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只余凌晔与慎言二人。
凌晔问道:“那车夫的事可处理好了?”
说的是邹灵雨被皇后带走那日,遇害的车夫。
慎言回道:“已照公子的吩咐厚葬,他是孤儿,没有父母,前几年发妻因病过世,膝下并无孩子,可说是孑然一身。”
也就是说,并无家累。
凌晔顿了顿,才道:“那便如此吧,这事别往外说。”
他没说得太清楚,慎言却能理解凌晔此话。
这是指,得对邹灵雨保密呢。
慎言用猜的也能猜出原因,并不多问为何,只应了声“是”后,凌晔便要他退下。
可他推门走出去不远,瞧见邹灵雨捧着托盘站在角落,也不知站了多久。
他心下一凛,不知方才的对话可有被听去。
正要开口同她问好,邹灵雨却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慎言心领神会,行了个礼便往外退,末了还看了邹灵雨迈进书房的背影一眼。
其实吧,他觉得凌晔说的那事,就算邹灵雨真听去了,兴许对凌晔来说也不算坏事。
不过这事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汤药的香气扑鼻而来。
邹灵雨还未进来,凌晔就已先嗅闻到味道。
他抬眼看着邹灵雨将汤药端来,听她柔声说道:“夫君,喝药了。”
凌晔放下手中书信,邹灵雨还未放至桌上,凌晔左手就已将药碗捧起,也不顾还在徐徐冒着热气,仰头一饮而尽。
邹灵雨连阻止都来不及,下一瞬,放到她托盘上的已是只余一空碗。
她不禁抱怨几句:“夫君你真是的,还烫着的,怎就一口喝掉了呢?”
都不烫的吗?
凌晔以白水漱过口,才瞥了邹灵雨一眼,面色十分不以为然。
“哪就这么娇气了。”
邹灵雨无奈,只好再说他几句:“这哪是娇不娇气的问题?烫着了岂不更麻烦?”
一直以来都不觉得有何不妥的凌晔自信回她:“我有分寸。”
邹灵雨捧着托盘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也仅喊来丫鬟收走空盘空碗,不再跟凌晔据理力争。
面对一个能将歪理说得理直气壮的人,争论起来,那简直是浪费力气。
她决定下回就让厨房先将熬好的药放一放,趁还热着却又不至于烫口时再送过来,这样也省了再念叨凌晔的工夫。
凌晔看着不知盘算着什么的邹灵雨,却是问出一句:“你都听见了?”
邹灵雨眨了眨眼,却是停了片刻后才回的他:“听见什么了?”
面对她这样的答复,凌晔只是深深看了邹灵雨许久,没再继续追问。
邹灵雨面上表情如常,只缩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捏起。
她是听见了。
与其说听见,倒不如说在凌晔交代慎言办事之前,邹灵雨自己也隐约察觉了些不对。
那天她直接被带走,甜雪和问枫两个丫鬟在后面的马车上也不知道看到些什么,连问枫那样稳重的丫鬟,那之后都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更别提甜雪那样,心事都藏不住的性子。
邹灵雨跟车夫的交集不多,得知有人因为那事丢了性命,邹灵雨自己也很不好受。
这要被凌晔知道了,定是会说错在皇后,让她不必介怀等等,会讲些这之类的话来安慰她吧。
所以他才会偷偷让慎言去处理好一切,而不让她知晓。
邹灵雨轻抿了抿唇,心中复杂。
像凌晔那样心眼多的人,邹灵雨隐约觉得,他应是发现自己听到那些的,可他却打住不再问。
才刚觉得凌晔这人要体贴也是体贴得起来的,突然,他左手就伸了过来,轻捏了她脸颊。
邹灵雨:“……”
“今天心情好了许多是不是?是因为见过你大姐姐的关系?”
虽然还是像有些小小埋怨的样子,但同前几日比起来,她露出笑容的次数多了,笑意也更真切几分。
邹灵雨闹起脾气来,要说难哄也难哄,说好哄也挺好哄。
喊她家人来她面前晃一圈,大概有十成十的机会,邹灵雨能重新展露笑颜。
听凌晔这么说,邹灵雨也不否认,“能见到大姐姐,我当然高兴。”
说着,她又想起一事。
“我三妹妹和我一个朋友也想同我见面,接连几日都有人叨扰,会不会不太好?”
凌晔瞥见自己捏过邹灵雨颊面的地方很快就红了起来,伸手去替她揉了揉脸。
揉的时候还挺为难,这要揉轻了没效果,揉重了,红痕只怕是越发惨烈。
他一边琢磨力道,一边同邹灵雨回道:“怎么?你们是会把这庄子拆了不成?还有什么扰不扰的?”
邹灵雨说的三妹与友人欲来访的情形与邹灵晨他们不同,邹灵曦与余莹皆是未出阁的姑娘,自是由邹灵雨自己出面接待。
凌晔对于访客一事还是那老样子的态度──可有可无,似乎怎样都不会影响到他那般。
不过有一点还是得特别注意的。
凌晔放在邹灵雨颊上的手稍稍用力,将她的脸往自己的方向扳。
不用怎么使力,邹灵雨就察觉凌晔的意图,自己配合地转向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夫君?”
凌晔坐在轮椅上,邹灵雨则是站着,她得垂首看他。
他就像在摩娑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似的,不断以拇指轻轻抚过她面上。
却因为没出什么力气,几乎只是轻轻扫过,让邹灵雨觉得特别痒。
凌晔同她说道:“你要邀多少人见面都无所谓,只要记得一点便好。”
邹灵雨问他:“记得什么?”
凌晔眼里闪过笑意,在笑邹灵雨怎事到如今还会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
揉脸蛋的手转而点了点她鼻头,邹灵雨被点得猝不及防,觉得自己像被主人轻按下鼻子的猫,不由得无语了下,眼神都还懵着。
凌晔说:“自然是记得这阵子别往外跑。想见谁,你就发帖子或是派车去接,那都不成问题,就是暂时别再出门,这回记清楚了没有?”
邹灵雨偏了下头,躲过了凌晔再次朝她点来的指头,弯着眼对他笑。
她说:“我一直记着呢。”
这是真把她当不懂人话的小猫,还是三岁小儿了?
邹灵雨又好气又好笑,偏偏也知道凌晔这是担心自己安危,就是被他这问话给问得哭笑不得。
现在正是关键,皇后还被关在凤栖宫里不得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眼线在盯着他们,自是不好轻举妄动。
不过提到皇后,邹灵雨便不禁问道:“之后会变成怎样?”
朝中气氛诡谲,圣上似有意要提拔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偏对大皇子的态度又让人看不清,难免人心浮动。
凌晔也不打算瞒着邹灵雨,他说:“咱姐夫动作还是挺快的,东西已呈到大皇子手上,至于这朝中变化,还得看到时他会做出怎样的行动,才能窥见一二。”
邹灵雨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便有打算将话题止住的意思。
反倒是凌晔好奇追问她:“你就不担心大皇子会行包庇之事?”
向迎担心的事,邹灵雨却好似从未犹疑过。
邹灵雨闻言,愣了下,仔细想了想,将真正想法理一理后,慢慢说道:“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我相信大殿下吧?”
话落,瞧见凌晔面色又要变得阴沉,换邹灵雨捧住凌晔的颊,忍着笑对他说:“听我说完。”
从未料到邹灵雨会这样反击的凌晔目光一滞,没挣开,只侧了下头,让自己的面颊能更往邹灵雨软软的掌上贴。
“你说。”
掌下肌肤微凉,纤长的睫毛扫过自己指尖,邹灵雨本想捏他脸回敬,可被凌晔那双眸子盯着,她心下微乱,还是没敢动手。
她转开目光,努力去想自己适才要说的是什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口。
“大殿下也是人,难免会犯些小错,但最难能可贵的是,殿下自己是个拎得清的,即便错了,他也会及时调整,不会放任自己一错再错。”
邹灵雨目中有难掩的欣赏,即便凌晔看出她眼里并无情意,可听自己发妻这样夸赞另一个男人,还是对她有旁的心思的男人,他心里就难免有些微妙。
凌晔久久不语,直到邹灵雨将转开的目光又重新聚回他身上,凌晔才问她:“你对大皇子的性情分析得条条有理,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
邹灵雨:“……”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凌晔都不耐地皱眉,催促她:“……说话。”
闭嘴不语是什么意思?
邹灵雨尴尬,“夫君你……要我说什么啊?这么临时,我说不出来啊……”
凌晔挑眉看她,冷冷笑着。
他不用说话,邹灵雨都能从他面上读出“那为何对于大皇子问的也这么临时,你却能说得头头是道?”
邹灵雨越发不敢看他。
这、这叫她说些什么好啊?
她偷偷往后挪了一步,正打算退开,谁料凌晔就像早猜到她想跑,手上一拽,把邹灵雨按到自己腿上坐着。
这轮椅本就是一人坐的,再多了一人的重量,饶是邹灵雨体态轻盈,也将木头压得发出微响。
为稳住身子,邹灵雨双手圈着凌晔,几乎可说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想到他腿还伤着,邹灵雨也来不及想太多,连忙站起身。
腿上刚使力,还未站起,就被凌晔又按了回去。
邹灵雨急道:“夫君,你的腿!”
凌晔只说了句:“不碍事。”
便进入正题。
他捏着邹灵雨下颔,让她直视自己。
低沉的嗓音略带森冷,凌晔捏着邹灵雨的手指上微动,刮过她肌肤。
凌晔淡淡言道:“你不说,就不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