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世上,大抵人人皆有妄念。
妄念,是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不得不依附他人才可能达到的终极理想。因为,其结果太过诱人;所以,我们努力一生,孜孜以求。
诚贞的妄念,也许是用尽一切的方法,一心想要和大哥在一起;而我的妄念,则恰恰是:不惜倾尽代价,也要极力挽留住为数不多的,对我至关重要的,那些关注的目光和唯一的爱。
假如,不曾真的拥有过;我,并不害怕还要失去。假如,从未在意过任何的开始;那么,对于所有结束,也可一笑置之。
我说过,我是个病人。不仅仅如此,我还是一个自相矛盾,不止有一颗灵魂的怪人。一旦,我思想偏执起来,身体里会迸发出十分可怕的毁灭之力。
我,明白:所谓——“安上在于悦下,为己存有利人”的含义;但是,真的事到临头;我的行事作风,或许很难手下留情。
一夜无梦,沉沉如小死。
在违心地吞下那些药片之后,我难得地拥有了一整夜彻底的,深层次的睡眠。
当,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天已大亮,鸟唱蝉鸣。房间里,飘荡着淡淡撩人的花香…….窗台上,注满清水的花瓶里,换上了新采下的百合花:素雅若媚,袅娜多姿,倒是我最爱的风骨。花瓣上,滚动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打眼一看:触动心弦。
这般明了透彻我的心意和喜好;除了诚贞,不会有第二人选。
是啊,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所思所想,所爱所忧,她都了如指掌。在她面前,我像一本摊开的大字号的“看图识字”画本;简单易懂。因而,她才有了哄骗我的底气,和捉弄我的信心。
有一点,采修,倒是说对了:对付我,毕竟是太容易了。
想到此处,我难免有些愠恼,夹杂着一丝丝丧败的灰心意冷。
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她,没有唤我吃早饭,大概是听了大哥的嘱咐,让我能睡多久,便睡多久;没有打断最近这段日子以来难能可贵的好睡。
可我的心情,始终是别别楞楞的,有股子按捺不下去的“火”,在体内四处流窜。
去浴室冲了个澡,梳洗完毕;换上了一套浅色的家居服。我,悠悠踟蹰地走下楼。
家里帮佣的阿姨正在客厅里打扫,看到我一脸春睡意洽的好气色,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若小姐,今早可起得迟了,一定是饿了吧?…….厨房里,温着粥呢,我去给您拿。”
我,一笑:“简单点就好了。再过一会儿,要吃午饭了。”
阿姨是个机灵人,马上笑道:“行,行,行…….早上,丁小姐特意给您备下了干贝海鲜粥,味鲜不腻,正温着呢!我端过来。”
我的心,微微一动:就事论事,没有人比诚贞做事更为精心周详,用心入微。只不过,时移事易,这些曾经把我感动到泪湿的良苦用心,生活琐事;到如今,皆让我觉得犹如入口毒药,有着慢性自杀一般的不适感。
“好的,别拂了她的好意,就喝粥吧。”我,满口答应。脸上,荡漾着言不由衷的笑意;心里,五味杂陈。
看了看,颇为安静的客厅,很纳闷儿诚贞这会儿,竟没有出现:“丁小姐,出去了吗?”
“没有。丁小姐在书房里,工作呢!”阿姨笑着,连忙啧啧地赞叹:“要不怎么说,人家丁小姐虽是个女的,也真是个能干的。我看她对您,就甭提花了多少的心思了…….就是平时,为了先生的事,也是忙得团团转的。”
我,只能哑然失笑。也说不上为何,从心尖漫到舌尖上,一阵阵的酸苦,不是个滋味。
“那是的。”我,心事重重的感叹:“她,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呢…….”
阿姨,自是没有留心我说的话,乐颠颠地去厨房准备早饭去了。我,扫了一眼书房的门:心绪,如同被罡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说实话,从知道她和大哥,暗生情愫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些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境去面对她了。
这感觉,好比是你一心巴火钟爱的一件艺术品;你自己小心收藏了多年,珍而重之,舍不得碰一下。结果,有朝一日,却惊讶地发现:这东西本身,从内里到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单是发了霉,长了毛,甚而弥漫出一股股的酸臭味来…….这样的现实,最让人接受不了的。
年少时,读《水浒》,感触最大的,便是那句: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我轻信了,他们让我看到的,他们让我听到的;对她讲的话,深信不疑。又怎料得到:原来亦是一叶障目,未见全貌呢。
诚贞,也许并不是真的心怀恶意,也没有故意欺瞒的居心;但,对我是过于震惊的发现。既而,心生惶惶。
我,独坐地餐室里,满脑子的胡猜乱想,预定假设,有些心神恍惚。一口,一口送进胃里的鲜美干贝粥,也解救不了我闷闷不乐的心情。
才喝下半碗粥,诚贞,从书房里,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她,拉开一把椅子,如以往那般,坐在了对面;嘴角带笑地看着我吃东西。从前,她的这个神情,这样充满爱悦的目光,总让我感慨,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可我,此刻的心潮起伏,仿似千帆过尽,月渡沧海;早不可同日而语。
抬起头,迎着她的眼光;眸底,闪闪发亮的喜悦光彩,差点晃花了我的眼。
“这干贝海鲜粥,味道还好?”她,兴冲冲地劲头儿,亟待我开口的夸奖。
我,淡然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嗯……还好。你,在吃点?”
“那你,多吃点……我,早上吃过了,这会儿不饿。”她,笑眼弯弯,掩饰不住些微的失落。不过,深深凝视着我的眼里,还是倾泻着无限的温柔情意:“你,最近脸色都不大好。我一直担心,你是睡的不好呢。”
真是,一语中的啊!我,暗自发笑。
“你,猜对了,我的确这几天没有睡好……”我,微勾唇角,神色平淡地看着她,光芒四射的眼波之中,忽然闪过的错愕——“所以,一不小心,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
诚贞,在转瞬的怔忡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出于对她太过熟识,透过那飞速旋转了一周半的眼珠儿,和下意识咬紧了下唇的小动作;我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是心孤意怯,故作镇定。
“小若,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倒是你,怎么了?………”不用照镜子,也想得到自己笑如春花的那份老神在在,有多让诚贞心疑不定。
对于,这样的我,相信她是陌生,并感到忧心的。我,真切地看出了她的局促,她的惶惑;却没打算给她一个相对体面的台阶。
诚贞,笑的很勉强,“小若,你今天说话很奇怪…….”我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得发白;微表情之中,渐渐流出戒备的神态。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儿了吗?”
“我开不开心,没那么重要。”我,冷冷淡淡地表述。心里面,属于恶劣的那部分因子,在以成倍的数量,分裂增长。
“你,享受得开心,才有意义。”
我,放下粥碗,挑着眉,春山带笑,含意深远地望着她……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除了我这儿,公司也有一大摊的事儿,等着你…….都说,一心不可二用,我不想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拖累得你不能专心做事。再有,除我们杜家,你确实连一点私人空间也没有。长此下去,也耽误了你。以后,你不用往这里跑了,尽管去忙你的正事。家里有保镖,有阿姨照顾我,足够了。”
诚贞,明显吃了一惊——她,不可思议地盯了我,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消化掉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
“这怎么行?!”情急之下,她想也没想地冲口而出。好像,我从出生之日起,就要受她的照看似的。
“你,是在和我闹情绪吗?”
想来,真是笑话!在她看来,我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为愿望得不到满足,就无事生非地对着她乱发脾气吗?我,即便是太傻,太天真,也不至于幼稚到那个地步。
诚贞,啊诚贞,对于我,你果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不想做太多的解释,也不想再深化我们之间的误会。照着眼下的情形,先减少了与她的接触,让我有一段缓冲的时间,才会更有利于我们日后的相处。
暂且不论,到时候,她将会以什么样的身份,与我相处。
“诚贞,我是生病了。但,我不是一个废人…….你,会不会太小看了我?!”
我,看似波纹不兴,照常风和日丽地回对着她。其实,心里并不服气:我想要为自己做主的权利,暂时还轮不到她来剥夺。
诚贞,没有想到,他的话会在我的嘴里被曲解得面目全非;抿着唇,下颚绷得很紧,强忍下自己难过的情绪。
“小若,我没有那个意思…….”她,鲜有的吞吞吐吐,黯然神伤:“至少,等杜先生回来了,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