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做了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
可惜做了就是做了,他还得继续做下去。
若是真有什么人容不下他的话……尽管来便是。即使鸡崽子无法泄露什么天机,让他逢凶化吉之类,他也一定会有办法稳稳的立足在这条崎岖的路上向前。
毕竟,不能输给一个女人啊。
此时的君轻尘还在这样乐观的想着,寻来一根枯枝拨开了地上形状古怪的尸体。但当烛灯照耀到那尸体的脸上时,君轻尘还是为里头一阵翻腾,丢下枯枝捂住嘴别开了眼。
华徴嫆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好残忍!”
地上的人,之所以一开始分辨不出,是因为它呈现诡异的状态扭曲着团在一起。但当被翻成面部朝上的姿态,就可看出这是一个被折磨不堪的人,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血肉模糊,而他的眼睛还在瞪着,却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这人,爷认识?”华徴嫆问。
“是玄毒,舅舅给我的六暗卫之一。与梵音降魔一样为我效命。”
原本他还在想着,许久不见玄毒回来,猜他是不是知道了落香坊发生的事,畏罪回到了舅舅的身旁。而今日……
他竟遇害了?
“六暗卫……”华徴嫆低声嘀咕了一句,想到梵音和降魔,“六暗卫不是应该都很厉害吗?他怎么会惨死在这?”
“不清楚。”君轻尘提着灯将玄毒的整个身子都照了一遍,判断道:“玄毒善追,武功不见得高,但轻功定然与梵音一般,不会太差。能将他伤成这个样子的,武功定然不差,而且是个身手敏捷的狠角色。这种人,在云来怕是不多见。”
并且,那人竟然将玄毒这样就丢进了这个院子,证明凶手大概是知道他在这里。
知道他在这,却没再对他下毒手,是想要警告?还是什么?杀害玄毒的会与三番两次偷袭他的是一伙人吗?
君轻尘站起身道:“来者不善,还不知他是否潜伏在周围,蝉鸣和知更都小心些,嫆儿你也多注意些周围。”
“好。”华徴嫆道。
君轻尘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根又细又短的笛子,放在耳边吹了起来。笛子没有发出声音,却很快的引来了两个人。
“主子!”留在府里的降魔和七步先后赶来,降魔最先吸了吸鼻子,立刻机警的向暗处看去,“死人?”
“恩,是玄毒。”君轻尘道。
七步随着降魔一起往玄毒的尸体旁走去,君轻尘将手里的烛灯交了过去,自己则和华徴嫆后退了两步,抬手揽在了华徴嫆的腰后。
“看样子死了有一天了。”降魔判断道,脸上却没有半点哀伤的表情。
七步也冷静的点头道:“确实,但不会超过两天。”
降魔也不避讳,直接伸出手在尸体上翻,“肋骨断了三根,筋脉被挑了两根,手骨全断,死前应是有争斗过的痕迹。”顿了顿,手从伤口上移开到已经凝结了血块的衣服上,探进胸前的衣襟,降魔又道:“暗卫令被人拿走了。”
君轻尘问:“玄毒的功夫如何?”
“在我与催魂之下,其他三人之上。”降魔道,“除了我与催魂,六暗卫最忌讳与人发生正面冲突。梵音、玄毒、七步和游丝的轻功都算绝顶,除了皇城暗卫,恐怕难找出能与玄毒的速度一较高下、又逼的玄毒不得不出手,最后惨死手下的人。”
“皇城暗卫?”君轻尘低喃,“我在皇城中没有仇家,也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的地位,他们没必要这样给我一个下马威。况且玄毒和你们到底还是舅舅的人,待我去了鹃山,你们就会回归云王手下,他杀了玄毒又有什么意义?”
“这,属下还是先上报云王吧。”七步道。
“恩。是得快些告诉舅舅。”君轻尘又抬手碰了下华徴嫆的脸颊,叹息道:“果然是消停不得。在二狗回来之前,就麻烦降魔先跟在我身边吧。”
降魔抱拳:“属下遵命。但是院子里的尸体?”
“等二狗回来处理。”君轻尘说着将手臂收紧了些,“外面不宜久站,我与徵嫆先回屋了。有什么事立即通报。”
“遵命。”
只是在外面看了一圈,就回到了屋子里。华徴嫆不明白君轻尘为什么不多询问一些,或者干脆直接调查一下。但在君轻尘回了屋子就把她丢上了床,盖上了两层被子后,她好像懂得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爷有什么正事,尽管去做便是,不用顾及妾身,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华徴嫆裹着被子道。
“会照顾好自己,就是让你进屋不进屋,站在外面站的浑身发抖?”君轻尘面无表情的说着,又到门口冲着外阁里小声说着悄悄话的蝉鸣和知更道:“去沏壶热茶来。”
两个丫鬟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避开了有尸体的方向,悄悄溜出去了。君轻尘见到降魔刚毅的身影像尊大佛一样站在门口,心里头有些复杂。
沧澜国最强的战斗力,大概就是各个王公贵族门私养的暗卫。这些暗卫从小就会被挑选出,而后统一在宫里头培养,最好的永远是留给皇上,其余的要么是被彻底淘汰,要么是被其他权贵买走。历代如此。可以说暗卫司就是沧澜国培养最精英的护卫的地方了。包括云王的六暗卫,也是由暗卫司选出献给云王的。几个人年龄与实力都有所不同,但组合在一起确实是很好用。因此也轻易不会侍奉二主,以免发生资源冲突。
双狼也出自暗卫司,但是属于贴身近卫,是云王买来在身边带了一段时日又送给他的。眼下跟着他已着实有些年头,并且忠心耿耿,随他使唤。但是六暗卫只是云王暂时借给他的,时候到了就要回去,所以也不难想象他们对他尽职尽责的程度不会比双狼多。比如云王有什么命令,梵音会义不容辞的跟在一旁听从指示。但自从被派到自己身边后,梵音就时常会去往御医馆跑。即使是因为关于瘟疫的事情有了进展,那也是不忠于他的表现。
还有玄毒,定然也是受了云王的指使才会对他“报喜不报忧”,隐藏华徴嫆的情况不谈。
可是……杀了玄毒的人又是谁呢?总不能是云王。但若是皇宫那边派来的人……若说要针对他,那可真是半点意义也没有。娶了明溪,他顶多是个驸马,比起现在的状况不会好太多,主要还是得靠着营商生活。宫中的争夺,与他没多大关系,顶多他也是辅助一下苏清宴,而苏清宴又不会去争皇位。
或许,就是始终在针对他的清廉?
可苏清廉已注定是未来的云王。六暗卫往后也会是他的人。屡次针对他便罢了,还要去折了他自己的兵,又不来针对他,这想不通啊……
说到底,君轻尘还是想不通。虽然他感觉得出苏清廉在忌讳着他,可这又没什么道理。究竟苏清廉为什么要一直针对他?虽说只是表兄弟,但他对苏清廉的态度可一直不算差吧?
就算说到事关云王,俩都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苏清廉还要和他纠结舅舅的宠爱这个问题?
想想都觉得好笑。
君轻尘在内阁的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华徴嫆的床边,“稍后喝些热茶暖暖身子,你便睡吧。”
“那爷呢?”
“我和你一起睡。”
“……”
君轻尘道:“我是不信那些避讳女人流血的一套,但在成亲之前也不会再动你半分。既然你说你能预见未来发生的事,我跟你在一起倒是安全些。对于未掌握的未来,能少一事就不多一事。”
华徴嫆默了默,到底没反对他的话,只是问:“今日怎么没见到双狼?”
“落香坊被查出了有人得了瘟疫,已经被官府封闭了。那个感染瘟疫的人被送到了御医馆等待救治。他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像是放心不下,我便打发他去御医馆看一眼病的究竟是谁了。此时还没回来,似乎病的人大概是他在乎的人。”
“双狼在乎的人?”华徴嫆觉得不可思议,“每次在落香坊,他不都是不愿与私妓们接触,只在外面等着吗?怎的在落香坊里还有他在意的人?”
“谁知道呢。”君轻尘耸肩,替她去把窗户露出的最后一点缝隙关了上,“他本来长得就显老,明年也要弱冠了,再不寻个媳妇,恐怕往后是要孤独一生。此时他动了心思也挺好,省的我为他操心。”
华徴嫆深深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弯起嘴角道:“爷对自己的属下还真是上心,半点也没有外面传的那样猖狂又冷血的模样。”
“也只是对自己人好而已。”君轻尘这样说着,却也有了些笑意,张开十指成爪状开合着向她走来,“你忘了自己还不是我的人时,我是怎么对你的了?”
“怎么对妾身的?”华徴嫆歪着头想了想,“比如劝妾身收下两千两银票,转身却是自己掏了腰包将那两千两补给了天音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