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方鸣(1 / 1)

星期一,一直到下午,窦缨才来到学校-------昨晚又和常玉龙他们撸得太晚,上午就没来,在家睡觉。

刚坐到座位上,施月就很不客气地质问他:“你上午去哪儿了?”

“在家。”窦缨说。

“在家?还好意思说呢!你再这样麻烦就大了!”施月说。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施月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对他说:“今天徐玮又找我们开会了。她让我、还有陈皓冉他们都盯紧你,要把你每一次旷课都记下来!”

“为什么?”

“她说你现在还在留校察看期间,即使没有犯什么大错,抓不住你别的把柄,只要旷课累计得多了,照样可以处分你,然后开除你。------这也是五月份的新校规刚规定的。”

“真的?”

“真的。她还叫我们把你每次迟到都记下来,因为迟到三次、也算一次旷课。”施月说,“你看吧,她真是铁了心要处分你,赶你走。别的方面找不到证据,又开始在考勤上下手了。所以你以后千万别旷课了,也别迟到了。你现在旷的课就够多了,再这样下去真的很危险!”

窦缨点了点头,说:“不旷课倒还好说,但不迟到,这恐怕有点难。”

“你就克制一下,来早一点嘛!”施月说,“就算为了我来早一些,好不好?”

“好吧,我听你的。”窦缨说。

这个星期,还有一件事--------就是施月这个班的语文老师换了人。

原来的语文老师叫赵朴之,他五十多岁了,是学校颇有威望的老师。他的文学修养、史学修养都很好,也培养过不少学生,是个不错的老师。但是,他讲课过于中规中矩,学究气太重,学生都不喜欢上他的课,太沉闷。

女生就更烦他了-------就因为他说过一句话-------那天,他看见班里的女生玩得太疯,于是就在课上说:“你们这些姑娘太没规矩,应该好好学学《三从四德》。”这句话一出口,所以女生都鄙视他。

不过,窦缨仔细想了想,觉得老头子说得也没错。“三从”学不学无所谓,“四德”倒是可以学学。很多女孩的确过于没底线,做人做事都是如此,好像失去了她们本应有的美好德行。当然,这些想法只在他心里,有赵朴之做前车之鉴,他不敢再把这说出来了。

新的语文老师叫方鸣,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有活力的时候。当然,除了活力,他身上更有一种一般年轻人没有的沉稳、和老练,显得很成熟。

他是学校最受欢迎的男老师。他很幽默,喜欢搞笑,上课不拘一格,经常和学生、同事开玩笑。而且,他很有亲和力,这是和别的男老师最不同的,很多男老师都过于武断。

当然,学生喜欢他不仅因为他的搞笑,更因为他敢说敢做。

有一次,学校从北大请来一个教授,姓仲,在学校礼堂搞了一次讲座。仲教授据说还在国务院文化教育机构有兼职。他讲的内容是“中学生如何树立正确价值观”。

那天,大部分学生、老师、领导都在礼堂听仲教授讲课。老仲很有权威,很多人都是钦慕这权威才来听课的。尽管老仲讲得很没意思,但老师和领导们还是尽力表现出很爱听的样子,除了一个人-------方鸣。

仲教授讲了没多久,就开始批判,他一脸的正义凛然,说:“现在很多影视剧,简直就是误导价值观!居然把妓女也写得那么高尚,还同情她们!这是极其色情,极其恶俗的!都不是误导了,简直是破坏我们的社会价值观!唐代大诗人杜牧说过:‘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认为,妓女再怎么样,都是不能在道义和人格上平等视之的!她们到底是在腐化和危害社会。应该绝对地批判!”

说完后,校长带着全体师生鼓掌。

但是,掌声刚静下来,方鸣就在底下反驳道:“仲教授此言差矣!”

这下,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这里。

“我认为您,并不比妓女更高尚。”方鸣说。

所有人都震惊了,会场里一片哗然。仲老不仅是北大教授,还是中央官员,方鸣居然敢这么当面驳斥他,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大胆的年轻人。

方鸣接着说:“种菜的卖菜,开饭店的卖饭,妓女拥有姿色,当然可以卖身。这没有人强迫,都是自愿的,怎么不能平等视之?你还说人格-----妓女中从来不缺乏有情义的女子--------李师师、杜十娘、玉堂春,都是这样的好姑娘;更不缺乏巾帼英雄:小凤仙是不是妓女?没有她的话,蔡锷就是瓮中之鳖;清末抵抗洋人的赛金花是不是妓女?还有南宋抗金的、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也当过妓女。她们的人格怎么样?你有吗?况且,她们落入风尘也很无奈,更应该同情才是。”

仲教授又惊又气,没想到被这么个小青年驳得体无完肤。他又要引经据典,话还没说出口,方鸣又说:“我知道,你不又想说杜牧吗?杜牧当然了不起,唐诗最有韵味的,大多出自‘小李杜’。但这首诗有问题---------商女就算知道亡国恨,她们能改变什么?她们只是靠唱曲来生存,难道国家灭亡,就要让她们也跟着饿死?

国亡不亡,讲到底是政府、也就是你们官员的责任!你们在体制内,享受国家俸禄,但不了解民情疾苦,还给学生讲课,你们才真正误导了价值观!”

说完后,全场轰动了,学生都很不错,她还是第一次和方鸣发这么大的脾气。

方鸣也不说话,乖乖地听着老婆的训斥,看她说得口渴了,还给她倒水。

等她说完,他才说:“放心吧,不会丢工作。大不了,我再回第五中学。”

第五中学是个二流学校,方鸣本来在那里任教。

果然,事情并没有像龚玉想的那么严重。学校本来是想给方鸣处分的------毕竟,他在礼堂里那么闹,也算是搅了局。真要是得罪了中央官员,学校也会很麻烦。但这时候,赵朴之出来为方鸣说话了。老赵还是很有威望的,在他、以及其他关系不错的同事的劝说下,学校最终没有处分方鸣,毕竟,他也只是胆大,并没有违反什么规定,是没理由处分的。

赵朴之与方鸣交情甚好,对他有提携之恩。方鸣从五中被调到一中,也是赵朴之推荐的。

赵朴之看重方鸣,不仅因为他有才华,敢说话,更因为他对学生的仁爱。他经常劝那些爱发脾气的男老师,别对学生太狠,别动不动就责罚他们,他们本来压力就大。更不要叫家长,这是无能的表现。

那些老师当然很反感这种说法,在他们看来,叫家长是最管用的方法。“学生就是被你这样惯坏的!”他们说。

“有个故事你们应该听过,”方鸣说,“有一天太阳和乌云在打赌,他们看见底下有个人穿着很厚的衣服,他们赌谁能先让这个人把棉衣脱掉。乌云用狂风吹他,想把衣服从他身上吹掉。但结果适得其反,那个人反而把衣服裹得更紧了;太阳什么也没做,只是慢慢靠近他,渐渐地让他感到暖和,结果他自己把衣服脱掉了。---------学生身上的缺点,就像这种‘棉衣’,要让他们把‘棉衣’脱掉,靠粗暴的行为是不行的。”

他还说,秦、隋两朝,用严刑峻法,国家是稳定,但都很短命;唐、宋两朝,以宽容、仁爱治国,所以能长治久安。他不仅这么说,也真是这么做的。每当学生犯了错,在罚与不罚都可以的情况下,他尽量选择不罚。

赵朴之就觉得,这年轻人有点不寻常,也愿意一直提携他。此次,他来五班代课,也是赵朴之推荐的。老赵年纪大了,精力有点跟不上,就让方鸣来接替他。

今天是方鸣第一天在五班上课。他还不太认识这个班的人,拿着点名册一一对了一下。他还问语文课代表是谁。一般老师才上课都会这么问,课代表就是助手,不可或缺。

原来的课代表辞职了,现在这个职位空缺。方鸣问谁愿意当,他说谁愿意就让谁当。这让大家感到奇怪,一般老师选课代表,总问谁这一课成绩最好。但他却让大家自愿。

可是,班里没人举手。大家从来没有这么自主过,都被管习惯了,突然让他们自愿,他们甚至都不太敢举手。

这时,窦缨说:“既然没人愿意,我来试试。”

全班都震惊了,谁也没料到居然是他。施月都觉得意外。也有人觉得好笑。

但方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就是你了。”

“我该负责什么?”窦缨问。

“主要就是帮忙把作业收上来。还有…可能考完试后,帮我统计一下成绩。其他没什么事。”方鸣说。

“要是他们不听话,我能否枪毙他们?”

“你还可以凌迟。”方鸣说。

很多人都笑了。

“开个玩笑,”方鸣说,“你公事公办就行,当然,如果他们真有原因,你也不用太追究。”

“行。”窦缨说。

陈皓冉,岳琳他们都很诧异地往后看了看,他们都觉得,他当课代表,将是大家倒霉的开始。

方鸣说完后,正准备开始上课,突然看见教室后面还站着两个人,他们捧着课本,站在墙角。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站着?”方鸣问。

“嗯…老师让我们站的。”其中一个说。

“哪个老师?”

“班主任,徐老师。”

这两个人最近确实又违反了一些纪律。其实,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无意中得罪了陈皓冉。因此,他们上课看漫画的事,被陈皓冉记了下来,上报了班主任。

他们俩成绩也靠后,徐玮也早觉得他们拖了班级后腿,就想让他们走,因此总是整他们--------对于这些成绩差,但又老实的学生,徐玮就明确地整他们,让他们在班里呆不下去,最好能主动离开。这一次,他们上课看漫画,她自然也不会放过。她罚他们每天、每节课都要这么站,一直站两个星期。

而对于窦缨,徐玮则采取迂回的方式。她知道这帮坏小子不好对付,他们一犯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于他们,只能慢慢来,然后抓住一个致命的把柄,一步到位。

方鸣听说他们要这么站两个星期,很震惊,心想只是看漫画而已,有这么大罪过吗?提醒他们以后别在课上看就是了,何必这么不依不饶?

“你们先坐下吧。这么站着,也没法听课。”方鸣说。

但这两个人没敢动,说是班主任的命令,如果不听的话,他们下场会更惨。而且,班主任随时都可能在门外巡视。

“没事,你们先坐。班主任来了,我会解释的。”方鸣说。

他们这才敢慢慢回到座位上。

果然,他们刚一坐下,班主任推门就进来了。现在,她不仅让纪律委员盯着同学,自己也时不时地亲自来巡视。

徐玮进来就对方鸣说:“方老师,别让他们坐!他们违反纪律,我必须罚他们,不然他们记不住!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好管了!”

“我听说,他们是因为看漫画,才被您罚站的?”方鸣问。

徐玮指了指他们俩说:“上课都敢看!太无视纪律了!也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方鸣笑了笑,说:“我知道。但是,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且不追究?而且,他们刚才也向我保证过,以后不会这样了。”

“是吗?”徐玮问。

“是的,我可以保证。”方鸣说。

徐玮想了想,毕竟这是新老师第一天上课,不好驳他面子,就答应了。

徐玮走后,方鸣叫大家坐得放松些,别那么拘谨,如果累了话,靠着、或趴在桌上都可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如果学生都笔直地坐在底下,瞪着两眼看着他,他也会变得紧张,甚至讲不好课。大家都放松了,他也才能放得开。

然后,他也去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晚上,放学后,施月问窦缨:“你怎么想起来当课代表了?难道是醒悟了,想好好学习了?”

窦缨摇摇头,说:“我是觉得方鸣这个人有意思,他是我唯一有兴趣交往的老师,我想,当课代表是个不错的办法能接近他。”

“原来如此。”施月说,“他确实很不错的。你忘了他上次还反驳那个北大教授?”

“没忘,那是真过瘾!我都佩服他。”窦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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