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翊说的不错,她真是最闲之人了,虽仍是东宫的大小姐,可东誉从不安排任何事与她,若舞叹了叹气,东誉与她都知道如今的若舞身份虽在却已没有毁掉一个门派的铁腕冷血。
如今若舞的心境如同现时的僵局该如何打破?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东誉,丰神雍雅,眉峰冷凌淡隐,忽生恍惚。她与东誉数次分别离心,如今走到一起万般不易,她再也承受不了决裂分离,心中却无时不刻都在害怕还是会有那么一天到来。
“师父”若舞笑看,清亮的眼中倒映出一道身影。
“最近外出颇繁,少顾及到你,你若不喜欢待在九州不妨带觅儿四处走走”东誉对她竟也这般观察入微。
“你在这里我便在,纵是人间仙境我也无心观赏,若真要四处走走,等此事稍平你带我去可好”
东誉下巴微扬,半阖眼的看着若舞,心中患得患失未消:“若舞,别再离开我”
若舞心中微微泛酸:“我一如既往的在你身侧不会离开你”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弹指之间已入深秋,今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若舞站在街沿处,看着屋檐缓缓滴下的水滴,眉头微拧,事结不解。
十几天前便从楮言处得到御风诀的信息,御风诀鲜有人知晓,古书中曾载:乘风破浪幻与影踏云逐迹御风来。一语道破,本无从查起却忽然拨云见日,事情原委一目了然。
追根溯源,御风诀、竹云绝迹,孰是孰非不难查询。
古道清冷,若舞慢悠悠的走进茶馆,发丝染上密密的白珠,天气阴冷若舞仍穿的很少,这种天气对她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不过空气的湿冷仍让她吸了吸鼻子。
九州连续阴雨不断,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心底难以舒展,可总有那么一个人永如旭阳,让她心底荡开暖流,彷如置身花海,一时忘了愁事。
远见那道银色的身影,若舞唇角含笑,几步踏上楼。
“好冷的天,九州的冬天会下雪吗”若舞行云简坐,右手轻轻一掠端过为她倒好的茶水。
坐在若舞左边的楮言目光轻锁,黑瞳如清辉隐藏着思念与相见的欢喜。见若舞头顶水珠满布,长袖轻拂内力摧走水珠:“虽不巨冷,还是多穿些。九州的冬天冷冽,不会下雪”
“看不见漫天银雪,那倒有些遗憾”若舞笑了笑,眼睛清亮。
“楮羽山庄的雪倒世间少有,你未见过倒是遗憾”苏引从楼下缓缓行来,明明阴雨绵绵四处淤泥,他却身净不沾。
苏引扫视若舞一番,叹道:“学武之人,却满鞋泥水,连衣裳都沾满污泥,看来连东誉都放弃你这个大小姐身份了”
“楮羽山庄的雪真是世间少有?苏引这么说定有不同之处”若舞无视苏引的打趣偏头看向楮言。
“初雪之日却实值得一看,那时你若无忙事倒可来一瞧”楮言心中幻想着那一刻,雪如星光,银装素裹,身影对坐。
若舞有些兴奋道:“即有忙事我也要来,到时你可要备上一壶热茶等我啊”
楮言目光蕴浓,转而掩去,让人来不及察觉,只道“好”
“可有我的份?”苏引见两人一言一语,忙找存在感。
若舞睨眼“你若硬要来,我可以看在主人的份上,勉强与你一起共赏”
“那就希望早日了却了眼前之事,去楮羽山庄看雪”苏引深意一笑,目光看向窗外。
若舞微微正色:“可有什么结果了”
“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声颇盛的诸葛之人,只因其声名鹊起只余几载,后突然销声匿迹,至后世鲜有人闻,查清此事彧引楼颇用了时日”
若舞看向两人,神情一紧,这故事的背后注定鲜血淋淋,她知道后又该怎去面对抉择?若舞定了定神,听楮言继续道来。
五十年前界远的边城还是一座不大的小城,一切便从边城的巨富贾家开始。当年江湖上群英荟萃,青年才俊诸葛抚与其师兄竹之境算其中翘楚,两人一人侠义风流,一人内敛义正。因诸葛抚性格外向擅谈阔论,又英俊潇洒身边总有风华正茂的侠女、门主为之倾心。而后两人一起来到了边城,遇到了贾家的小姐贾青青。英雄美人、世人难过的情关,两人同时爱上了贾青青,后因种种三人痴缠,最终贾青青嫁给了诸葛抚。竹之境离开了边城后性情大变,喜怒不定。诸葛抚一改纵性为贾青青留在了边城,淡出了江湖。
两年后,一切瞬变。两人的师父临终前将两人召回,将绝学御风诀与无相功分传两人。御风诀可为武学屈首,而竹之境认为无相功不过是保守派,只是平平无奇的内功,一心认定其师父厚此薄彼,又因心爱之人被横刀夺爱,以致其内心扭曲,心生狠念酿成半年后的惨剧。
半年后的一天午夜,本是漆黑的夜晚忽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薪水难灭冲天的大火。翌日消息传开,贾家全家一百多口人全葬身火海无一幸免。经一番查证后的结果是强匪掠财杀人,无人知晓其实是竹之境带人入府大肆杀戮,包括心爱之人贾青青,后烧了贾府夺书而去。
诸葛抚在这场大火下幸免于难,却身残武废,当时的他万念俱灰,身边的一岁小儿却让他不得不苟活于世。他带着小儿诸葛珏离开了边城,到了更边远荒凉的小镇生活。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大侠已变成六十多岁的老者,而诸葛珏虽身怀武功却从未踏足江湖,只在当地颇有名气,并娶了位善良伶俐的姑娘为妻,一家四口生活的其乐融融,渐渐的诸葛抚抛却了身后的血海深仇,他也从未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报仇。
可总是事与愿违,竹之境再次找到了他,先杀了诸葛珏的妻子,诸葛珏拼死为诸葛抚赢得逃离的机会,求他定护下襁褓中的诸葛觅。诸葛珏岂是竹之境的对手,最终落得惨死下场。诸葛觅再次感受到二十多年前的万念俱灰,竹之境的赶尽杀绝让他欲与之同归于尽,可他知道这辈子他都无法杀了竹之境。看着襁褓中的诸葛觅,诸葛抚绝望无比最终辗转来到了雪界,隐居在岐幽谷,憾终此生。
明明听着别人的故事,却湿了眼眶,若舞在岐幽谷便好奇诸葛抚有着怎样的过去,也听诸葛抚对过往淡然的数话带过,可今日听着他的故事心中沉重,郁结难解。
“竹之境便是竹冕的父亲?”若舞轻闭眼,握着杯子的手时松时紧。
“是,十年前便已不问世事,安养在府”苏引看一眼楮言,神色轻闪。
俊朗的脸上隐含担忧,楮言轻言:“这是老辈之事,实难追溯,觅儿纯真无邪竹轻羽侠正不羁,他们不该卷进这场是非之中”
若舞目光锐利泛冷,眉梢凌然,声音冰寒:“试问有谁能释忘这血海深仇,好人不得善终坏人却能颐养天年,天理何在。竹之境当年两番对诸葛抚赶尽杀绝,如此冷血狠戾,让人难以平愤”
“你想怎么做?诸葛抚救你一命,你大可护觅儿安然作为回报,你要面对的可不只是竹府那么简单,整个九州是不会罢休的,于公于私都难以撼动竹府”
若舞笑了笑,清凉的眼中是久未出现的算计“他竹之境即使长命百岁也不过再有十余载光阴,我为何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老者计较,若是毁掉竹家最在乎的,岂不....”
“若舞”苏引声音微提,眼中薄怒:“你想怎么做我都不干涉,而轻羽万万不行”
见苏引责备,若舞心中不快:“为何不行,爷债孙还,竹家的血债竹轻羽岂能置身事外,他引以为傲的竹云绝迹就是个笑话”
“你从不是心思狭隘之人,今日却有如此极端的想法,毁了竹轻羽、让觅儿活在无尽的仇恨里,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凤眼微瞪,不可理喻的看着若舞。
“那依你之见就此罢休?如此你还帮我查什么”
苏引怒笑:“我告诉你真相是不知道你竟会想到爷债孙还,你与竹轻羽有过交集,岂不知他与竹之境是不是一样的人”
若舞不以为然,冷讽:“事因有果,谁说好人就不该承受应有的惩罚,你所想我不敢苟同”
往日两人虽吵架却从未真正的红过脸,首见两人剑拔弩张,楮言立身伸手隔断两人的争执,神情鲜有正色:“若舞,目前以你的身份实不宜与九州交恶,如此只会令东宫腹背受敌,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东誉,那般局面你自不愿看到。至于轻羽,他是竹家少主,已能承担起竹家的责任,他该知晓原委”
见楮言相劝,熠辉的眸子如泉水沁人心脾,温柔的气息让若舞气消了大半。苏引所言不假,方才是她想的过于极端,虽竹家背负上百口人命,可诸葛抚选择了逃避,他放弃的仇恨若舞不会倾尽所有为他复仇。她能做的不过实现当日所应允的承诺,而觅儿将永远不会知道此事。
“方才听到过往心中气闷难消,然而此仇到底与我毫无干系,爷爷也放弃了自己的仇恨,我自不会贸然横生事端”若舞扫睨苏引一眼,心中仍旧因他方才的怒斥而不快。
苏引转而半笑,他之所以无端怒斥不过是不想若舞因他人之事再如过往冷面铁血。不羁邪魅的眼中大放光彩,假咳一声:“还以为你会因此事而失去理智,看来是我多想了”
“到底是别人的遭遇,更多的是唏嘘感慨,不过竹轻羽必须知道此事,他与觅儿之事该由他来了结”即使再相爱,可竹家背负诸葛家上百条人命,他们已注定不可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