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如果没有人在意你,你就要更加在意你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儿。”伴随着探春长大的最大的善意,就是玥姐姐的安慰。
探春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乖巧懂事,却不管祖母还是父亲,甚至是嫡母,都不喜欢自己。
小时候,不管探春表现得再好,哪怕做得再出色,都不会得到任何的夸奖,只有帮着宝玉哥哥做些什么的时候,才会得到嫡母的好脸色,祖母的夸奖。
小探春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是庶出么?因为自己是女孩?
可是……
可是身为嫡出的珠大哥哥为什么祖母也会因为偏爱宝玉哥哥,而发火?
为什么弟弟环儿也不受祖母他们喜欢?
虽然还是不明白原因,但是探春一日日的长大了,她是个聪慧的孩子,早早的就知道怎么过得好,八岁的时候,珠大哥哥考中进士后去了,病逝前曾对着祖母跟嫡母道:“你们喜欢宝玉,我去了岂不更好!如了你们的心意!”
当时嫡母伤心欲绝的时候,贾探春年纪小小,看到了周姨娘脸上没有遮掩的笑意一闪而过,她心中顿时无比惊慌!
即便是养在老太太身边,即便姨娘更疼环哥儿,可是她也知道跟姨娘交好的周姨娘如果参与到大哥哥去世的事情之中,姨娘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不仅仅如此,就是自己,也别想要再有出头的机会!
瞧?自己就是这么自私!
探春在那一刻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本性,以及事情的严重性,她惶恐不安,难受不已。
也正是因为探春真心实意的害怕跟担心,以及替姨娘弥补的心态下,让她对刚出生的兰哥儿越发的好。
伤心难过的大嫂子在回过头,看到探春细心的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哭的不能自已!丈夫去世之后,她沉浸在悲伤之中,在家里下人都不尽心的情况下,只有这么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姑子念着自己的兰儿,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这个家日后是没有自己跟兰儿的地位的!
虽然探春对珠大哥哥的印象不多,感情也不是多深,珠大哥哥根本不会在意她一个小庶女,但是不代表她没有心,她控制不了自己,无法不难过,如果这件事跟的跟姨娘有关系的话,她心里一辈子也过去。
索性再三试探之后,探春确认了姨娘没有牵扯其中,彻底松了口气。
“三姑娘,以后不要再提了!”探春刚松了口气,又看到周姨娘对自己摇摇头,心头一动,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周姨娘上前想要摸探春的头,却被她躲过了,周姨娘讪讪的放下手,开口道:“我知道三姑娘聪明,但从未想过三姑娘竟是如此聪慧,小小年纪竟能……”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牵连姨娘,牵连环哥儿,牵连我!”探春复杂的看着抱着周姨娘大腿闹着要吃糖的弟弟,咬牙道。
周姨娘心下一松,原本做好最坏的打算是三小姐将自己说出去,虽然夫人不会有任何的证据,但是女人一旦陷入丧子之痛,是没有任何理智的,如同自己一样,更可况是高高在上的夫人?所以三小姐不管什么原因不说出去,她都能看着环哥儿长大,弥补自己的遗憾,她就已经满足了。
“我怀过一个孩子,在太太刚查出有孕的时候,我腹中五个多月的孩子就掉了,我从此就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三小姐,都过去了,以后都过去了!”周姨娘看着贾探春眼中的难受,开口道。那个孩子,自己无缘的孩子,被太太害死的孩子……其实他并没有做太多,她没有想到大少爷会死,如果太太不为了跟少奶奶作对,给大少爷塞那么多的女人,毁了他的身子骨,纵使自己百般算计,大少爷都不会死!
贾探春瞪大了眼睛,她从不知道这件事,可……她知道,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话,大哥哥是无辜的……
也许周姨娘因为太太的悲痛而感到解脱,探春就是从这里认识到了后宅的危险、可怕跟残酷!
第一次探春不是为了做戏,真正的关心太太,哪怕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关心,哪怕她并不在意,甚至厌恶自己!她细心的关心兰哥儿,偶尔引导宝玉哥哥关心这个开始渐渐被人们忽视的侄子。
这么做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善良,探春在没有选择告发周姨娘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孩子,只是……想让自己的心好受一点儿。她不想变成她们这样,冷血,无情!
“探丫头是个好的,你还在拗什么?”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女儿家都去国子监女学读书,探春只跟着贾宝玉学了一些字,也是因为她能帮宝玉哥哥做功课了,他才认真教导了自己。国子监女学,是一个遥远的梦想。从前林家姐姐提过,父亲答应了,可如今,自己早已够了年纪,却无人提及。
贾史氏按着贾王氏在珠儿时候,越发没有表情的脸,顿时有些恼怒道:“你妹妹家里的薛姑娘,还是商户呢!都能进去读书,你不让探春去是什么意思?林家还有老大都说了,得支持国策,你到底再犟什么?”
“人家大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姑娘,探春她哪里配?”王氏面无表情道,凭什么自己的女儿困在深宫之中不得宠,而下贱坯子还要出去风光读书?
贾史氏一个茶碗就砸到了王氏头上,喝道:“探丫头不配,你娘家妹妹家里的就配?一个下贱的商户人家去得,难道我一个堂堂超品国公夫人教养的丫头就去不得?行了,这事就是给你说一声而已,你就是个毒妇!”
贾王氏闻言眼皮子都没动弹,自从贾赦一家子彻底跟老太太决裂之后,现在外面谁不说这个是老太太的坏话,若非、若非他贾存周没本事,自己何必还供着她?至于贾探春那个死丫头,要去就去,反正公中不会给她花一个字儿!
探春躲在内室装睡,脸上默默的留着眼泪,心中对嫡母也忍不住升起了怨恨!
老太太碍于情面,父亲碍于面子,当林家说能送探春入国子监之后,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即使嫡母脸色再难看,即使宝玉哥哥再不舍,贾探春心中都很高兴,她终于能离开这里看看外面的世界了,那个玥姐姐口中的女学,那个跟男人一争的地方!她不会认输,她会证明自己有多优秀,她不比任何男子差!
“你是出去读书,也花不了几个钱,我只有这些,你拿着吧!”国子监女学是要住学校的,探春收拾着自己浅薄的衣物,没敢问任何人要钱,还是赵姨娘经过周姨娘提点,才知道女儿竟然如此寒酸,不过因为老爷暂时不在家,她不敢闹,所以才如割肉一般,将自己的一点儿私房银子给拿了出来。
只有十几两银子,甚至都是零碎的银子,探春真的没有想到姨娘会给自己银钱,第一次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她也算明白了,即便不养在身边,姨娘对她虽比不上弟弟,但也是有那么一两分钟她所期待的疼爱的。
冷不丁被自家一贯瞧不起自己的女儿这么抱着,赵姨娘有些别扭,好半天才扭捏道:“你先花着,等老爷回来,我再给你要点儿!”
“够了,姨娘,这些尽够了!别为了我跟老爷要银子,太太知道,又该磋磨你了!”探春哭过之后,擦擦眼泪,叮嘱道。
赵姨娘随意的点点头,就算他不说,太太依旧少不了磋磨自己,没差,她不怕的!所以就直接给女儿这么说了。
“可是我怕!”探春看着赵姨娘,开口道:“我去见你一次,下次你不是在打帘子,就是在绣佛经……每见一次,你就要受一次苦,能不能别再为了我吃苦,我真的……真的看不了。”
赵姨娘一顿,眼睛顿时就红了,探春是她第一个孩子,怎么会不爱,可这孩子打小不养在自己身边,而且很少看自己,从未跟环儿一样跟自己撒娇痴缠,她已经习惯女儿的冷言冷语以及不待见,可是……可是现在……她狠狠的擦擦眼泪,开口道:“谁让你看了,给人做小妾不就是这样?我命多好,若不是给你爹做小妾,如今指不定跟着哪个窝囊废抛头露面的为了几个铜板拼命?再说了,我的女儿,我的儿子,可都是官员子弟,我好得很!你以后……不想看就别看了,你是贾家小姐,必是不用过我这样的日子,八抬大轿风光出嫁!”
“……”探春看着得意洋洋的姨娘,第一次觉得这个令自己难堪的姨娘,其实没有那么丢人。
学堂的日子,是探春一生中最轻松快乐的日子,虽然她并不富裕,但是林家表姐,跟玥堂姐,还有惜春妹妹都很照顾自己,虽说不好意思,但是真的没话费什么钱财。
林家表姐极为体贴,换季的衣物、打赏的银子,随手就塞给了自己,因为入学的年龄晚,她只能更加努力,偶尔又跟不上的疑惑,林家表姐跟玥姐姐都不会拒绝自己的询问。
没有争斗、没有算计,有的只是专心读书……探春真的觉得很幸福,确实比起那些小户人家为了生存努力,她能够这样已经很好了,虽然她还想着往上爬,想要更高的身份。想不要被人摆布的人生。
薛家表姐选择嫁入北静王府,而不是那个总对她笑的小书生的时候,她是不惊讶的,如果是自己,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成为北静郡王世子的侧妃,还是在正妃不堪的情况下,这是她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探春说实话很羡慕,但是却不敢说出来!这样跟正室无二的妾氏,其实她也是愿意的。
但是当迎春姐姐选择跟这个小书生定亲的时候,探春炸毛了,一五一十的将这个小书生跟薛宝钗之间的事情捅了出来。
“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去跟我玥姐姐求亲?”探春说完之后,就看到不远处尴尬无措的小书生,开口质问。
小书生姓箫名慎,本是江南知府的次子,被人戳穿他之前倾慕过自家未来娘子以外的女子,很是尴尬,深深的给贾玥弯腰作揖之后,窘迫的开口:“慎从前孟浪,还望姑娘海涵。”
说完又对着一脸愤恨的看着自己的贾探春行了一礼,道:“小姐所言,慎不能反驳,从前却是慎规矩不妥,但跟小姐所说的薛家小姐无关,慎从前见她品貌出众,才华横溢,成绩总是压在慎之上,这才心生好感!薛小姐从未回应。这是慎从前的真实感受,慎无从辩驳!但是慎敢对天发誓,慎此生所心仪敬重珍爱之人,定然是小生日后的娘子!”
贾玥的心情很复杂,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也期盼过自己及未来的婚姻,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不堪的开始!薛宝钗确实长得好看,才华也好,可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曾经倾慕她,这她真的不能接受。
萧慎知道自己说出实话,会让未来的娘子不满,看着原本脸上还有些娇羞的贾玥,如今一脸的惨白,他自责的低下头,轻声道:“都是小生的错!”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错!薛家小姐,是他从前看错了,索性对方没有回应他,他并不遗憾失去那样满心都是权势的女子!
可是看着贾玥,这个皇上说盛宠的荣国伯独女,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选择自己,想来,自己还是让她失望了!
“探春,你帮我看看,我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贾玥很为难,她不想要心中有别人的相公,但也知道如今婚事已定,自己不弄清楚,不管是退婚还是成亲,日后都难受的很!所以咬着唇,对探春道。
探春叹口气,她也知道玥姐姐跟自己一样都是庶女,只是大伯娘人很好,身体虽然很差,但是对玥姐姐关心跟疼爱都不少,而且大伯对这个女儿也不差,已经订婚她才发现,心中也是愧疚的很!
但是她不后悔告诉玥姐姐,毕竟在婚前,她还有选择的余地!
玥姐姐她跟自己的处境不同,虽然都是庶女,但是确实有人给她出头的。瑚大哥哥,琏二哥哥,还有琮三哥哥,她们每个人都比宝玉有担当,都比珠大哥哥有心,玥姐姐离了这个,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萧慎又不是多出众的人,家世也是一般,他父亲是寒门子弟,玥姐姐离开他,多得是更好的选择!
“三妹妹!”正在胡思乱想的贾探春,听到了贾玥的声音,扭头却看到她有些羞红的脸蛋!贾探春瞪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玥姐姐怎么选择了这么一条这么坏的路?萧慎对薛宝钗动过心,而且家世有一半,为什么会这样?
“三妹妹,谢谢你!”贾玥跟萧慎深谈之后,发现探春妹妹其实是有些误会的,萧慎从前却是对薛宝钗有些好感,但是达不到爱慕,不过是少年慕色而已,他们之前并没有多少牵扯,她愿意相信他。
贾探春脸色有些难看,边走边道:“明明不是什么好人,你明明有选择的机会,为什么……”
“三妹妹!”贾玥抱住贾探春,这个素来看着有些泼辣的妹妹,但她知道她的心很柔软,凌厉不过是她的保护色,轻声道:“三妹妹,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你关心我,真的!但是,我自有我的原因在,我相信母亲,相信父亲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会那么坏,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们选的不多,那就是我多管闲事对不对?”贾探春咬着唇,怎么都想不明白。
贾玥连忙道:“三妹妹你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如果你知道不给我说,我才会伤心。我真的很高兴能在大婚前,知道这件事。你说的没错,萧公子对薛宝钗从前有好感,毕竟那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子,怎么会没有人倾慕?但是倾慕并不是过日子,萧公子在薛姑娘选择嫁入北静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这段心动。虽然遗憾令他第一个心动的人不是我,但是我相信我们以后能把日子过好!”
“姐姐你也好看,才华更是不俗,你的棋艺无双,那是他有眼无珠!你怎么会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倾慕别的女子?今日一个姓薛的,明日就有姓王的,琏二哥哥跟凤嫂子那么好,还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被大伯追着打了那么多回都没改,你凭什么相信他会对你不变?”贾探春双目无神,她不明白为什么玥姐姐会这么相信男人的心?
贾玥松开贾探春,牵着她的手,边走边道:“世上怎么会有不变的人?但是我相信自己我能经营好一段婚姻,如果日后过得不好,不是还有你们吗?因为你们在,我有底气。”
贾探春没有说话,她没有玥姐姐这么单纯,她跟着老太太,听着宫中元春姐姐的事情,听着宫中那些宫斗,看着嫡母对姨娘的打压,以及对那些通房的无情!珠大哥哥死了之后,他后院的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已经被大嫂子发卖了。
再被珠大哥哥活着的时候,那些通房对大嫂子的为难跟不敬还少吗?那么多的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微薄的爱,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探春理解不了,但是也更明白身份的重要性,那些通房无名无分,发卖也就发卖了,可是周姨娘还有姨娘这样正式的姨娘,却不是轻易可以发卖的。但也没有多好过!
她不想做小妾,不想被人摆布命运,可也不想跟玥姐姐这样……不求上进!
可即便是不求上进,也是在自己这么多年来给予自己温暖的姐姐,贾探春一咬牙,说了句等下,就扭头回去,冲到萧慎面前,怒视着他,开口道:“你最好给我姐姐说的话是实话,否则你日后伤她一分,我会还你十分!绝不会轻饶了你!”
萧慎看着面前小姑娘一脸的怒容,倒是没有生气,能让隔房的妹妹都这么护着,足以见得贾小姐的品性之高洁,她能在这个时候选择自己,还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解释,能有这样的女子陪伴一生,是自己的福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她一世安乐!深深的对贾探春行了一礼,萧慎开口道:“从前种种,是小生的错,日后绝不会再有任何对不住令姐的事情!若有违背,随时接受姑娘报复!”
“最好如此!”贾探春冷哼一声,然后扭头与离开。却因为没看路撞到一个人,她捂脸道歉之后,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