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淑宫正殿。
夏贵妃正襟危坐于描金牡丹的紫檀座椅中。
宗云晔请过安后,坐在了夏贵妃下首。
小宫女奉了茶在二人手边,随即自觉地退了出去。
夏贵妃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尝尝这雪顶,皇帝昨日着人送过来的。”
宗云晔轻轻品了口,赞道:“此茶甘甜清香,实属罕见,父皇还是很挂念母妃的。”
夏贵妃轻哼一声:“是吗?这许多年来,东西倒是送来的不少,人却是少见啊。”
宗云晔眉心微起,放下茶碗,不再多言。
夏贵妃见儿子神色恹恹,道:“怎么,又有事让你忧心?”
宗云晔自然不能将自己昨日说出狂言浪语的事讲与母亲听,他淡淡笑道:“并无什么事让儿子忧心,大约是今日起得早了些。”
“你怎的总是报喜不报忧,未来太子妃暴毙的事你也不放在心上?”夏贵妃脸有愠色。
宗云晔知道母亲这是在怪他没有及时将太子妃暴毙之事第一时间告之于她。
早朝之后太子妃暴毙之事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宗云晔本想等皇帝对大婚之事有了最终定论后再来向母亲禀明情况,没想到夏贵妃却是等不急了。
宗云晔赔笑道:“回母妃,此事儿子确实不太放在心上,其中原因您是知道的。太子妃人选皆是蔡皇后向父皇所荐,您也说过选谁都一样,选谁都不必向您禀报,所以儿子在选定那安定侯女儿时并未征得您的意见,这会儿也就没急着来回禀傅茹芊暴毙之事。”
夏贵妃长叹口气:“是母妃没本事,不能为你务色好的太子妃人选。苍天有眼,不愿见恶人得逞,才让你的大婚不得成。”
宗云晔心道:此次不是苍天有眼,是方洛趴在茶楼窗上向街道多看了一眼。
夏贵妃道:“母妃还有一副残躯,就让我用这副残躯助我儿一臂之力吧。”
宗云晔:“?”
夏贵妃唇角微扬,平静又温柔道:“我已病了十年,再病个两三年也无妨。”
宗云晔不解道:“母妃不是已经大好了吗?”
夏贵妃道:“傅氏暴毙冲撞了本宫的本命之神,当年我的病是因我儿念咒而好,今日可再用此计。”
“母妃的意思是让我以念咒为由不再选妃?”
“只是暂时,皇帝耐心是有限的,我预感蔡氏一族不会久了。我儿再忍些时日,到时便可按自己心意选妃。”
宗云晔垂下眼帘:“为除蔡党,儿子甘愿终生不纳妃。”
“胡说,”夏贵妃轻嗤一声,“说了只是暂时,你不急,母妃还急呢。”
宗云晔从五岁起便不在夏贵妃身边抚养,夏贵妃平日里与儿子相处也多是以说教道理居多,少有对他情感方面的关怀,此时这么突然一说,倒令宗云晔一时无言,玉面通红。
夏贵妃轻轻一笑:“没什么可害臊的,绵延子嗣,人之大孝。不过……”
她一顿,长叹一声,“自古皇室婚契不由自主,多半是以国家利益为重。人生下来就是要担责任的,身为皇室子孙肩上的责任更重,那些最终能够肩负江山社稷的帝王,他能得到一切,却也将失去更多。”
宗云晔闻言眉心皱起。
“自己喜欢的人不一定能相守,留在身边的人不一定是心里的那个人,一切以大局为重,你可明白?”夏贵妃眉梢一挑。
宗云晔袖中指尖掐得泛白,微微颔首:“儿子知道。”
夏贵妃见儿子通晓大义十分满意,欣慰地点点头。
宗云晔见母亲说教完毕,起身告退,走至殿门口时,耳边忽然响起薛建安自尽前的话,他突然转身,长睫颤了颤道:“母妃,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那至高无尚的皇权吗?”
夏贵妃一怔,转而微笑:“不是。”
“那是为什么?”宗云晔眼中泛起一丝水雾。
夏贵妃淡淡道:“为了天下众生。”
众生……
宗云晔深作一揖,退出大殿,他一路上走得飞快,他要让身边擦过的风带走他所有的不确定,只留下众生。
众生期盼着太平盛世,期盼着海晏河清,至于其他……我又岂敢肖想……
风带走的不仅是烦乱,还有宗云晔眼中飞落的一颗水晶。
坤安宫大殿。
一只白玉瓷瓶重重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蔡皇后仍不解气,将小宫女手中捧着的果盘扬手打翻。
“死了,傅茹芊突然死了?没用的东西!”蔡皇后边骂边在殿中来回折走,“那个病秧子又病了,太子妃的事又停下了,好好的一步棋就这么走不下去了!”
小宫女手忙脚乱地将散落在地上的果子收起,小心翼翼道:“娘娘切莫动怒,凡事自有解决办法。”
蔡皇后停住脚步,俯首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宫女:“你说什么?”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摇着头:“没,没说什么。”
“不,你说的对,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蔡皇后抬起头望向殿门,只见小内侍跑了进来:“娘娘,中秋快到了,蔡首辅来看望娘娘了。”
蔡皇后眼睛一亮:“快请。”
蔡岂仁走入大殿,按照礼数向皇后行了礼后,坐在了蔡皇后下首。
蔡皇后挥手屏退了身边宫女,道:“兄长,这安定侯之女怎么就突然暴毙了呢?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蔡岂仁道:“娘娘所言不错,薛凝之子薛建安也在那天死了。”
“他也死了?”
蔡岂仁点点头:“据我所知,太子、誉王世子、方衍在薛傅二人死的那日到过薛家城西别院。”
“这么说薛傅二人的死是他们有预谋的?”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只可惜院中了解内情的人事发当晚都已被遣出京都了。”
“奇怪,誉王一向不问政事,即便上朝也做晕睡状,从不发一言,怎么他的儿子就与东宫突然走得近了呢?”蔡皇后不解。
蔡岂仁道:“誉王府与川蜀方家因儿女婚约之事搞得关系冷淡,可自打方衍与誉王世子从西北回来,两家关系倒是修复不少,加之宗弘昱前些日子救了方衍,这二人如今倒是称上了朋友。
“方衍在东宫任职,如此看来,誉王世子与东宫走到一块,很有可能是方衍从中起了作用。”
“方衍,又是他!”蔡皇后咬牙重重拍了下座椅扶手,恨道:“不除此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
作者有话说:
此时欲望有多克制,将来爆发出来就有多激烈。
——送给我们的太子(猛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