变通。正南门是金陵城的正门,也是数月之前,你的神机营曾让他吃过苦头的地方。”
“依照拓跋宏的脾气秉性,我料定了他也不会费心谋划,找其他的几个门佯攻一番。”翘楚道。
周济转头:“所以,你在正南门部署的兵力,较其它八门要稍加多些?”
翘楚点头,补充道:“白潜的兰陵军所占据的机动位置,也离正南门要近些。”
周济闻言,脸上凝重起来。然而,专注观看敌情的翘楚并没有注意到。
城下重兵压境,翘楚却丝毫不乱。她只是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物理学常识,不慌不忙的命令:“城内守兵,立刻不间断往城墙之上浇水。”
说完,翘楚回首朝身后兰陵军驻守的地方眺望,见依旧没有兰陵军的影子,那不成,白潜没有瞧见狼烟?这古代打仗最为恼火的就是通讯不方便。
翘楚朝身后的小卒道:“继续燃狼烟!”
“是!”
城外的拓跋宏看到了城楼之上的守军不断浇水的这一举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拓跋宏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有此举动,只是下令:“金陵城的财宝和美人就在眼前,全力破关!”
已莅寒冬,写着“凐”字的旗帜,在城头猎猎飞扬。北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刀刀割在翘楚裸,露在外的脸颊之上。她不由的将脖子缩了缩:
“才刚立冬,便冷成这样!这样的鬼天气,敌我双方都在盼着这场仗早些结束吧!”
这气温,翘楚估计至少有零下二三十度!
周济命人给翘楚又加了一件披风,并提醒道:“莫要轻敌,拓跋宏耍弄手段不行,行军打仗却是一等一的好手!不然,翘鼎勋的二十万大军即便再如何不济,他拓跋宏没有两把刷子,也无法仅凭十万骑兵便能完胜!”
翘楚心下了然,眸光微凛:“更何况,他完胜的还是南凐的二十万精锐!”
号角响起,拓跋宏身先士卒,带领他身后乌乌泱泱前锋将士嘶吼着,朝金陵城的正南门冲过来。
拓跋宏的冲锋部队即将冲到城楼之下,翘楚几乎能看见他们的铁盔之下狰狞的面目。
翘楚回首,按照约定,兰陵军早该到了。
“再燃狼烟!”
“是!”
依照拓跋宏的北军同翘鼎勋交战时的经验,南凐的兵马似乎比起自己的骑兵来,简直文弱多了!前锋部队冲锋的这样卖力,其实很多人是抱着“早些进城,早些抢到金陵城内的珍宝”的思想。
然而,并没有。
因为,崇宁二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这时,天降鹅毛大雪。一团团、一簇簇的雪,纷纷扬扬,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芦花,从天空翻滚而下。只消片刻,天地之间便白茫茫的一片。
是初雪!
此刻翘楚却并没有闲暇享受什么啤酒与炸鸡。
这时候,拓跋宏终于知道了,城楼之上的南凐守军不停浇水的原因了。
才短短一个时辰,刚刚还是砖土结构的正南门城墙,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大冰砖。
别说攻城,就连搭手的地方都没有。
拓跋宏随即下令,停止攻城。驻营城外,等雪停了再攻。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城内射出的弓箭和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