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紫禁城太和殿。自打光绪登基以来,甚少在太和殿举行大的朝会,而今天朝会却分外的不一样,鞭炮响过之后,紫禁城里里外外的人今个儿都备有精神儿。
按照大清未变的朝制,大朝会,除了军机处之外,六部九卿,都应按日上值点卯。并不会一次聚集一起上朝,可是偏偏今个儿。
就在今个儿,天刚刚发亮,太阳还在半醒间,隆宗门外的马车轿子一水排开在哪儿了。互道寒暄的臣工要人、军机大臣、六部九卿全部到齐,正等着时辰上值朝会。
这些年来,就算人不齐的朝会也少有。什么事儿报到给中枢,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老佛爷的懿旨,其他的就该干嘛嘛去了。
可是自打汉城沈昆仑通电传捷之后,光绪爷这两天特别的兴奋,今儿还特意的叫齐大家伙参加朝会,除了向老佛爷示威之外,也领略一下先帝的风采。
前些日子,坏消息频频传来,先是日本不宣而战,光绪帝力排众议,极力主战。再接着便传来袁世凯汉城大败的消息。本来指望北洋叶志超、聂士成,可谁知道,淮军的人一登陆仁川便给日本人撵着走了大半个朝鲜国,败得是一塌糊涂。
京师乃至华夏,频频传来此一系列的坏消息,上至天子下至走卒被震的一愣二愣的。一力主战的帝党人人噤若寒蝉,连光绪都心灰意冷,打算从此不问世事。大清最能打的北洋系都打败了,谁还能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朝鲜沦陷,淮军登陆朝鲜溃败,便已有风言传出;当初老佛爷让一步给皇上,就是要看小光绪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但来来去去,最终还是要请归政的亲爸爸出来拿捏才行。
光绪近些时日去储秀宫请安的次数越发的多了,有时能见上一面,有的时候连面都见不着。剩下时间就是一堆堆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的电报发出去。
上面儿的神仙打架先不说,单单说这战事,这么个大清,也号称洋务几十年。怎么今个连一个小日本儿都打不过?北洋李二鬼子那不可一世的北洋大拿的大牛皮却被小日本一戳即破。连大清最强的北洋都败了,大清还能拿出什么来抵挡小日本?而为什么大清又会落得如厮地步?
虽说要募兵,要重练新军,要买普鲁士火炮英国人的枪械,谁都知道这个远水救不了近火。练了几十年,花了多少饷的北洋不是对手,而你新募出来的新兵顶个毛线用昂?
历年来,大清给西洋诸国欺负成软脚虾。帝党之所以出现,也不全然为了争权。大家似乎都有一个懵懂的念头。这天下搞成这样,莫不是老佛爷弄的吧?
便是知道是老佛爷,那又该拿什么办法出来呢?难道真地要如一些民间清流所说的。搞那个什么君,什么立宪不成?
苦无出路当中,大家都屏息等待汉城传出更坏的消息来。却没想到,突然的,让天下人大跌眼镜的消息传出来。那朝-鲜汉城传出了沈狱的大捷。
以七千多的黑旗军,硬生生把汉城给打了下来,大家多多少少知道沈狱是怎么被老佛爷、被北洋排挤压迫。
结果却打出一个汉城的大捷。日本所谓的强军的第二混成旅团就这样给搞掉了。那日酋大岛义昌可是日军近年难得的一员年轻有为少将,现如今却被沈狱削死在汉城大使馆,连尸首都找不到,听说被洋火炮轰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举国上下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大清国最不乏能吹的官员,上至李中堂下到九品芝麻官,那个不虚报功绩,不说亩产多少斤,起码每个官的管辖下都是歌舞升平的。这个忽悠谁呢?连三岁小孩都不信,最后通过在朝第三方的洋人口中得来消息,才证实了这个捷报是真正的确有其事的。
辨清事实,大清朝野,顿时欣喜如狂。单单四九城的茶馆上座率都提高了几成,特别是昆仑楼,听讲书说段子的可是一位难求啊。
这些日子茶馆、酒楼里面议论最多的几个字就是沈武穆及黑旗军了。大清百姓分不清真假、疑幻似真。而,只知一丁半点的说书人却加油添醋的编成段子、故事,说出来让大家听的更是如痴如醉。
有百姓感叹:“阔别多年,咱大清终于有个中流砥柱出来力挽狂澜了,沈武穆,你可千万要顶住呐……”
“老佛爷不行,皇上不行,名垂几十年的李二鬼子也不行,可咱们还有个沈武穆……”当然,这些心思都是百姓私下里面说说。在酒楼这样的公众场合说出去是大逆不道,百姓可不敢拿吃饭的家伙事来开玩笑。
可是对于这些等候朝会的官员们来说,又是别样一番打算了。这场战事,怎么说都是皇上一力主张,老佛爷不管。打败了北洋李鸿章背锅,现在看来是李鸿章这黑锅八九不离十了,皇上扬眉吐气起来,老佛爷对这么个局面,又怀着那样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太监引领下进入大殿的这些官儿们,心思沉沉的都在琢磨这个问题。眼神互相一碰,闪电雷鸣般又避开了。无量则个天尊,还是再看看新动向吧,站错队会死得很难看的,特别是帝、后党争。
“……皇上驾到。”随着小太监的鸭公嗓门儿,站在大清官僚体系最高处的几个大臣及六部九卿山呼万岁拜倒。然后是脚步声响,接着光绪掩不住的笑意的声音传来:“……平身,快平身,众卿家快快平身。”
大家爬起来,瞄眼朝上瞧。光绪一身朝服,坐在御座上面,如沐春风的捻着朝珠。往日苍白的脸色,现如今却红润了不少。见群臣各就各位,他笑称:“今儿叫起,就是与大家说说,沈提督捷报传至,朕已向太后老佛爷叩请万安。……老佛爷的手谕。这场仗,咱打大清入关以降,从来都不怕过打仗,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之。朕奉老佛爷手谕,今个儿就是要把这个担子挑起来。众位臣工,你们怎么可愿意分担?”
他前面语调轻快,几乎是笑起来说话的模样,到了后来,口气略微深沉:“朕御极八方,向来以恕道待臣下,凡事中庸、包容,但对于敢于挑衅大清威势的某些宵小,我大清又有何惧?……当然,为国效力?战事一开,这才叫试金石,知道哪些人是敷衍了大清几十年,兵事一开稀里糊涂的。……呵呵,但咱也知道了大清还有哪些忠臣。老佛爷命朕主持对倭战事,对于不出力,有天理国法等着。前些日子下去的电谕,军机要查,各部要查,办得怎么样。兵募了没有,饷筹了多少?……敷衍朕的,通通锁拿。另外再拟诏公告倭人,只要退出朕的藩国,认输服软,赔情道歉,朕姑且包容他们一回,但如果还要战,我大清可不是吃素的……”
光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底下群臣有的就洗耳恭听,有得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光绪叫起朝会是在宣示呢,借着打这一仗。他可要放开手脚拿权了,底下人再不拿他当一回事儿,他可真的不客气了。得让他们认明白老大是谁。
真地要一直拿权了?底下人各动各的心思,都忘了接光绪的茬。眼瞧着冷场,光绪的脸面搁不住,瞧着就沉了下去。
翁同禾一直在班次里喜滋滋的听着,老爷子差点就要哼上一曲穆桂英挂帅的段子了。看看冷场,翁同禾忙不迭的出列,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我大清以顺诛逆。岂能不胜?皇上圣心默运,痛剿倭人。必然全胜。臣行走军机。当圣君唯谨,实心办差,以助圣上得成大业!臣还有几事奉奏……”
老师这话接得磁实。光绪紧绷的脸马上松了下来。光绪盼这个日子盼了很久了啊。当下春风满面的道:“翁老师快平身,有什么事情尽管奏,朕……”说到这里差点说漏嘴,幸好光绪及时收嘴。也是今天实在太高兴了,差点把;“朕一并准了的话说出来了。”
翁同禾趴在地上,声音嘹亮:“第一是必须法度严谨。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皇上决心痛剿倭人,沈提督朝-鲜大捷。这样的大势,而却有人出兵不出力,一触日军即败,朝廷可是养了他们几十年啊。”说到这儿翁同禾顿住,吞咽了下口水,继续道:“视罪行之有差,夺职的夺职,锁拿的锁拿,正法地正法。沈提督此胜,皇上必须犒赏,不能让在外苦战的将士们寒了心。”
这话明显冲着李鸿章去的,作为地方最大的实力派,李鸿章从来不支持光绪,向来都奉慈禧马首是瞻。慈禧权威加上李鸿章的实力,压得帝党喘不过气来,想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帝党趁着汉城大捷这股东风,正准备下北洋的黑手,扶植起自己的一些实力出来。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光绪笑吟吟地点头:“准了。朕也就是这个意思。……老师还有什么要奏的?快说,都说。”
翁同禾神采飞扬,大声开口:“臣请陛下重赏沈提督,重赏黑旗军部。沈提督忠心耿耿,振国威而提民心,功莫大于此。不赏何以服天下?黑旗军将士,朝廷也要加以重赏。黑旗军为朝廷所用,为陛下所用,等抵定朝-鲜,臣愿意保举沈提督来京都任职……”
光绪听得兴奋,腾地一下从卧坐里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军机与六部九卿会商,重赏沈狱和黑旗军众将士……”
他一下站定,傲然道:“小小日-本,我大清每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了。以咱们大清的底蕴,可不是他们说什么维新几年就能追上来的。”
除了翁同禾外,帝党众臣纷纷拜倒,山呼万岁,其他官员对望一眼,也都拜了下去。军机领班世铎是后党重臣,这几天在军机处给翁老头的锋芒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他慢腾腾随大众跪下,心里面却嗤之以鼻的冷笑:“笑话。还真以为靠一个沈狱,就能稳坐钓鱼船?等着吧,有你们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