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闻达于朝堂,更不知道自己信口开河的言论引得大宋君臣侧目,甚至让当朝宰相出言争执。
此时的孟韬刚刚赶回定军山,虽然一出宁羌寨就派人回家报平安了,但人不回家,老祖母肯定还是不放心。
果不其然,看到孙子回来,之前一直沉稳的孟陈氏忍不住老泪纵横。
周婶和荆娘更不必说了,这几日皆是以泪洗面。连年幼的灵儿也满心担忧,这会看到许久不见的哥哥,直接扑过来哭的很是伤心。
后怕,满心的后怕!
虽说是无惊无险,但听闻羌人的凶恶,以及大安军围攻的事情之后,全家妇孺皆是心惊肉跳。要是有一点差错,韬哥儿就回不来了,天塌地陷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好在孙子平安回来了,孟陈氏立即让家里准备吃食,好好庆祝一番,看架势比过年还要热闹。
孟韬这回没有藏着掖着,表示亲自下厨烹制菜肴,孝敬祖母。一家子全家惊讶不已,孟韬则推说父亲孟诚当年曾教过自己,这次在阳平关又与成都府的大厨学了两招。
只要孟韬平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故而也没人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不多久,当孟韬端上来糖醋鲤鱼,烧茄子,板栗炖鸡之后,众人更是啧啧称奇,皆被美味所吸引。
“好香啊!”灵儿闻到气味之后,便趴在桌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孟韬给祖母盛鸡汤,荆娘则贴心地给灵儿捻鱼肉,免得被鱼刺卡了喉咙。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地享用美食。
“好吃吗?”
“鱼骨头都是甜的。”荆娘吃的无比满足,除了美味,心情亦很重要。
孟韬看着荆娘脸上尚未消褪的泪痕,柔声道:“以后遇事跟着祖母学,别哭,还好是夏天,要是冬天,脸蛋就该哭皲了。”
孟陈氏看到这一幕,满心欢喜,说道:“韬儿啊,你这回可是把祖母吓到了……”
“祖母莫要担心,这不是没事嘛!”
“有事还得了?你要是有个闪失,这孟家的香火可就……”孟陈氏道:“如今平安回来了就好,挑个好日子和荆娘圆房吧,早些给我添个重孙子。”
噗嗤!
孟韬一口鸡汤险些直接喷出,为什么又是这个话题,祖母抱重孙的执念真是很强啊!
“祖母,我还小……荆娘也还小!”孟韬婉言推辞,十五岁当爹这种事,当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一旁的荆娘低着头,最近周婶给她灌输不少闺房侍夫的知识,自然明白老夫人话中意思。少女羞涩天性使然,一张脸早就红透了。
“什么还小?”孟陈氏佯作不悦道:“你爹十五岁的时候,你已经在你娘肚子里了,至于荆娘,也已经是大人了。”
来了大姨妈就算是大人?依稀记得前世看过的青春期教育读物上有写,初潮后的几个月很可能不排卵。何况荆娘才十四岁,身体娇小单薄,显然还未长成,纵然怀孕,难产和婴儿畸形率也会很高。
这些医学知识很难和祖母沟通,加之他现在抱重孙心切,恐怕根本听不进去。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孟韬诚恳道:“祖母,我娘亲荆娘之母皆是难产去世的,孙儿不想再有类似悲剧,还是等荆娘再张两年,生孩子也安全。”
提及此事,孟陈氏也不好勉强,点头道:“嗯,荆娘是还小,生育确实凶险。祖母这就找媒人给你张罗,找个大两岁的。老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
呃……
孟韬顿时愕然无语,老祖母抱重孙的迫切之心已经无可救药了。只是说媒这是还是算了,盲婚哑嫁这事太凶险,何况还是大两岁的……在这年代该算是剩女了吧,质量堪忧啊!
不知为何,孟韬下意识想到了海棠夫人阿黎。比自己长两岁,年十七,倒是附和祖母的要求,自己也喜欢……可惜她已经嫁为人妇,甚为遗憾啊!
好言相劝,总算暂时打消了祖母立即给自己说媒娶亲的心思。孟韬的思绪又飘到了宁羌寨。
答应帮他忙度过饥荒难关的,自然不能食言,几车粮食已经准备好。送过去再拉着山货,野味、兽皮等回来,送去兴元府倒卖。
……
听说孙子又要去宁羌寨,孟陈氏顿时着急了,刚才出了狼窝,又要掉头回去,这怎么能行呢?前几日的事情实在把她吓得够呛,至今仍旧心有余悸。
“祖母,没事,这回是去做生意。”孟韬只得温言道:“转运使大人去过了,羌人不会胡来的。”
“非我族类,当真不会胡来?要不让阿旺去,你留下。”显然,孟陈氏对羌人的品格很不放心。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孟韬道:“阿旺马上就要成婚了,就不要让他奔波了,这个生意是长久之计,羌人未必相信旁人,孙儿得亲自去。”
拗不过孟韬,孟陈氏只得答允,不断叮嘱孟韬路上小心,万不可有什么闪失。同时还特意封锁消息,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让卑鄙小人知晓行踪,加害孙子。
孟韬当然知道祖母所指,此番绑架事件孟讯夫妻是罪魁祸首,但最终陈贯和赵明各方一步,暂时妥协。便不能明着追求其罪责,只能另想办法报复,仓促之间肯定不行,需要好好酝酿一番。
……
此番前往宁羌寨,谁也不敢疏忽大意,除了猎户老七等人,又增加了十来个护卫。天不亮便出发,傍晚的时候才到宁羌寨山下。
可能为防止再起冲突,释比麻吉亲自带着阿虎前来迎接,一见面便堆笑道:“孟公子果然重诺仁义,宁羌寨上下感激不尽。”
“释比言重了,在商言商,在下这些粮食可不是白送的,可是要用山货兑换哦。”
阿虎的表情本来有些尴尬,听到孟韬这句满含铜臭气息的话,顿时又多了几分不屑。
释比麻吉见状讪讪笑道:“寨中山货虽多,可汉家商户的不愿与我羌人来往,孟公子这算是急人之所急啊!”
孟韬怎会和阿虎计较,笑道:“嘿嘿,那是他们没眼光,山中的宝贝可不少,一张虎皮在兴元府,乃是京兆府都能卖上好价钱。上回有武将为向京兆尹送礼,高价求购优质虎皮而不得……”
“那就好。”释比麻吉笑道:“货物皆已准备好,天色已晚,孟公子现在寨中休息一晚,明晨再装车返回可好?”
“客随主便,听凭释比安排。”孟韬自然是求之不得了,上山寨兴许会见到阿黎,能见她一面总是好的。
上山寨的路上,释比麻吉叹道:“要是早有孟公子这条门路,扎戎寨主也不必远赴陇南。”
“扎戎寨主不是去探亲吗?”孟韬心中略一抽搐,多了解一些情敌的状况也好。
“说是去探亲,可……”释比麻吉叹道:“我们宁羌寨原本是从陇南阶州迁来的,如今生活不易……寨中老人流露出回归草原之意。为了谋生后路,扎戎寨主便去陇南求见当年的首领,兴许是首领的子孙……”
“原来如此!”孟韬道:“草原的生活应该不如此间吧?兴元府好歹是山清水秀,不像草原那般严寒艰苦。”
“自然是兴元府好些,只是官府和汉民都待我们……倒不如草原上自在一些。”
“草原上也弱肉强食,也不见得多自在。”孟韬下意识道:“如果我能想办法改善你们的境况,你们还愿意离开吗?”
“果真吗?如果能这样最好,不过此等大事还需要扎戎寨主回来之后,全寨人讨论决定。”释比麻吉惊喜不已,他并不觉得孟韬信口开河。转运使为救他不辞辛劳奔走,彼此间关系显然不一般。
孟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些许山货生意?还是为了能留下她?留下又能如何,她已经……
唉!也不知这个扎戎寨主到底是怎样的人?孟韬倒真想会会这个素未谋面的情敌。
不过很可惜,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当夜,睡梦中的孟韬被吵醒了,初时他还以为又是大安军来袭击,起身出门得到的消息却是——扎戎寨主在陇南出事了!
不是吧?孟韬心中顿时泛起一种很古怪的心情,喃喃自语道:“真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