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吃醉了,给庞大哥添麻烦了。”龚贞发窘的下了长塌,站起身抻了抻衣襟袖口,又习惯性的要扶一扶发髻,就见庞冬看着自己发愣。
“怎么了?”龚贞随口问一句拓。
“啊,没什么,我让小婢进来侍候你洗漱。”原是来找看看龚贞醒没醒,没醒就让她继续睡,醒了正好跟他回俞府,他也是要去族学上课。
但见龚贞这时候女手臂轻缓,纤纤如娇花拂柳,女气十足,把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不是因为美貌,而是因为不对劲儿,一个男孩子怎么能有这样的举止?
龚贞还没觉察到,只急急的寻妆台,待发现屋里没有镜子,这才转头要询问庞冬,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她举起的手臂就僵在了半空。
两人颇为尴尬的静了一下,随后都轻轻咳嗽作为掩饰,龚贞干笑道:“我,我得想想回去怎么与母亲说,对呀,我昨天没回府,你派人告诉我母亲了么?惨”
这会儿才想起父母会惦记。
“我昨晚就让人去禀明了。”庞冬忙回道。
“哦,那就好。”龚贞放下心来,可随即两人之间又是无言的尴尬,还好时间持续的不长,有丫头进来服侍龚贞洗漱,庞冬趁机退了出去。
龚贞瞥眼他的离去的身影,总有种逃走的感觉。
随后两人一道用了早饭,龚贞被上学的庞冬顺路带回俞府。
龚贞见他去了族学的方向,心有不甘的张望了许久,真想也跟着去学堂啊。
下晌庞冬散学,直接坐车回府,上了一天的课,他也有写累了,招呼小童准备沐浴。
浴桶抬进了他住的屋子,他现在书房闭目养神了一阵,下人准备好浴汤后,他便回到正房洗浴,这是他从进族学后养成的习惯。
大约是受父亲庞白影响,庞冬有些小洁癖,回家第一件事沐浴,是不论冬夏都要有的。
正当他扯开腰带,除了外衫,脱的只剩条短裤,手撑着桶沿儿要下水的时候,忽听的“呀!”的一声尖叫,吓的他正要抬起的那条腿蹬空,整个人噗通一声,脑袋先扎进浴桶里,狠狠呛了口带着药香的洗澡水。
他手忙脚乱的从浴桶了抬起身子,因为腿还不够长,裆下正卡在桶沿儿处,羞恼的喝斥道:“是谁,这么没规矩!”
屋子里没了动静,针落可闻。
又过了几息,庞冬气道:“滚出来!”
但见一人从屋子的屏风后一点点的挪出来,穿着少年的短衫,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抓着屏风,小声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彼时庞冬还劈着腿立在浴桶上,穿了一条白绫子的短裤,闻言脸爆红,像火山喷口,马上就要崩出熊熊岩浆。
“你怎么进来的?”他急急的把另一条腿跨过来,整个人噗通一声缩到桶里。
龚贞已经带出了哭腔,“我来找你,你们家下人把我领到这来,因为无聊,我进来寻本书看,哪知看的入迷,等我察觉屋里进了人,正巧看见庞大哥你要洗澡,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也不是故意躲在这的。”
“我现在就走。”龚贞说完就背过身要走。
庞冬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狼狈的出现在外人面前,只觉得难堪至极,在龚贞后头喊道:“以后不准你来我这里!”
龚贞觉得冤枉死了,可她真的是下人安排在这看书的,再说她也没打算看人洗澡啊!
男女七岁不同席,龚贞此时也脸上烧的红的发紫,一刻不想逗留,慌里慌张的跑了。
一直跑到了垂花门外头,出了庞冬的院子,捂着胸口狂乱的震颤感,龚贞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了,惊吓?亦或是紧张到兴奋?总归是异样。
难道庞冬知道她是女娃娃?不然刚才他脸红什么,毕竟被男娃娃看了也没啥吧……
龚贞被撵出了庞府,心有不甘的在门口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庞冬这位昔日的同窗回心转意,只得撅着小嘴儿走了,到家才惊觉,寰姨送的小猫儿还留在庞家呢。
想了想又笑了,还得去找庞大哥,他那样冷冰冰的性子能与自己一道饮酒,显见是拿自己当朋友的,今儿是有些尴尬了,过几日,等他消消气,自己再去找他就是了。
不想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庞府就派人把兔子送回来了。
龚贞看着兔子,脸色蔫蔫的,心想:看来是真生气了,可她也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呀。
八丨九岁的孩子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想想就算了,所以没过两天龚贞就忘了这份尴尬,再次去寻庞冬。
龚贞却连人都没看到,门子就把装猫的笼子连同那只小黑猫一起抵还回来,摆明主人再也不想见她。
龚贞伤心的拎着笼子走了,回去的路上车也不想坐,眼眶委屈的蓄了一池子泪,越想越觉得庞冬喜怒无常、不可理喻,明明是他错!
她边哭边走,可见是委屈极了,只顾着哭,不知不觉走到巷子里去,察觉不对,正要转头,忽就见一人冲了过来,一下将她拎在手上的笼子撞到了地上,门被撞开,那小黑猫飞也似的上了房顶,不等龚贞眨巴眼睛,嗖嗖两下就没了踪迹。
龚贞抽咽着愣在原地,等发现猫儿真的是跑的再远不过,不能回来了,彻底傻眼。
“你怎么在这?”就见有个人从对面的一家门里探了探头,见大龚贞后,兴奋的跳了出来。
龚贞把眼睛擦了,看想对面的人,不由也笑了,扬起手,“萧瑢,好久不见。”
萧瑢近前来,欢欢喜喜的与龚贞说话,打算多聊一会儿,却被龚贞一把揪住了衣领,呲两只白森森的小虎牙,冷笑道:“没有你,我爹爹就不会禁足,没有你,我的猫儿也不会跑,你赔,你都得陪。”
虽然距离上一次惹祸已经过去四个月时间,但当时毕竟是伤了心口,被龚贞这样胡闹,却正好勒住了咽喉,龚贞发现自己太用力,萧瑢的脸色都变了,她忙把人放了。
萧瑢一面骤然吸入空气,咳嗽起来,道:“我没丢下你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会把你扔了。”他拍着胸口,“我萧瑢可是讲义气的。”
“屁吧,那我怎么半年都没见你,还以为你在京城,可却在这儿碰到你,可见一直躲在沥镇,藏头露尾,说,又干什么背人的事儿呢?”龚贞左右看了看,哼道:“不会又是陪着那个苏演逛暗门吧。”
“苏演被他送去福建了,上一回闯的祸事差点要一家人陪葬,哪里还敢放任不管?”萧瑢忙解释,左右瞅了瞅,小声都:“你来的正巧,咱们一会儿再细说,我这等贼上钩呢。”
“贼?”龚贞带着一对红眼眶,忙问,“什么贼?”
“嘿嘿。”萧瑢奸诈的笑道:“上一次小爷差点似在他们手上,小爷当时就发誓,只要小爷能活下来就没完!”
“啊?难不成你遇到白膜了?”龚贞吓一跳。
萧瑢胆子极大的点点头,“就两个人,在这院子里,进去一阵了,估计快出了,我已经通知了县衙和巡防队,这一回叫这两个贼有去无回!”
龚贞见他说的咬牙切齿,可想是恨透了小黄天真教的人。至于他为什么没在京城而是回了沥镇,只能缓一缓再问,可还是忍不住道:“你把我的猫放跑了,那是寰姨送的,猫不见,我母亲要过问的,我怎么也不能说没事把猫儿拎出来玩,那也太像个纨绔子弟了,非让跪家规不可!”
萧瑢瞅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猫笼子,想了想,忽而翘起一侧嘴角,“买个一模一样的就行了。”
龚贞一听还真是,畜生长的一样的太多了,只要母亲认不出,便可应付过去,以后就把猫儿放在家,可不带出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巷子最里端,一户人家开了房门,有人鬼鬼祟祟的出来,腿发飘的朝他们走过来。
萧瑢眼睛一眯,弯腰捡起鸟笼子给了龚贞带来的两个随从,然后不容分说的拽着龚贞躲到自己出来的那个小院子里去。
那些个跟着保护龚贞的随从也自己找了地方隐匿起来。
不一时看起来吃醉酒的人飘着走到巷子口,拐弯的时候还往后方瞅了瞅,随后举手抻了抻衣领,如个体面的读书人似的走远。
萧瑢却也是带人过来的,他使了个眼神便有外围的人把那人给捂着嘴捋走了。
还有一个没出来,他看到的是两个信徒。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人出现,龚贞就有些不耐烦了,小声道:“你在这里,我先回去了,总感觉和你在一起没好事。”
萧瑢一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冲口道:“你想和庞冬在一起,人家连正眼都懒的看过来,根本不想与你结交呢。”
“你胡说!”龚贞才被庞冬撵出来,还哭了鼻子,正委屈的时候,一听萧瑢挤兑自己,当即压不住火的吼了一嗓子。
萧瑢余光里就见有人才一条腿出了大门,而后急急的缩了回去,他也急,一把将龚贞扒拉到一边去,高声道:“小贼,看你往哪跑!”随后一招手,在光秃秃的巷子里头,不知从哪冒出一名黑衣人,口鼻都掩盖住,一闪身就把已经缩回去的人给拽了出来。
萧瑢冷笑着望过去,一门心思抓白膜,把对面站着的龚贞忽略的一干二净。
龚贞今儿连续被两个‘同窗好友’看轻,心头郁郁,瞅都没瞅抓到的什么人,转身,气呼呼的就走了。
萧瑢分神瞅了眼,想追又舍不得那个白膜,朝龚贞喊道:“你别急,一会儿我去你那送猫,保准不让伯母生气。”
龚贞顿住脚,头都不曾回,冷冷哼了声,大声道:“不用你管!”
春晓并不是介意一只猫儿跑了,而是龚贞拎猫去过庞府,还在街上跟个纨绔似的逛了半日,一点女孩子样子都没有才叫她生气。
龚贞心里明白,萧瑢不懂,他又不知道龚贞是女娃,所以等这边白膜抓到手,他狠狠的在肚皮上揍个够,就让下人把这两个白膜丢去了官府处置。
然后他则在市集上逛着,打算哄龚贞消气要买猫儿,不想是不是不凑巧,却是没有通体一身黑的猫,他找了几家都没有,就随口说:“又不是女孩子,怎么就养了一只猫儿呢。”
一直暗暗跟在他身边的黑衣人闻言,却是互相看了眼,他们金堂六圣也是出息了,如今什么单子都接,给小孩儿当保镖的活儿也接,谁让保护新月公主墓室宝藏失败,人力也大损,剩下活着的只有六个人,倒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堂‘六’圣,在江湖上混口饭吃。
看到龚贞的瞬间就光凭长相认出是龚三爷的孩子,也一眼看出是个女孩子,亏着雇佣他们的小金主单纯到跟眼瞎差不多。
萧瑢转了一大圈,没有黑猫,他突发奇想,道:“不如去帽儿山猎一只黑头豹送龚贞,比猫儿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