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辛煜眠花宿柳,荒唐无道一事,阖宫前朝早就讳莫若深,只不过因为齐王是先皇后的遗子,才没人敢当面指责。只不过苏丞府嫡女入嫁齐王府,大婚之夜齐王就没有宿在她殿内,众多皇子之中,也只有风流如斯的齐王,敢对位高权重的苏丞府如此不屑。另一面,齐王冷落齐王妃,众人都是等着在瞧苏袂的笑话以作谈资。
只是不想,正是所有人等着见苏袂失态之时,她只是云淡风轻,娓娓道来。即便她是垂着面庞,可她高雅的姿态,显示出她钟鸣鼎食之家优渥的家教,话语之中,饱含人臣之礼,却又不卑不亢的显示出她的宽和仁厚,知情达理,绝非妒妇。
一番话落,不止是在席妃嫔对苏袂另有相待,就连帝君亦是重新打量于她。而辛煜,只是冷眼旁观,不缓不慢,轻轻抚着自己拇指上那枚翠绿的玉扳指。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为苏袂解围的意思。
苏袂知道辛煜一直刻意收敛锋芒,所以他不替她解围,她并不在意。其实某种程度而言,辛煜与她一样,都是不愿露出针芒之人。而她也知此番话可能会引人侧目,可为了保全苏丞府颜面,事关一门荣辱,她别无选择。
“你就是苏丞之女苏袂?”帝君说话之时,席间的妃嫔平息了议论,“是哪个袂字?”
若不作解,旁的人多是误将“袂”作“媚”。而苏袂之名,来自《九歌—湘夫人》的“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以言志气高洁,不俗于世,宁折不屈。
若是说出了典故,只怕有心之人更加注目,所以苏袂只是道:“回帝君言,是衣袂的袂字。”
帝君颔首,令苏袂回席。
在褒皇贵妃身旁的承玄,倒是好奇问道:“母妃,衣袂的袂字该如何写呢?”
而褒皇贵妃因为注视苏袂,竟是没能听到承玄的问话。也难怪褒皇贵妃会如此全神注目,尽管现在辛煜在前朝、阖宫众人眼中,已然是扶不起的阿斗,但他毕竟是先皇后独生嫡子,血统最是高贵,而苏袂虽然不起眼,可身后是位高权重的苏丞府。即便此刻帝君对承玄优待有加,可若辛煜真有逐鹿天下的意图,那他的血统加上苏丞府的鼎力相持,皇位如何,便会是一场未可知结果的战役。若其子承玄战败,那他便要向辛煜俯首称臣,她的骄傲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位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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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凌霄宫虽是行宫,却也富丽,可谓集天下之巧匠,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更是藏天下万千之佳丽,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光扰扰,梳晓鬟也,河流涨腻,却是弃脂水也。
晚宴结束,绫罗跟在辇轿外,即便是夜里,还是忍不住惊呼道:“难怪如此多女子梦寐陪王伴驾,原来皇城里边儿如此气派!”
在苏丞府和齐王府当差,绫罗并非没有见过世面,可此刻走在凌霄宫内,仍旧是为这气势磅礴的景象所拜服。
苏袂并未答绫罗的话,心里却是想着“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这宫里,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虽然有个褒皇贵妃夺得专宠,但快乐与否,却并非苏袂可以断言。而《白头吟》里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对宫里的女子来说,只可能是句诗。
这也是为何一直以来,苏袂对于齐王王妃一位,看得很淡。若不能寻得世间真爱,如何荣华富贵,于她而言,就像是虚无重叠,最终也只是虚无。
这时辛煜的辇车偏离了他和苏袂所在的别院,张齐睿赶到了苏袂的轿子外,“王妃,王爷去了碧清池凫水?”
张齐睿的话,并非直叙,而是问话。辛煜的性子乖张,在外人看来都是荒唐,这说风就是雨的,就是张齐睿也摸不准,所以过来问苏袂的意思。
半夜凫水何其荒唐?可苏袂却心领神会辛煜的意图,刚刚席间她引了阖宫注目,他是想以此替她来分散众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