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突发瘟疫,且疫情传播迅猛,已使城中过半百姓染疾。
打从消息传回帝都,顾倾语便再也坐不住了。此刻她无心顾及明州为何爆发瘟疫,单单想到留在明州的红俏紫黛及大伯一家,已然让她心急如焚。
顾倾语一直自诩不是圣人,如果没有至亲在那儿,也许她不会这么挂心,而现在她再不能坐视不理。
差人请了睿王,没多久那张英俊绝色的面容就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她焦急的神色,华夜就看懂了她的意思。他承认这丫头的医术不差,可为了别人冒险,拿自己的性命作陪,真的值得吗?
星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顾倾语言简意赅地表明她的立场,“我想回明州。”
唇上扯出抹笑,让他看上去自有一番温润潇洒的做派:“想好了?”
这一去,可是要赌上性命的。
两相对望间,他俩都明白一场瘟疫对明州究竟意味着什么,最可能的结果,无外乎为了抑制疫情而大肆——屠城。
重重地点下头,顾倾语并未觉着自个的医术有多么了不得,只是知道她的本事再不济也强过明州城里的大夫,万一她在那能派上点用场呢……就是念着这点万一,她不可能放过去救紫黛红俏的机会。于她而言,这个世上再没人能重的过红俏紫黛,倘若连她们也不在了……她会承受不住的。
“好,”华夜的笑容温和,曦暖的像三月日光,好看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我带你回明州。”
“你也要去?”顾倾语大吃一惊,万没想到他要陪她。华夜生为皇子身份尊贵,断不可有半分闪失,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明州太危险了。”
弄不好,他们都会丧命于此。她的命自己认了,绝不能再拖他下水。
喉咙中滑出一声低笑,他凝眸认真的看她,似要将她的眉眼刻进心里:“我相信你帮得了明州百姓,那你是不是也该信我一回?”
她是他的妻子,他心上的人,所以他会同她祸福与共,此生不负。
“好啦,别想这么多,我先送你出宫——”
说是出宫,华夜却把她送到沈香婉的府上并告知她今晚先在沈府里宿下,剩下的事交由他办。
他们大婚在即,顾倾语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也晓得他不会将这件事拖到成婚以后。因为五日的时间,足以让整个明州城的人都死绝了。
自打祖母过世后,顾倾语就再没能见到沈香婉,这次相见两人皆红了眼眶,一时间竟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而顾倾语腰侧暗藏的那柄沉甸甸的匕首,此时终于可以物归原主。她没有告诉沈夫子她在军中对韩将军说过的话,这俩人的心结总要自己解开。倘若韩将军听进她的话,心底对沈香婉还存有一点怜惜,也许就会作出决断。
睿王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这件事既要让帝都的百姓们知道还得瞒住宫里头,委实使他费了番劲,好在天亮前一切问题都得到解决。
顾倾语至今都记不清那日一早她脑袋昏沉尚未清醒时,是怎么被沈府的下人拥簇着换上凤冠霞帔,又是怎么被沈香婉赶着坐上花轿。等她一个激灵吓得清醒过来,乖乖,花轿已经抬到睿王府的大门口了。
她本以为华夜会奏明圣上延迟婚期,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擅自把婚期提前了。
那场婚礼办得很是隆重热闹,被帝都的百姓们津津乐道了好些时日。他已经尽自己所能给了她一切,风风光光的娶了她,并用这种方式告诉帝都里的所有人,她是他的正牌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
只不过这场婚礼没有高堂,因为不管是清治帝还是徐贵妃都没有出现在睿王府。
她同睿王在一片绚烂喜庆的红色中拜了堂,然后已经成为王府女主人的顾倾语被一票丫鬟拥着送到喜房。年纪稍大颇有威信的晏婆婆还大胆的取下顾倾语的盖头,整张脸笑的像一朵干瘪的花,“王妃,请更衣吧。”
深蓝色的女子劲装,用料上乘做工精妙,穿在身上简洁又舒爽。墨色的长发被白羽带高高束在头顶,青铜镜中的女子肤若凝脂,五官柔美,独有一番干练潇洒的意态。
这是她第一次装扮成江湖女子的模样,却意外合适的紧。
稍有一些大胆的丫头还敢出声赞叹句王妃真美,却被晏婆婆一瞪后噤了声。她们的王妃是美,可现在却没时间让她们欣赏。
睿王府后院——
高头白马体态丰腴,身形健壮,正低着头安静地守在主人身边。华夜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目光却在那道蓝影出现后紧密相随,再没能移开半分。
说来可笑,他们二人明明昨天才在沈府分别,今日就已经成了夫妻。顾倾语瞧见他的时候,才发觉他也是一袭蓝衣加身。同她身上的那套劲装,竟在用料做工方面十分相像,咋看起来……颇有些登对的意味。
“等朝廷派人过去,恐怕黄花菜都凉透了,所以我们先走。”他幽幽一笑,眸眼中尽是笑意,“就这样嫁给我,委不委屈?”
呼吸一滞,顾倾语飞快地摇头。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做了多大的努力,只是为了让她能早点赶去明州。
华夜待她如此,她何其幸运,又怎么会感到委屈。
小心地扶她上马后,华夜长臂一撑利落地翻身上马把她护在身前。
下巴有意无意地摩挲过顾倾语的额角,他突然低声笑了,坚实的胸膛随着笑声而微微起伏,透过的衣料传递过来,竟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说,”华夜止了笑,在她耳边轻声道:“天下怎么会有像我们这样的夫妻。”即便是大婚当日,也不得安宁。
“对不起。”顾倾语眸眼半阖,心中内疚更甚。
“傻瓜,为夫有怪你的意思么?”轻飘飘的话语,让顾倾语无比深刻的意识到她已为人[]妻子的事实。与前世不同的是,这回她嫁的是他。
侍卫替他俩打开后门,通体似雪的骏马四蹄大开,仿似离弦的利箭,嗖地一声疾驰而去。
马蹄声响,踏着有序的鼓点,铿锵有力。耳边有风吹过,呼啸不息,却始终吹不散她心底的那点遗憾。那时的顾倾语不明白,胸口处的隐约泛起的酸涩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多年后,她踏着漫天飞雪隐忍着思念如潮,一步步向他走去时,才想明她这一辈子原来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让他亲眼瞧一下自己穿着凤冠霞帔嫁他时……盖在火红喜帕下的模样。
***
皇宫之中,徐贵妃很不高兴。她儿子的婚礼自个别说参加不成,还得留在宫里帮他瞒住他老子,想来这天下最不划算的买卖就是这个了。
然而比徐贵妃脸色更黑,更不高兴的人,当属睿王的老爹——清治帝华远潇。
当华远潇得知睿王爷处心积虑,瞒得就是他时,激昂愤慨的差点没咬碎一口老牙。这都是些什么事,合计着百姓们都知道他今日成婚,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儿子到底有多着急讨老婆,再多等个三四天有那么难么?!
等这事实在瞒不住,宫里人被迫向他坦言时,华远潇气急败坏,顺手抄起手边的砚台,信誓旦旦地要砸破那个混小子的头。
徐贵妃见此撇了撇嘴,直言道:陛下晚了,咱儿子已经带着儿媳往明州去了。
回答她的,则是砚台落地时发出的轰响。
我的宝贝儿子,你说你做啥不好,咋就想不开往明州去了,要知道你老爹我可是打算救不了就屠城了啊!
目瞪口呆的清治帝终于炸毛:“还愣着干嘛!快给朕追啊——”
徐贵妃却再次撇嘴,继续道:陛下您就别追了,咱儿子骑的是汗血宝马追不上的……对了,那马好像还是您赐的呢。
闻言,再也经受不住打击的华老爹眼珠子一翻,终于不负众望的气晕过去。
好在,随后送到的边境捷报姑且让华远潇的心里好过一丢丢。他虽然没个听话的儿子倒是有个听话的将军,这不,打了胜仗的韩家军终于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