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以王爷的身份,成为摄政王对于大清来说不是没有,但很少。最为出名的就属于建国初期的爱新觉罗·多尔衮。某方面来说,能从王爷做到摄政王,权柄要比普通的地方大员彪悍得多,但也更难得多。
沈狱用自己现有的成就来代入进去,觉得还比不上鬼子六呢。只是作为现代人,眼界、知识面都要开阔许多。
当然了,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场面,需要的不是表露自己有多厉害。沈狱依然是一般的书生打扮,他也不夸大其词,就按照在朝鲜亲身经历、所见所闻叙述出来就可以了。奕訢、谭嗣同两人不时点头,奕訢王爷也会偶尔出言询问一二。
如此,约莫过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将事情讲完。奕訢与谭嗣同将沈狱夸赞了一番,又闲谈了几句,奕訢问道:“对日本近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沈小友有何想法?”
“……我一直秉承以战为主。”沈狱不作任何隐瞒,“若日本人对我大清用兵,我想绝不仅是先前对朝鲜那般规模了。他们绝对会倾全国之兵力,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恐怕这次朝鲜又是他们挑起争端之地了。”
奕訢点了点头:“只是,汉城一战,你亲身体会,也看到了,单是两个加强旅团你们黑旗军就损兵折将,赢是赢了。但不可否认,日本人还是比较厉害的,若真正的举全国之兵来犯,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几分把握?”
“十分之中只有两分的胜算。”沈狱伸出两根指头,“我说的还是在有北洋的人帮忙情况下,如果没有他们的协助,怕是一分胜算都不足……”
“那么悲观?”一旁的谭嗣同突兀的放下茶杯,疑惑的问,“沈兄弟觉得日本人真的就有这般强大?”
沈狱轻轻皱眉,一副沉思样子。心中却道:强不强大难道汉城对战北洋淮军那一幕,大家不是都看到,都心知肚明么?
奕訢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外间的世界变化,他认识的比慈禧、光绪都要深。他从事洋务,从来都不是闭塞的人,日本人当然比不了洋人,但比起大清的兵,只有强多少,不是孰强孰弱的问题。
他朝谭嗣同摆了摆手:“我搞洋务几十年,与李鸿章相识几十载,他的为人处事,老夫也都很佩服。此次日本人如果真的来犯,即便是他,也是难以力挽狂澜。上次汉城战事,沈狱你打得出色,所有人也都看在了眼里。有些事情上面肯定是会制衡,但你只管放手去做,在这件事上,老夫会无条件支持你,我也尽力说服北洋的人给你最大的臂助……”
“……京中的许多问题。”奕訢指了指上头,望着依然皱眉的沈狱,笑着站起来,“上面的许多问题。有些能解决,有些解决不了。……我这个老头子还有些能量,身处其中,许多时候,恨自身无力。当然,这些事情与你说,合适,也不合适……”
他一面说,一面走过来,又是叹一口气,拍了拍沈狱的肩膀:“年轻人,我看好你们,你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风起云涌时,且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我知沈狱你出身寒微,但本王想,若能给你二三十年,焉知你不是下一个时代的顶端枭……”鬼子六也自知失言,最后那个“雄”字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恭亲王。”沈狱轻轻躬身,欲语还休。
“本王已经老了,身前身后名,大概也定。”奕訢道:“唯一能做的,是给年轻人一些时间,有些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做不到的,你们将来能做。……要知道外间都已经变了天,这份爱新觉罗的家业老夫是肯定守到底的,但我亦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由个人的意志去改变的。”
鬼子六的这番话出来,令得沈狱和谭嗣同的脸色都变得铁青,太过大逆不道了。沈狱思考了半响也想不出话来应答,只能微笑以对。
“沈狱哪,你既然加入了战事,便也算是军队里的人,汉城一战,黑旗军是首功,本来上面应该给予更大的褒奖,但有些东西可以争取,有些又是争取不来的。……其他的我也不多讲了,往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管来跟本王说,或者修书一封也行。当然了,本王不担心你现在做的什么事情,但是有一句话,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很有道理,你给本王谨记了。”
他指指沈狱的脑袋,微微顿了顿。“岁月本蹉跎。”奕訢说道,“且行且珍惜……”
这话的含义太过广泛,沈狱也只能听着,不会多出任何的评价。随后带着微微荣幸、又有些惶恐的表情,走出大门,上了马车之后,沈狱的表情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走到大街上被日本人刺杀,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鬼子六碰面,一切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对于见面的目的,鬼子六并没过多掩饰,无非是示好和试探罢了,但有些话那句真那句假就很难分辨了,特别是作为一个王爷,说出的那些话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说是等同谋逆,当然往小里说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尔。
沈狱官面上身份虽然不出众,但他的属下是当今乃至东亚最强的黑旗军,且还在朝鲜打出了威名,这一路过来,奕訢肯定知道他的存在,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以王爷身份,能够听一个说战事听一个时辰,还不时以捧眼的姿态问几个问题,本身就是极大的示恩,若是一般权臣,早已感激涕零、万分荣幸了。而他后来话中的意图,就更是简单了。
“且行且珍惜……”沈狱口中喃喃重复了一句,脑子瞬间想到了前世马莉莉与温章、姚娣那点狗屁倒灶的三角恋。驾车的猪肉荣小心的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小师叔,那个鬼子六王爷到底都跟你说了些啥?”
“识时务为俊杰。”沈狱撇了猪肉荣一眼。
猪肉荣本也是胆大心细的人,此时稍一深思,陡然变了脸色:“那皇上那边……”
“现在鬼子六的身份很是为妙,慈禧罢免他,并不代表他不是慈禧的人。然而,在风起云涌京城,又是涉及到朝党之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鬼子六归顺了光绪,那又是另一番说辞了。是故意放风试探?或许我想得有点多,一切都是巧合罢了。沈狱摇了摇头,随后又沉静下来,“不用多想,还是先看看,他的那句话我很赞同,且行且珍惜吧……”
距离那天长街上的刺杀,转眼又过去了两天。京城之中的天气依然寒气逼人。寒气逼人不只是天气,京城的整个氛围都处在微妙的当口中,仿佛那天在大街根本没发生过刺杀事件一般,整个京城都没任何人提起,比起第一次在庄园的刺杀,这一次更显得诡异无比。
既然日本人蠢蠢欲动,有了特战队和北洋护卫的沈狱,决定还是尽快离开这个京城是非之地。
京城离津门只有两百里路,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半天时间久可以赶到了。但沈狱被刺杀了两次,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王五本来是打算跟着沈狱一起离开,但手下跟他混吃的兄弟众多,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排妥当。王五打算安排好不愿远走他乡的弟兄们,再到朝鲜投奔沈狱。
离开京城时,王五送到十里亭,那里早有一拨人在守候,走近看,除了胡雪岩父女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程蝶一。
沈狱领教过胡若男的犀利,匆匆抱拳,生怕被她拉住扯上大半天,胡若男看到沈狱这番作态,调皮的伸出舌头,扮了一个鬼脸,而沈狱只是假装看不到,石水淼一直在旁虎视眈眈,一动不如一静。
和众人一一道别之后,唯剩下程蝶一,沈狱对于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的感觉有些复杂。谈不上讨厌,但也不是很喜欢,沈狱觉得,男人嘛就应该有男人的姿态,这一个大男人作小女子状,这实在……
“程大家……”沈狱硬着头皮走上去潇洒的一拱手。
程蝶一微微的打了个千。“沈官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希望你万福安康……”
“谢过程大家。”随后客套了一番,和众人一一饮了辞别酒,便踏上了归去的旅途。
由于担心有刺客,一行人走的还算比较慢,走了半日才出了京城的辖区。如今义和拳刚刚开始兴起,直隶也受到山东的影响,许多大师兄开始在直隶设坛请无生老母。
义和拳是打着扶清灭洋的口号,许多当官的都只眼开只眼闭,不说纵容包庇他们,至少没闹出太出格的事情,他们是不会管的。
如今的义和拳还没有几年之后祸害的那么严重,但在直隶这一片影响力也不会很低,一路上光烧毁的教堂就见了不下四座。
据同行的张佩纶说,拳民们不但烧教堂杀洋人,杀的更多的还是中国人,但凡是家里有一件洋人的物件,不管是洋火还是洋油灯,只要搜到就能灭门,且不管你男女老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