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侯将此物递给眼前人,看着荣瑾将这锦帛上的诏书全都看完之后,缓缓道:“自武后之乱之后,武帝对后位的甄选便更加的谨慎。【高品质更新】且,对于外戚也是更加的防范。他怕沈氏日后坐大,会威胁皇室,便不许沈氏男子入仕。又怕沈家富可敌国,集尽天下之财,便独独对沈氏下以重税,更要求每年朝贡是别的封地的十倍。而,皇宫之中,他怕后妃外戚过强,会影响将来皇位人选。便与我沈氏定下这世世代代为后的规矩。我当日只想着一时荣耀,沈氏一族能够永享富贵,成为皇后世家。却不料,这一切是先帝对我的报复啊。”
世间种种自是有因才有果。她虽早知道沈氏一门荣耀背后必有其艰辛。却不料,是如此之不公。当年若非沈灏一己之私,为了让自己的妹妹当上皇后,害得武帝终身遗憾,如今也不会有这样才局面。
“其实,此一事也是简单。太子既为皇后娘娘所出,来日,可让皇后娘娘做主,废弃这一条文。沈家便不用世代受胁迫了。莫非是祖爷爷留恋权势,不愿放手?”荣瑾的目光随着永乐侯一直留在苏小妹的画上。她记得永乐侯夫人应是早逝,连子嗣都没有留下。如今的老夫人是薛家的陪嫁滕人。听老太爷之言,苏小妹也该说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能运筹帷幄于战场之上,必也是有十分胆色的。但是,她涉猎这么些书籍提及先帝当年复辟之事众多,却无一本上面有苏小妹的名字。这究竟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苏小妹隐藏得极好呢?
永乐侯拍案痛思道:“老夫何尝不想啊!你可知,我沈氏一族但凡入宫女子都会赐下药,断其血脉,终此一生决不能生育。先帝这样恨沈家,怎会让带有沈氏血脉的孩子登上帝王宝座呢?”
荣瑾大惊失色道:“那当今太子是!?”
“当今太子乃是皇上的其他妃嫔所生的。一出生便放于皇后娘娘膝下抚养。此一事皆是由沈氏经手所做,并且将那名妃嫔灭口。永绝后患。这亦是为了江山大统,皇上暗中授意于沈家。四大名门为牵制各方势力,皆会送其族人入宫。而,皇上保住沈氏一族,便是为了牵制各大家族的势力,决计不能让带有世家血统的皇子出生。甚至连沈氏一族长久居于平城亦是为了牵制沛国公和监视定北王的动向。我沈氏一族为朝廷鞠躬尽瘁,然则,皇上却日益加重沈家的赋税。以往沈氏一族的赋税只是十股取其三,今时今日依然到了十股取其五。沈家所赚之银两。统统交与赋税还缺一大笔。我们经年累积的家财便要统统交之于国库。如此长久,沈家如同白蚁噬堤坝,外华内虚,不堪一击。”永乐侯沉声道。神色凌厉,目光炯炯落于荣瑾身上。
荣瑾自然明白这样的眼神,当即跪下行礼道:“司蓉虽未能在府上长大,可是家族有难,司蓉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永乐侯大笑,嘉许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当年,你娘遭人算计才错嫁与韩氏一族。你父亲商人重利轻情,对你娘诸多苛待,以至于你娘生下你之后便驾鹤归西。如今韩氏一族落难。也算是为你娘报了当年之仇。”
韩家?果然,沈灏做了手脚,不然韩家不会轻易蒙难。不行,她要想办法救她的家人。荣瑾仰头道:“祖爷爷,荣瑾以为如今韩氏一族尚且不能除。韩家有一女于圣驾前十分受宠。若是韩家被毁,此女定当日日在圣上面前谗言。祖爷爷不妨进言请皇上宽恕韩家。一则是卖一个人情给宫中的蕊婕妤。二来是为了扶持韩家以对抗薛家。让沈氏能够有空闲之时。与皇上抗衡。”
永乐侯捋须沉思,半响言:“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你如何能确保韩氏一族能听命于我们?”
荣瑾轻声笑道:“祖爷爷用何手段与四家修好,便何手段于韩家修好。”眼波间光泽流转,浅浅一笑。“韩家嫡子尚未娶妻。”
“哈哈哈。我倒是忘却了。天下间多少人想要求娶我沈氏之女。”永乐侯开怀道,笑毕,将荣瑾从地上扶起来。郑重道:“三房虽有名无实,可是我还是许意让你继承三房。你母亲未能做到的,我只盼你能够做到。从前的时日,委屈了你。如今在沈家,再无人敢忤逆你的意思。你是名正言顺的三房当家。你只管放手去做。周齐乃是我的左右手,这些年为我和沈家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若是何处为难,便去找他。再者,当年三房所拥有的暗卫,当年因护主不利,自裁而死。我也要分你一批新的死士,以护卫你周全。听闻,你对房里送去的几个丫头不满意?”
“司蓉只是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还是习惯我从前服侍的人。毕竟,老夫人也是薛家的人。当年我娘的事情,谁又敢说自己没有半分参与呢?”提及自己死去的娘,荣瑾心中便有寒意。这家里的人心从来都不是干净的。
永乐侯见荣瑾谨慎防范,虽然心有遗憾,倒也不强求。“你既心意已定,那你便自己选人吧。那些人,你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做粗活便是。长辈给的人还是莫要退却的好。”
荣瑾恭敬道:“司蓉明白。”
此一时,眼前这位老人露出略带倦容的微笑,看着荣瑾,似乎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挥了挥手道:“很好。你回去吧。”言毕,复又转过身对着那一幅画。他的背影略显佝偻,纵使身上穿着华贵锦服,但远远看去就像是将要倒下的枯树。一个人年轻时意气风发,也避免不了老去时候的无力。
荣瑾想:大抵永乐侯是羡慕薛小妹的吧。她走得那样早,岁月保存了她的容貌,让她的丰姿再也不会凋零。倘若,她还活着,先帝见到了她衰败如枯叶的容貌,渐渐干枯的手掌,也许心中的怨恨也不会那样的深。正因为她死了,所以在先帝心中,她永远是聪慧伶俐,容貌倾城的薛小妹。那么,先帝所爱的又或者永乐侯所爱的究竟是薛小妹,还是名为薛小妹的女子的容貌呢?
很多时候男子凉薄,便是如此。倘若女子容颜老去,男子便不再爱那个女子。她只想,倘若有一日,她老去了,不知道孟时骞会不会依旧待她如初?
六月里,平城出了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沈家没了二十几年的三房忽然多了个姑娘,一入府便写入了族谱。这一日,全平城都在说着九小姐这个词。
永乐侯府邸也是一片张灯结彩。沈氏一族难得齐聚一堂,立于宗庙内。
荣瑾乃是女子按例是不能进宗庙的。只是永乐侯有意为她抬身份,许她入祠堂叩拜祖先。
老太太身边德高望重的陪嫁,冯氏为她摆垫子。荣瑾对着那一排排灵位叩首,于她眼中这些不过是涂着黑漆写着金字的木板,但与那些站在三重门外的人,却是一生遥不可及的距离。
三跪九叩首之后,老太爷从祠堂主持手中接过一本蓝色的账本一般的物件,在上面空缺的三房处写下了沈司蓉三个字。将本子又交还给祠堂主持道:“今日我沈家重新找回遗留在外的三房遗骨,乃是大庆事。不过,三房不能一日无主,自即日起,司容便是三房里的当家人。一应用度皆由她做调配。可都清楚了?”
永乐侯对着守着的奴才道:“今儿起就称司容为九小姐了。你们给我三重门里里外外都去说个清楚。若是日后有人叫错的,便拖出去买了,再不用做沈家的家奴了。”
两个小厮得了令,立刻退了出去。
此时祠堂里大房二房众人都站在一处。大太太身旁便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长得虎背熊腰的,瞧着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反倒像是田里耕作的农民。他身旁还站在一个女子,圆脸吊梢眼,与沈靖蓉有几分相似,只是颧骨微凸,总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此时,站在大太太身边的沈庄小声不满道:“千里外急召我回来,竟是了一个丫头片子。爷爷愈发的任性了。”
沈邹氏浅笑道:“家中想来女子金贵过男子。更何况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女子。”语气分明在对沈庄挑衅。
沈庄碍于地方不敢发作,只得闷哼一声,十分厌恶的看了沈邹氏一眼。
他们二人的对话,正巧被荣瑾听得一清二楚。荣瑾也不做声,只是暗自对她们笑了笑,行了个礼。
倒是二太太身边的二老爷笑得同尊弥勒佛似的,见了荣瑾,还特意备了红包,荣瑾唤他一声“二祖父”时,立刻塞给了她。
剩下的便是几位叔父。大房大老爷早逝,如今是沈庄为长子,尊他为大叔父,沈忠为幼子尊为二叔父,剩下的便是五位表哥与七位表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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