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载有数十人和近百箱货物的庞然大物正疾驰在宽阔城道上,大车名为蛮车,称呼源自引车前行的多为蛮牛这种力大无穷的灵兽。车身宽且长,呈半圆筒形,外侧覆有坚硬赤红金属壳与各色标记,里头装饰配置相对舒适。蛮车最前头是几只卖力拉车奔跑的巨型蛮牛兽和一丝不苟挥鞭驾车的驭兽师,车厢中部堆满了各式货物,尾端则是喧闹的人群。
车内热情畅聊着的旅客几乎都是商贾,有结伴而行也有独自一人,虽算不得巨富却个个都小有成就。毕竟是吴岩城本地生意人,熟门熟路,即便彼此不认识,互道名号后也能脱口而出对方经营的行当,再朗声报以久仰二字,尤显亲切。
这趟每月只发车一次的“月班车”眼下正载着满车人货朝另一座大城驶去。这世道,会出远门的只有几类人:灵者,商贩,游学士子,其中商人基本出于进货、卖货、打探行情这些原因,吴岩城虽然富庶,但绝大多数稳赚不赔的买卖都被各个地头蛇家族牢牢占据,剩下全是些劳心劳力又担风险的苦差事,可这也足够养活车里一大帮人了。相较于豪阀们躺着把钱赚,这些遍布于城市各个角落的生意人则要辛苦许多,进货运货卖货全程都得自己来应付,半点差池就是割肉般的亏损,可马虎不得。
灵源大陆对经济交易早已不加限制,商人的地位也随贸易逐渐频繁而水涨船高,他们穿得起绫罗绸缎,住得上豪门大宅。一句话:只要有钱干啥都行。可世上真正有钱到能随意挥霍的毕竟少数,起码车里没一个是,尽管他们大多穿得光鲜亮丽,单从亲自参与货物运送就不难看出,其实这些也不过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平民百姓。
外头春意盎然,车里更是一派喜气,从上车到现在已有半天,车厢内依然谈笑声不断,上车前还毫不相识的二人此刻已把臂欢谈。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对商人们来说那更是赖以生存的财路,趁共处一车的时机多认识几个同行,兴许以后就能多些销售渠道,再不济能互通些消息也是好的。这些混迹商场多年的男男女女当下是怎么热情怎么来,除去一声声不要钱的恭维夸赞,这个送上自家卖的‘不值钱’小物件,那个掏出‘恰好’带来的精致首饰,像过年分红包一般,大伙迅速打成一片,其乐融融好似一家人。
‘大家庭’外却有两个略显寂寞的身影孤零零坐在一旁角落,像是被人刻意忽视。无怪商贾们势利,这两人中一个不过是毛头小子,怀里抱了个玩偶般的白色小兽,气质虽然尚可,却也丝毫看不出有钱架势,穿着更是普通,再加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作态,也就没人愿意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另一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却半点没有鹤发童颜的出尘模样,穿得脏兮兮不说神情还异常猥琐,大咧咧地岔开两腿坐着,落在眼尖心明的大伙眼里就是个为老不尊的货色,更加没人想要搭理。老人家似乎总有话唠潜质,这位模样古怪的老头此刻就拉着同是车厢沦落人的少年叨叨个不停,可怜那位模样普通性格腼腆的少年碍于面子只能勉强陪着点头,还得忍受老头那四处飞溅的唾沫。
“后生啊,老夫悄悄跟你说,你别看车上这帮家伙穿得人模狗样,其实啊,也就那么回事。上不上下不下的,勉强能糊口度日罢了,根本就不是啥有钱人,就只会在那瞎摆阔,苍蝇似的嗡嗡嗡,烦人得很。”
老头一边斜眼打量着车厢众人,满脸不屑地哼哼,同时身子侧过来朝少年耳边低声耳语,一副我把你当自己人的架势。
少年自是动身前去苍狼宗的宁霄,原本楼灵雅打算给他单独安排乘驾却被他婉拒,一来不愿太过招摇,二来他也想趁此机会多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对宁霄来说,眼前这帮商贩熟稔的马屁功夫和恰到好处的互赠礼品都是值得好好揣摩学习的处事法门,顾浩就曾告诉过他,以后出去森林到了外面要多看、多听、少说,闯荡不是靠嘴不是靠拳头,是靠脑子。于是宁霄干脆抱着璐璐坐在一旁当起了隐形人,悄悄打量面前这群人的一言一行,收获颇丰,如果不是身旁喋喋不休的老头,这趟旅程其实还算不错。秉持尊老爱幼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宁霄强忍着挪开屁股的冲动努力摆出一副在听的模样,所幸老头只是自顾自地说,并没有问他太多问题,要不然就真要疯掉了。
“嘿,这些人比起我儿子可差远了。后生我同你说,想当年我儿子做买卖的时候,那都是千金买入万金卖出的大手笔呐,谁见了不打心眼里佩服。老夫是不懂啥子买卖讲究,我儿子那可真是块做生意的料,白手起家,没拿老子一分钱结果还让我这把老骨头住上了城里最好的房子,遇上这么个好儿子,我也算有福哦。”
抠鼻挖脚的老头说起自己的儿子,苍老脸庞刹那间浮现一抹和煦笑意,原先不正经的神态也变得安详温润起来,天下当父亲的,但凡儿子有一点成就,总是会开心的不得了。老人的话在宁霄听来自然是将信将疑,这么个衣衫破旧的寒酸老头咋瞅都不像是有钱人家啊,十有八九是见自己年少,跑来吹吹牛皮,但他也不至于去当那拆穿的恶人,仍是默默听着,还不住点头称是。
“哎,想当年我儿出来闯荡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年岁,哦,可能比你还小上一些。那会子看他一个人成天跑动跑西的,心里挺不是个滋味,可毕竟是我老梁家的种啊,干啥不得混出点名堂来,即便再心疼,他一回家我还是把他往外头撵,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有点后悔咯...”老头摸了摸干枯脸庞,罕见流露一丝落寞神态,可惜没人瞧见。
听着老人自顾自的呢喃,宁霄思绪却早已飘飞,临行前他又送给楼灵雅几块玉牌,这小玩意在天元帝国应该算是绝无仅有的好宝贝,楼家父女可以拿它去别的城市做些交易积累家底,还能用来送人情,万一真到了大洗牌的关键时候也多一份保障,毕竟他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宁霄对楼家父女俩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他自然希望力所能及地帮上忙,楼灵雅许诺将来会教敏儿打理拍卖行,算是给了那妮子一个大好前程,也稍稍让宁霄心安,临行前他曾与楼灵雅有过一番算不得告别的对话,现在想来仍是很有意思。
“记着啊,到了苍狼宗千万别着急报仇,那儿的高手远非小小一个吴岩城可比,即便真遇上那个郑其昌,他不认识你,你也先别招惹他,至少等升到跟他一样的地位才好去叫板,否则没人会帮你,即便打赢他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惹祸上身。”
“恩,我知道。”
“我了解关于苍狼宗的情况都已经告诉你了,剩下有什么规矩等你去了再慢慢摸索,总之一切小心为上,苍狼宗弟子之间势力交错混杂,上头关系也盘根错节,遇事求和别求理,必要时候多花些钱去摆平,只要不是生死仇,钱在哪都好使。”
“恩,我知道。”
“到那以后尽量去找天元国的弟子抱团,看在同胞的份上他们至少不会为难你,你出手可以阔绰些,但也别成了冤大头,总之尽快跟他们打好关系,回头即便出了事也好有靠山。有空你就去拜在某个长老门下,送出一块玉牌差不多就能成功,有长老照应,你在苍狼宗才算吃得开。”
“恩,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知道个屁!”楼灵雅正语重心长地告诫,抬头却突然发现宁霄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模样,她顿时火大,敢情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是在对牛弹琴,这小子压根就没当回事!
“怎么?急着去报仇是吧,回头死在那儿可别找我替你去收尸,哼!”
见惹怒了这位姑奶奶,宁霄连忙摆手赔笑道:“哈哈,不会不会,我可舍不得死啊。”见楼灵雅仍怒气不平,他迅速转移话题道:“那啥,万一真遇上麻烦事就找人通知我,我保准立马赶到。”
“行了行了,顾好你自己吧。我知道你嫌我刚才的话太势利,跟你本性不符,等吃过亏你就明白了,这世上真没人可以让一切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来,人总得有低头时候。哎,反正现在说破天你也不当回事。”
“不是不把你的话放心上,只不过我什么都还没见识到,你说得再多对我也是一片空白,有些东西经历过才有体会,我不怕吃亏,吃亏是福,这是家里人常说的话,但我也不想违背心意去刻意讨好别人,最多做到遇事能避则避。”
见宁霄真诚表露,楼灵雅脸上神色总算好看几分,秋水眸子上下打量几眼面前少年后扑哧一笑,轻声道:“算了,你要是会巴结奉迎的人我多半也懒得在这跟你废这些话。老实说,把你拉下水,我心里一直有愧,可能的话我也想去帮朋友而不是千方百计让你来助我,我做事向来考虑自己的多些,即便对朋友也企图能有回报,你就当我这是小人心态吧。”
宁霄摇摇头平静道:“没这说法,我也不认这种道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楼城主救了我的命是实打实的,你给我那个包裹也作不得假,没有包裹里的衣服我兴许早就冻成冰雕竖在那儿了。你既然把我当作朋友,多大的忙只要我能帮上都会去做。我有个师父说过一句话:人不顾一切想修炼成灵者,或许是为钱为名为长生,也可能为了让灵力变成拳头盾牌打败敌人保护爱人,唯独不是为了变成壳缩在里头当乌龟。这话我深以为然。”
放下回忆,宁霄抬头望向热闹的车厢,不远处一对中年男人正在亲切攀谈,一胖一瘦搭配得很有喜感。那两人的儿子闺女似乎拜在同一个教书先生门下,更是不小的缘分,当下恨不得拿出儿女的八字结成亲家。甭管这里头水分多大,面前二人脸上的喜气倒是很真,互相留了地址等回头就要登门拜访。生意人这种八面玲珑的演戏作态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家里同样做小本买卖的宁霄对此就深有体会,当年父母还未开小超市而是摆摊卖水果那会儿,照样是遇见同行就递支烟说上两句好话,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的货是从哪儿拉来的,附近哪个镇子水果好卖些....
就在此时,车厢突然一阵剧烈晃动,原本站着的人们立即被甩向车壁,车内顿时传来一声声痛呼,这些生意人可不是灵者,体格弱得很,哪里经得起摇晃,当下一个个瘫坐在地,神情痛苦。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嗖地窜出车厢,朝车头疾速掠去,人们只见到一个白色身影闪过,等回过神来四下张望,才发现刚才那个模样怪异的老头消失不见了。
宁霄一脸迷茫地抱着璐璐,他竟也没察觉到身旁老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看速度显然是达到融体境层次。吴岩城居民数百万,加上附近星罗分布的乡村,总人口也接近千万,灵者却还不到一千之数,其中绝大部分只是凝气境和融体境,破体境高手寥寥无几,大多都成了各大家族的长老或家主,明面上的化形境高手更是只有城主楼威一人。突然窜出去的老者让宁霄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兴许又是一场麻烦来临。
果不其然,老者片刻后去而复返,身后还带了一帮人,俱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心思通透的商人见此情形心中一沉,随即面如土色,不消说也知道,天杀的遇上土匪强盗了!
“梁老爷子,多亏您最后那一下,要不然这回可得损失好几个弟兄了。按照事先说好的,货我拿走,人给您留下,他们是死是活看您老意思。老賽我也不愿让您出力又不拿报酬,可后头跟着这么些个弟兄都得吃饭,还请见谅。”
似乎是强盗头子的男人站出来笑着对老者拱手答谢,身后强盗也纷纷行礼,面色平淡的老人摆了摆手,沉声道:“本就没打算要这些财物,全拿走便是,用不着谢我,各取所需。”
“车里可有扎手的硬点子?”自称老賽的强盗悄悄问道。
“没有,都是做买卖的,不少还是熟人,可惜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得我。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小毛孩子,刚才试探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强盗头子哈哈大笑道:“也对,一个小毛孩要是能把我们给撂翻咯,那咱还是回家安心种田去吧,也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众强盗听闻后也附和大笑起来,这趟出动可算发了大财,卖了这车货能管半年吃喝不愁。搁在平时他们绝不敢打蛮车的主意,且不说这车属于吴岩城里不能招惹的大势力,单在城道上动手就已犯了大忌。自古道路便是皇家最为重视的一块,路不畅则国不兴,在城道上越货,即便是城牧为了自保想压下这茬,皇室的谍子密探也必定要向上禀报,皇家会立即派专人彻查,被逮到铁定是要掉脑袋的,搞不好还会灭族。可现在嘛,大伙都知道两个皇子在争皇位,世道暂时要乱了,这些开山栽树的好汉自然得趁机捞上一笔,朝中大员都忙着站队观望,谁来管这破事。更何况久负盛名的梁老爷子突然造访说要介绍一笔买卖,有他加盟更加万无一失。强盗头子老賽和众兄弟一合计,便做下这桩破天荒的城道劫货。
原先面容猥琐的老者突然气质一变成了不动声色的高人,商贾们心底叫苦不迭,还没待他们开口求饶,老人就率先丢下一句令他们瞬间胆寒的话:“你们这帮人,都该死!”
“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做些小本买卖,无意冲撞大人,恕罪恕罪啊。”
“老神仙开恩,小人家有老小,一家人全指着我卖货过日子,老神仙发发慈悲饶我一条性命吧。”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强盗们也不去管,径自涌到车厢中部卸货,老人面无表情地站立,冷漠望着伏地跪下的一群人,宁霄坐在最里头,光线昏暗因而并不起眼。
“你们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拿你们这些无辜老百姓的命来找乐子?”老人挑了个位置坐下,干枯身体挺得笔直,望着前方跪倒一大片的男男女女,不屑神情溢于言表。
“我儿叫梁佑溪。”
老人轻飘飘一句话却好似平地惊雷,跪伏在地的商贾们听后身子猛然一紧,脸上神情骤变,有惊愕也有恍然,更多是懊悔和恐惧。
“你们有谁没和他打过交道的,站出来,我饶过他。”老者开口后,不少人悄悄望了望周围,有人想要起身,却被老者下一句惊得再也不敢动弹。
“别想着欺负我年老眼花,我跟你们只认衣裳不认人可不大一样。来过我家的客人的脸,出现在宾客名单里的名字,我都日日夜夜记得清楚着呐。马四平,你想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吓得立即趴在地上,身子一动不敢动,其余人也多是两股战战身形发抖。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念叨:“除了我儿以外,你们这些生意人,卖的都是良心,赚的都是人血啊。”
前头一位稍显壮实的汉子咽了咽口水稍稍抬头,像是用尽一生胆气,战战兢兢低声道:“梁,梁老爷子,恕小人刚才眼拙。可既然老爷子说起梁老哥,小人斗胆给自己辩解几句,老哥待我们恩重如山任谁也不敢忘,当年被城里那几个该遭雷劈死的家族联手压榨得差点活不下去,是梁老哥挺身而出带大伙一块做生意谈买卖,几百来号人仰仗他才能养活一家老小,梁老哥那会子生意做得顶天大,谁都愿意跟着他混,他更是义薄云天,谁有困难都二话不说拿出钱财来相救。我知道梁老爷子是记恨我们在他遭难时候没能相助,可小人也真有苦衷的,一家七口人都张嘴要吃饭,生意也做得勉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汉子开口之后,又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妇人带着哭腔喊道:“梁老爷子,梁大哥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文青蝶就是死也不敢忘,可当时一群泼皮无赖到我家里指着名字威胁说如果敢救济梁大哥一点半点,别说木材生意,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要给夺了去,他们身后站着的是谁大伙心里都清楚,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和他们叫板作对啊。”
妇人开口后,众商贾开始争相诉苦,一时间叫屈喊冤的声音充斥整辆蛮车,隐约盖过了强盗们搬运物资的声响。老人不反驳也不点头,就这么静静坐着,似在追忆往事。
半晌,辩解的声音终于渐渐小了下去,老人一挥手,众商贾立即噤声不语,抬头望向这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老人,货被劫走这损失尚且还能接受,可命要是不在那就什么都完了,然而老人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他们刚刚升腾起的活命希望再度落空。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们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该死的理由。”
见众人沉默,老人干枯脸庞露出一抹讥色,随后便是一声苦笑:“我当时人在外地并不了解实情,只知我儿做生意被人打压赔了本,输得一空二空。在我看来这都是小事,生意人有赚有赔很正常,他在信里头也顺便提到了你们,说你们那时候迫于压力不出面也情有可原。他被撵去了野湖城,一心等着啥时候能东山再起,毕竟吴岩城里还有那么多拜把子的好兄弟。”
老人说到‘兄弟’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跪在地面的人也面有愧色地将头埋低几分。
“信里还说他打算派我那乖孙儿去吴岩城里找曾经问他借过钱的人帮忙,几百号人每个只要拿出一丁点小钱,加在一块也足以让他翻盘。”
众人似乎终于想起什么,随即一个个面色惨白,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可等我回去就听人说呀,我那孙儿不但没讨要到一分钱,还被人给告发,死在了归去的路上。我儿子受了这番打击,一时间没撑住投湖死了,儿媳妇疯了,一家就这么散了。”
老人说到此处仍是止不住泪水下淌,断断续续地轻声说道:“我梁石庄这就么一个儿子,从小再打再骂也是巴着他成才,他不愿习武我随他去,头回做买卖也是我悄悄托人替他铺路子,后来他做生意得罪了人,我赶到仇人家里拿刀镇住他们才不至于坏了我儿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我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啊,就一个...”
老人神情凄苦,反复呢喃着一个、一个,身前众人也被打动,不少人悄然落泪。
定了定神色,老人恢复平静神情,冷漠道:“现在知道自己该死在哪了吧,回头下了阴间别忘向我儿磕头赔罪!”
此话一出顿时吓得在场之人面色发白,忙不迭磕头求饶,哭声震天。老人丝毫不管地上哭喊着的商贩,起身朝前方喊道:“小后生你下去吧,待会见了血不好。老夫恩怨拎得清楚,今天只要这帮人的性命与你无关,回头我让人给你个乘驾,想去哪儿你随意。”
从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少年,面色异常平静,落在商贾们眼中自然是和他们一样被吓的,老人却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只听得少年淡淡开口道:“老爷爷,我曾听父亲讲过一个道理:钱财也好人情也罢,给人家的和别人还你的永远不会一样多。好人给出去多些,收回的少些,否则也就不会被叫作好人。他们兴许是做错了,可罪不至死,何况这么多条性命,每人都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死了他们家庭照样会垮。”
一大帮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大人回头望着素不相识却肯替他们说话的少年,眼神流露感激神色。老人愣住片刻,随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活了这么大岁数,当真以为我不懂这些道理?可你跟一个孤寡老头说这些还有意思么。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我找谁去说理?放心,他们跑不掉,城里害过我儿的人照样得死,只要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仇我会一个个报过去!”
老人霎时爆发出的强烈杀机让人禁不住后背一凉,此刻无人怀疑他的杀人决心。
宁霄轻轻放下璐璐,摇头自语道:“既然这样,我只能拦上一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