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鼠族加入
宗虎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但是这个屋子已经不能住人了。在清理干净之前，青松雪决定先将他带到自己的房间，他们有很多事情要解释清楚。
少廷和小米果断黏着两人寸步不离，一直跟到门口的时候，宗虎突然回身咆哮：“让他出去！”
小米吓得浑身一哆嗦，却没有跑开，只是闭着眼睛僵在原地死赖着。
青松雪没有让小米出去，却示意少廷将房门关紧。“你为什么这样，小米只是小孩子。”
宗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米，嫌弃地反问：“你又拿你那张脸骗人？！”他不等小米反驳，转头对青松雪激动地吼道：“鼠族化成人形后全都是这副样子！不论刚出生还是活了几千年的耗子！你说的这个小孩子，已经活了七百一十三年！！”
我勒个擦！青松雪忽地转头目瞪口呆地盯着讪讪笑的小米。“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小米一反之前的天真，伶牙俐齿地反驳回去：“你又没问我！”
青松雪一口气哽在喉咙口，险些憋死。
少廷黑着脸冷哼到：“本王老早就说了，鼠族不是什么弱者。”
宗虎上上下下看了少廷好几遍，一脸不善地问青松雪：“这玩意儿是啥？”
少廷破口大骂：“你他X的才是‘玩意儿’！！本王是兽族的首领，是雪儿的师傅！”
宗虎斜眼看向青松雪，在对方点头之后，无可奈何地从嘴巴里发出“呲”的声音，不屑不爽到极点。雪儿已经长大了，身边有男人是正常的事，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憋闷，这个看起来元气十足的豹族人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讨厌。
少廷被宗虎的眼神挑衅，气得尾巴上的毛都根根立起。他压下几乎一点就着的脾气，反问道：“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你没听见吗？我是雪儿的哥哥。”
放你X的狗屁！！少廷轰地一声炸开，正要扑上去与对方对持，却被青松雪一把抓住尾巴，从尾巴尖上传来的感觉让他瞬间全身酥麻，一下子泄了火气。少廷猛地收回尾巴噔噔噔向前三步，将屁股死死抵在墙角。“你为什么抓本王的尾巴！本王没有让你抓你就不可以抓！！”
青松雪看着他满面通红的样子，困惑地问道：“我就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不让我摸那里。”
小米屈起手指刮脸，笑嘻嘻道：“羞羞脸，兽人的尾巴只有作为妻子的伴侣才能碰。那里可是兽人最为敏感的地方。”
青松雪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却没有半点感触。毕竟人类没有这个玩意儿，哪里去找什么感同身受。“你懂得可真多啊。”明明表面上还是小孩子。
小米唬着脸哼哼：“不要瞧不起老人家，人类的婴儿。”
“……”你卖萌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自己是老人家，还婴儿，谁是婴儿。
青松雪干脆不要理会他们，转头认真地问宗虎：“虎哥，难不成，这十年……”你真的在这里苟且偷生了十年？
宗虎凄苦地笑着，慢慢坐在凳子上。“我不想走，雪儿……他们都走了，都放弃了，可我不想放弃……”
寻找雪儿的第一年，身体最差的晏婴受不了了，但她又坚持了两年，坚持到穆长引也放弃，两个人相伴搀扶着说要去寻找被发配边疆的晏家人。
寻找雪儿的第五年，萧典书劝阻无果，也只身离开，去寻找成为军人的兄弟们。原本口口声声说不离不弃的四个人，最后只剩下宗虎一人固执地坚持。
寻找雪儿的第十年，他追着一只野猪跑到一片荆棘地，发现了一群鼠族兽人，他阴差阳错地帮助鼠人免受野猪侵袭。却被鼠族邀请成为他们的领导者，他心底记挂着生死不明的雪儿，一次又一次地逃跑，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抓住。
仿佛行走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那是一段煎熬的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想要找到雪儿的信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量。
宗虎轻轻将站在他面前的青松雪拦腰搂过来，紧紧地抱住。现在好了，不管那一段日子多么痛苦，他的坚持最终给了他丰厚的回报，这就够了。“我现在很庆幸我的坚持，最起码我现在能够伸手就抱到你。”
我了个擦！！少廷简直想要将宗虎一爪子拍死！他平时连碰青松雪一下都不敢，这货竟然上手就抱！
青松雪却没觉得有什么，她突然兴奋起来，想要向宗虎炫耀自己这些日子创造出的成就。“虎哥，你身上的伤有碍吗？我想领你看看如今的镇子！”
宗虎刷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拳头咚咚地锤了两下自己的胸膛。“我壮得很，这些伤只是皮肉伤，不妨碍走动。你要带我看啥？”
青松雪便拽着宗虎往屋外走去，生生把少廷和小米忘到脑后，两人对视一眼，尽是嫌弃，干脆眼不见未净，一前一后跟在青松雪宗虎身后。
青松雪一边说着自己十年的经历，一边向宗虎展示紫竹笔，她安慰着由于听了自己惊险经历而心惊肉跳的宗虎，带领他参观自己劫后余生所创建的新的镇子，比十年前还要不缺吃穿的繁荣让宗虎不住赞叹。
他们两个都一样，如今要做的，不是沉溺在以前的悲痛里，而是将全部精力投放在壮大己方队伍的努力中。
送完信件的严离被豹子驮回来的时候遇上了青松雪等人，他向他们汇报了情况，对着宗虎惊喜地笑道：“你身子一直是我所认识人当中最为健壮的，果然这点小伤难不倒你。才这么一会儿，你就能下地走动。”
宗虎大手一挥，道：“不说这个，你们刚才说的啥信件，啥意思？”
青松雪便和严离将与赵隆封对抗的打算说了出来，还有目前使得进展变得缓慢的顾虑。“虎哥，我们迫切需要新的血液，你所救下的鼠族，对你忠心耿耿，是我们少数能够信得过的，他们数量庞大，一下子就能解决我们现在的窘迫。”
严离点点头，接着说道：“家书已经送出去，最迟也要三十天才能到达边疆，少年人们赶回来之后六十天已经过去了。我们没有那个耐心等这么久了。”
“……这么些耗子，咱们老百姓能接受的了么？”宗虎想起那洞里上千万的灰鼠，不由脸色一青。
“蛇族的兽人都与我们相邻，我们又有什么顾虑。”严离张开手臂，他身后人类与兽族其乐融融的相处场面让即使湿冷的秋季也变得温暖。“我们没有那么迂腐。雪儿妹子说得对，兽人与人类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我们没有理由排斥他们。所以宗虎，即使是我，也打算陪着雪儿大干一场，那么你的打算呢？”
“我自然不会反对。”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他比任何人还要痛恨赵隆封，恨意一日比一日深，即使到了如今他看见雪儿安然无恙，他也无法原谅。宗虎下定了决心，转身踹了一脚小米。“米老头子！听见了没有？我同意当你们的王，你去通知你所有的族人，还有隔壁的松鼠族，隔壁的隔壁的仓鼠，都给我滚过来！”
青松雪听后下巴都要掉下来。“不是只有灰鼠一族吗？！仓鼠和松鼠是怎么回事？！”
小米不爽地对着宗虎吼：“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头子！我哪里老？！我只是个小小族人而已，哪里有那个权利号召他们全部过来？！”
宗虎没有理会小米，抱着手臂解释青松雪的问话：“那一片，全都是鼠族，通通长着每天都要磨来磨去的门牙……”
青松雪想了想，对着小米说道：“你没有权利号召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法信任你。我让两个熊族兽人各拖一车的吃食跟着你回去，说是我们送的见面礼，这样他们应该相信我们是全心全意接纳你们。”
小米打了一个响指，完全赞同青松雪的做法。宗虎看着小米双目放光的模样，无奈地说道：“鼠族人三年才有可能吃上一顿肉，运气不好五年也吃不上。他们虽然数量可观，但若是为了一顿肉而去围剿野猪之类的野兽，会造成死伤太多，不划算。所以雪儿，你这个做法，百分之百能将他们吸引过来。”
熊族人化作兽形，拖着两个装满肉食的木车跟在喊着“一个时辰后保证完成任务”的小米身后渐渐远去。青松雪在门前张望了片刻，心想若是这样等着怕是无聊到死，便回头对宗虎说道：“虎哥，我弄出了一些游戏出来，正好严老板和师傅现在也没有事，我们一起来玩可好？”
——“不过在那之前，你给我做些糖果点心好了，我想念你的手艺好久了。”
于是那久违的带着甜香的空气又一次飘荡在镇子中，小兽人从来没有闻过这样好闻的香气，纷纷围堵在门前。吃过宗虎制作出来的糖果的孩子们用夸大的语言向小兽人炫耀，一并吸引了已经成年的兽人。
结果原本只属于青松雪独一份的糖果换成了整整一锅，宗虎用木棍奋力搅动锅中金黄的麦芽糖，待火候差不多了，便倒入橘子汁，搅匀后团成一团套在铁棍上反复拉抻，直到糖团变成白色。
砍刀将搓成条状的橘子糖砍成圆形小块，宗虎的速度很快，一个小山便堆积在菜板上。青松雪捧着一个脸盘大小的木碗，将它们全部装在一起，交给早已按捺不住的小兽人和小孩子，任由他们欢呼着哄抢。
严离少廷两人厚颜无耻地在小孩子堆里手忙脚乱地抢糖，没有了半点领导者的威严。青松雪看着所有人欢欣雀跃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起来。“看来糖铺被迫关掉之后，大家都少了一个精神食粮呢。”
她看着渐渐见底的糖碗，后知后觉地大叫：“哎呀！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的！给我留几个！”
可惜抢得正欢的孩子们没有一个人顾得上她。突然一只端着小碗的大手拦在她面前，那里面装了分量很足的糖块。
宗虎温和地看着呆愣住的青松雪，小声道：“我都给你留着呢。”
青松雪反应过来，接过木碗。“谢谢。”
宗虎伸手在青松雪的头上一通虎摸。“跟我有啥客气的。”摸着摸着，他的神色沉淀下来，笑容也染上苦涩。“雪儿……长大了呢……”明明原来还是那么小一只，被他抱来抱去的时候还会抗议挣扎。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妙龄少女，长发及膝、身姿婀娜、气势非凡——那一双沉静淡定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呢。
一直在旁边用眼角偷瞄两人动静的少廷猛地钻到两人中间，一屁股拱开宗虎的同时，挂着一脸“很着急”的表情拽走青松雪。“雪儿，快到时间了，我们马上去门口看看情况吧！”
心里却火冒三丈地对宗虎大骂特骂。
他们在距离城门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耳朵捕捉到了渐渐变大的奇怪声响，还伴随着不安分的震动。青松雪诧异地看着自己因为震动而飘扬起来的裙裾，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猛地抬起头向前看去——那一大群将尘土都飞扬起来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蛇族的小兽人嘴里还含着糖，他是距离大门最近也是最先看清前方情况的人。蛇族的小兽人被眼前壮观的场面惊得张大了嘴巴，连糖果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撒腿跑走之前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老鼠啊——！！全都是老鼠啊！！”
所有人皆是一惊！果然引领着仿佛灰色洪水一般的鼠群而来的，是异常跃跃的小米。两个化了原形的熊族人怕是因为被鼠族嫌弃速度过慢，结果干脆将他们驮在涌动的鼠群上方。两只熊笨拙地四脚朝天躺在鼠群之上，爪子僵在一起，熊脸上皆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我勒个擦呀！
所有的兽人都被这样庞大的数量惊得纷纷躲避，少廷砰地化作原形，驮上惊呆的青松雪撒爪就跑，留下了反应不及的宗虎被鼠群淹没。
小米兴高采烈地跳上被扑倒在地的宗虎的脑袋上，一边蹦一边叫：“王！你看，我把他们都叫来了！一个不落！”
能爬上宗虎身上的老鼠拼命运用自己的四只爪子，爬不上去的就趴在外围不停的蹦——迫不得己跳上屋檐的兽人们看着地下密密麻麻的老鼠，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的往下掉。
青松雪凌乱地坐在少廷身上，耳朵被鼠族的喊叫轰得嗡嗡响。她赶紧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虎哥——！！你赶紧叫他们安静！！”
这种音量真不是盖的！如果赵隆封找到这里，她只要打开门将这群耗子放出去，吼也吼聋了他！
宗虎一拳轰走脑袋上的小米。“下去——！！”
宗虎粗着脖子嚎：“听我的，化成人形！赶紧的！！”
下面的老鼠嘭嘭嘭翻起跟头，一个接着一个化成一米左右的小正太和小萝莉——豹形的少廷跟着其他兽人跳下房檐的时候，突然觉得头皮一紧！！
两只耳朵和头皮被几乎失控的青松雪紧紧抓在手里！他整张豹脸都向上皱起，难看的有一比！
“你、你不要再往前走了！！”青松雪嘶吼着喊，扯着少廷的头皮往后拽，企图让他放慢脚步。“好多小萌萌！！我受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松手！！我的眼球都要掉出来了！！”少廷疼得要死，也跟着嘶喊。“以后每天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躲不掉的！好多小萌萌能让你摸，你不该高兴吗？！”
宗虎看见这边的混乱，困惑地走过来，一群“小萌萌”成群结队地寸步不离跟着他。青松雪的理智轰地一声崩塌，脚下一个飞踏，抓住一个最近的鼠族紧搂在怀里就是蹭。
胸、胸啊啊啊啊啊——！！
宗虎和少廷火冒三丈地将两者分开，前者咆哮着让鼠群后退，后者拦着注意力不集中的青松雪教训“你是女孩子”云云……
青松雪的脸上飞着绯红，她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地推开少廷，对着萌萌鼠群喊道：“你们安静一下——我有事要吩咐你们！”
万双天真的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宗虎绷着青筋吼：“她是给你们两大车肉食的人！！你们以后要听她的！！就算是我，也归她管！你们懂没懂？！”
青松雪一巴掌拍到额头上，她突然深深后悔接纳这群看似十分不好管的鼠群。迷你鼠族终于安静下来，青松雪便赶紧指向城门两侧的空房屋喊道：“南北两侧的房屋，全都是你们的了！你们的职责就是守护城门、巡逻和报告城外的突发情况！”
——“在城内，你们只要付出相应的劳动力，就可以衣食无忧。同意举手！”
无数只小手兴奋地举起来，他们兴奋地抖动着耳朵和尾巴，蹦蹦跳跳迫不及待想要大显身手。
虽然对于青松雪来说，画出许多东西都不在话下，但她不想让镇子中的人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包括她自己。想吃东西就要种作物、打猎，想穿衣服就要养蚕织布——这样会杜绝人们浪费的心理。
有了鼠群的加入，青松雪理想中的防御和生活相加的城镇才算是初立雏形。老鼠们很尽职尽责，即使一百天也没有一个人路过的城镇，他们也日日夜夜坚守。
转眼便到了冬季，第一场大雪降落。
青松雪裹着毛氅站在畜牲圈外，那里面圈着兽人们抓来的野兽。其中有一群长得像山羊的动物，脾气却爆得很，像一点就炸的炮仗，青松雪轻易不敢惹。
但如今冬天了，兽人和镇民也辛苦了很久，青松雪便打算犒劳一下他们。她想了想，还是先去找最善厨艺的宗虎，那些什么涮羊肉的手艺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
她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想事，在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发现了少廷和……青灵……。青松雪愣了一愣，青灵的情绪很激动，偏偏少廷不冷不热，两人纠结不停。
她想了想，果断转身想绕路而行，却被扯住胳膊一拽——
“你要找我？”
青松雪头也不回地淡然回答：“没有。”
少廷跟上甩开自己的青松雪，笑嘻嘻问：“那你找谁？我跟你一起去。”
一群玩疯了的小孩子们轰隆隆从他们面前窜过，哇啦啦的喊叫将青松雪的声音淹没。少廷垂眸扯住青松雪的指尖，小声道：“我已经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彻底解决了。你不会再碰到我们纠缠的场面。”
青松雪等着小孩子走远，抬起脚继续往前走。“你与谁纠缠与我无关。”
少廷嬉皮笑脸地凑近说道：“我纠缠你也与你无关吗？”
青松雪停下脚步，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少廷。“你喜欢我哪里？就算你不娶我，我也不会抛弃兽族一走了之的。”意思便是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娶一个他不爱却对自己族群有利的人。
少廷愣了一愣后，火冒三丈地咬牙回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有目的的？我喜欢你的头发，你的眼睛鼻子和你的性格！就算你没有这项能力，我也能一如既往！”
青松雪被他直接的话羞得满脸通红，但仍然努力瘫着表情转身要走。“你不要再说了……”
少廷一把抓住她，死死箍着她的肩膀。“今天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
哐当——！！一只铁锅结结实实砸在少廷的脑袋上，生生将他接下来的话拐成痛呼！
“去你大爷的！你想对雪儿做啥？！”
气急败坏的少廷和惊呆的青松雪一同抬头朝屋顶看去，竟是宗虎。他此时绷着青筋咬牙切齿地蹲在屋檐上，两只铁臂上挂着一串用铁丝捆起的铁锅，砸在少廷脑袋上的很明显就是那其中一个。
“……虎哥，你为什么在房子上走……”
“老子要是不在房上走，咋能从这玩意儿手底下救了你？！”宗虎跳下来，敏捷地挡在青松雪和少廷中间。“呀呀个呸的，喜欢就喜欢，动啥手？！我要是再晚点来，你是不是连爪子都动了？！”
“啊哈哈……虎哥……这事咱以后再说……”
宗虎刷地回头吼过去：“不行！就这会儿说！要不这玩意儿天天跟你晒脸！”
青松雪被他吼得浑身一抖，被少廷看见了，撸起袖子就冲上来与宗虎搏斗，铁锅叮哩啷当的掉了一地，两人打骂声让青松雪无言以对。
——“哟，这是又打起来了……”
青松雪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是严离。她正好站在这里无计可施，只好走过去想让严离帮忙劝阻，却看见躲在严离身后怯怯微笑的虎族少女。
严离对虎族女耳言几句，对方便点点头柔顺地走远。青松雪看着他们不同常人亲密的举动，了然地说道：“恭喜。”
严离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问我为何突破世俗与兽人相恋？”
青松雪浅笑着开玩笑：“我只是好奇，你竟然喜欢母老虎。”
严离回头看看在远处安静等待的虎女，点点头让她安心后继续说道：“她化了原型的时候很可爱。”尤其是用虎头蹭自己撒娇的时候。“只要幸福，我就不在乎太多了。”
“那便好……”青松雪笑着垂下眼帘。“你们所有人幸福，我看了也开心。”
严离靠在墙上，反问她：“那你呢？”
青松雪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严离的话。“我……？”
“你为我们着想太多，你自己却从来没有为你自己想过。你的以后、你的归宿，你有想过吗？”严离看见青松雪低头沉默不语，收敛了表情继续道：“你对于男女的感情很敏感，不然也不会只需一眼便能发现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但你怎能不会感觉到他俩对你的心意？”
青松雪忽地抬起头，对于严离话语中的一个词汇感到惊异。“他俩？！”
“宗虎和少廷。你早就感觉出来他们对你的心思，但你只是习惯性地忽略排斥。”严离弯下腰，盯着青松雪失措的眼睛道：“雪，你很聪明，能够看清世间一切人心。但放在你自己身上，你就仿佛钻进迷雾中，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你要放宽你的心，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做错了事情或者一时偷懒，我们不会怪你的。”
——“你应该得到他们的爱，你有这个权利。你太好，也必须享受相应的幸福。”
青松雪心乱如麻，口中说不出半个字，眼泪却不明所以地掉下来。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迷茫和慌乱，严离不忍再逼迫她。“若你不知道如何选择，害怕伤害他们其一的心，你便放开胆子将他们全部接受罢了。”
青松雪颤抖着身子道：“这对他们不公平……也太……惊世骇俗了！”一女共侍二夫？！这是会遭天下唾骂的！
严离苦笑，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公平的，雪儿，你想的太多。我们做的事情，哪个不是惊世骇俗？但就人类与兽人通婚这一点，足以引起天下大乱。你若是做了这个决定，反而还是最正常的——你要相信你足够好，就算享受两人份的爱也不是罪。”
“我不知道……”青松雪的眼泪流的更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偶尔为你自己自私一回没什么的……更何况，那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少廷被宗虎一个过肩摔扔到地上，抬头的瞬间一眼瞄到泪流满面的青松雪，理所当然将所有的气出在严离身上。“我X的！你把她弄哭了？！”
“啥？！严娘们你敢欺负雪？！”
青松雪被宗虎一句“娘们”逗得“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严离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修罗使者般冲上来，顾不得生气宗虎的口不择言，转身就跑。
“哎呀哎呀，虎儿快跑，那两人气疯了呀~”可听那笑声和看他跳跃的跑步一点也不像害怕。
青松雪看着逃跑的严离用没有牵着恋人的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心里暖暖地微笑，冲着暴跳如雷的宗虎和少廷摇头表示什么事也没有。“天色快暗下来了，虎哥你快将锅子收好，我们要弄火锅了。”
“说起来，你让我弄这些锅就是弄那玩意的，火锅是啥？”
“我们先把肉、菜还有桌子棚子布置好，我再告诉你。走吧。”她一左一右牵起两个男人的胳膊，故意不去瞧他们惊喜的表情，咬着唇偷笑迈步前进。
天色已经暗下的时候，他们将火炉和棚子搭满了南北大街。炉子边摆好椅子碗筷，热气腾腾的汤锅将空气熏得温热，即使在冬季的晚上也没人说冷。
“玉米、豆芽、粉丝、白菜、豆腐、香菇……”青松雪一个一个地轻点篮子中的食物，让人们抬走布置好。她将新鲜的肉片扔入滚热的肉汤中烫熟后，沾了酱料，吹凉后喂给候在她身边好长时间求喂的萌萌小兽人嘴里。“还可以？”
小兽人十分给面子地狂点头，耳朵在头顶呼扇呼扇。“好吃好吃！！我全拿走了！！”
说罢，他捧走了分量相当足的肉篮子跑掉。青松雪便不再拦着，让所有人将剩下的肉篮子分光后，才坐在位子上。
严离吃着烫好的豆腐，呼出一口温热的气体，舒服地眼睛都眯起来。“雪儿竟然知道这么享受的吃法，冬天这么吃确实是好啊！”
虎女坐在他旁边捧着碗吃肉，话都不顾得说，只知道晃着耳朵点头。严离哭笑不得地给她碗里续肉，无奈道：“你也要吃点菜啊……”
青松雪咬着一个香菇说道：“没事，肉很多，每桌起码分了两只，够了。这些菜是给你们的，人类总不能只吃肉，要均衡不是吗？”
男人们从地窖搬来庞大的酒坛子，被眼尖的宗虎瞧见了，当下扯着粗嗓大喊：“先给我们倒！！奶奶的，快被酒瘾憋死了！”
他们听从青松雪的指挥，将酒倒入小紫砂壶中，泡在烧热的滚水中烫上。宗虎嚷嚷着这样子喝酒像个娘们儿，大碗大口的喝在如今这样的气候中却是伤身，也由不得他反抗。
青松雪看了看天色，心想到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事况，不如也将守在城墙的鼠族叫回。没成想一只背着弓箭的鼠族人先一步跑过来——青松雪等人坐在队伍的最靠北处，那个鼠族人从南门那处一路跑来，闻着肉香简直要崩溃。
“我……”他心里虽然惦记着吃肉，却很尽职尽责地报告事情。“我们发现外面有人！人类！领着一个崽……”
所有谈笑中的人类和兽人都停下来，严肃地往这边看来。青松雪也蹙起眉头，疑惑地自语：“这种时候……怎还会有人在平原中行走？”
她心下虽然奇怪，但很快作出决定。“走，先去看看。虎哥和师傅跟我一起去吧，严老板你便守在这里好了。”
即使冬季的夜晚再冷，挤在人群和炉子旁人体也十分温暖。当离开炉子钻出帐篷后，刺骨的凉意直接钻透了衣服和纹理，将那点暖意吞噬的干干净净。青松雪被冻得狠狠哆嗦了一下，宗虎和少廷忙一左一右靠在她身边，替她挡住些许寒凉。
鼠族人按照吩咐将大门拉开，那缝隙里便争先恐后钻出了暖阳一般的金色光辉，数十人齐齐拦在那处，影子在地上拉得细长。
牵着孩子行走了太久的书生看到了人影，提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眼前竟模糊起来，来不及顾及身边的孩子，一下子昏了过去。
青松雪等人老远看见书生颓然倒地，小娃子趴在他身上开始嚎啕大哭，一伍人便撒腿往那处跑，抱孩子的抱孩子，扛人的扛人，风风火火往回跑。
将书生安顿在一间房内，请了医者来看，说是劳累过度之后，紧紧抓着爹的小娃子这才送了手，乖乖地让青松雪领了去炉子旁。
小娃娃虽小，但教养却十分好，除去书生昏倒那阵子大哭之后，一直都是安安静静。青松雪将碗筷塞给他手里，再三吩咐后他也没敢动手，直到青松雪狠狠夹了一大筷子的肉片放到他碗里时，他才放开胆子狼吞虎咽，吃得叮咣响，看那样子，真是饿得狠了。
少廷一边用勺子舀了汤喝，一边困惑地说道：“这寒冬的，怎么还有人往这里来？所有人都知道这边是弃城，官道也改了。”
小娃娃此时吃得有了四分饱，填食的速度慢了下来，也有空回答少廷的问话：“官道那边大雪塌方被堵了，驿站的客栈都满员了，连大厅都有人打地铺。爹便说往这边走来碰碰运气。”
宗虎想了想，托着腮问道：“驿站我记得有马车卖来着……”
“马车太贵了。我们租不起也买不起。”
“虎哥，如今的积雪天，马和马车是稀罕物，价格自然高。”青松雪又将一堆吃食夹到小娃娃碗里，问道：“野外也有不少野兽，如今也是冬季，正是食物稀少的时候，出门在外的行人应是都雇佣武人护送。你们两人，怎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来？”
小娃娃被豆腐烫得一抖，吐出了一半回道：“我和爹爹身上有驱兽的香草，野兽闻了都会捂着鼻子跑掉。但是对那些水里的会吃人的鱼不管用……”
几个人皆是眉头一蹙，青松雪惊疑地问道：“什么鱼？怎会吃人？”
小娃娃还没有回答，却听得身后房间门扇被忽地一下打开，醒来的书生慌里慌张的跑出来，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如此多的人，双腿险些一软。但他心底记挂着儿子，强撑着顶着满头冷汗没头苍蝇一般乱跑。
一个化了原型的熊兽人好心好意要将他领去青松雪那处，却没想到刚刚接近书生的时候就接收到穿耳魔音。
“啊啊啊啊啊啊——！！！哪里来的熊瞎子！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你是不是吃了他？！纳命来！！”
黑熊痛苦地举起爪子捂住头顶的耳朵转身就跑！
娘勒，这人类的声音也太刺耳，怎地还说老子是啥瞎子？老子要是个瞎子，老子婆娘还能看上俺？
书生看着黑熊抡着短腿跑掉，还未来得及一愣，肩膀就被一拍，那放在他肩上沉甸甸的明显是个狼爪子！！
又是一声尖叫——
灰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书生的叫声吓跑。
终于有人类看不下去，赶走了热心肠的许多兽人，小心翼翼接近书生。“你莫要如此，他们对你没有恶意。你儿子好好的坐在那处吃喝呢！”
书生顺着他的指尖往一处灯火通明的帐篷里看，果然小小的儿子坐在那里。他赶紧撒丫子往那处跑，抱住儿子就缩在角落里狠狠盯着所有人不放。
“你、你们这些歹人……歹兽！！想对我们父子做什么？！”
小娃子被书生禁锢在怀里，手里还捧着筷子和碗，动也动不得。“爹……这位姐姐很好的，还给鱼儿肉吃。”
书生一巴掌拍上儿子脑袋上，恨铁不成钢。“你这傻子，给你东西你就吃，不怕毒死你？！”
“要死早就死了。”鱼儿翻了个白眼。“容得爹胡闹到至此？”
书生吃了个瘪，冷静下来细细去想倒也是如此。他也这才发现，那人头攒动的里面，有一半以上是兽族，却与普通人类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张桌子旁划拳、吃喝，这种诡异却异常融合的场景不由让他忐忑不安。
青松雪看着他僵直着身子在那里，出声劝道：“有事我们日后再说。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可好？”
书生看了看青松雪，对方虽然是淡淡的表情，但眼神与言语十分真诚。他便放下了心慢慢往桌子旁走，正要坐下，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喊着“小小姐”，越来越近。书生看向声源，发现青松雪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浑身披着棕色羽毛的小娃娃，生了一对犀利可怕的立瞳，吓得他刚贴上凳子的屁股一下弹了起来。
青松雪蹲下身子，帮小娃娃理顺羽毛，问道：“是容行啊，你找我有事吗？”
“小小姐，那个黄色的和白色的片片还有吗？娘和容行都很喜欢吃！”
“那边的厨房里还有很多，容行能找到吗？还要不要肉了？”
容行的眼睛瞬间放光。“肉也有？”
“有很多，自己去拿吧。”青松雪指着厨房的方向说道：“黄色的叫地瓜，白色的叫芋头。其他的想拿什么就拿吧。”
小兽人欢欢喜喜地跑去厨房了，片刻一只三米左右的巨鹰用爪子抓着数只篮子飞远。书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巨鹰消失，结巴道：“这、这……”
“容行是只乌雕，出生起便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翅膀发育迟缓，近些月才调养过来，自然不放过任何飞行的机会。”青松雪有趣地笑起来。“平日里能用飞的绝不用两只脚走。”
“你……”书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地问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兽人这样服帖？”
“小小姐没用手段！我们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坐在严离身边的虎女不愉快地抢先喊道：“你这人类，为何总用那弯弯肠子来胡想我们兽人！”
青松雪看着书生吃瘪的表情，并未幸灾乐祸，只是淡淡地阐述事实：“我心疼他们躲在山谷之中，便硬着头皮出来与这城中人交涉，半强迫着让城中百姓与兽人相处，好在我运气不错。”
“兽人才不会与人类和平相处！！在它们眼中，人类就是食物！！”书生突然激动起来，眼里闪着悲愤，将凳子都掀翻在地，声响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它们满脑子只有嗜血和杀戮！！你跟它们在一起，早晚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所有的兽人听见了这些话，愤怒直冲头顶，加上酒精作用，脸红脖子粗的撸上袖子便要打过来。青松雪赶紧拦住同样暴怒的少廷，大声地阻拦道：“都别动！问清楚再生气不迟！”
鱼儿跳到凳子上狠狠拽住几乎失控的书生，扯着嗓子喊：“爹——！！你冷静点，他们和那些吃人的鱼不一样！你不要分得那么清楚，人类中也有好有坏的！”
少廷将书生狠狠按在凳子上，粗声粗气地吼道：“你必须给我解释明白，否则必叫你立毙当场！”
鱼儿慌忙挺起胸膛快速地讲道：“我来说！我爹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才会这样的！”
青松雪打了个手势让兽人退回座位，只是他们的眼睛仍凶狠地钉在父子俩身上。青松雪无奈，只好顺着鱼儿的话问下去：“我对你口里吃人的鱼颇为奇怪，你能详细地将给我们听吗？”
鱼儿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后便马上回复清明，下一刻狠狠打了一个冷颤，表情也失控得悲痛到极点。“那、那是一个永远都没法摆脱的噩梦，深深刺在我心里，恐怕永远都没办法□□——我们村子里的人，除了我和爹，全部被那些鱼吃到骨头都不剩……”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死寂，严离活动了一下喉结，强笑着问了出来：“那鱼……我怎从未见过？”
青松雪皱起了眉头，对于吃人的动物……她倒是有些印象，只是不敢确定。
鱼儿强忍着由于恐惧而颤抖的喉咙继续道：“我们来自大海的另一边……”
他顾不得人们因为他的话又引起一阵骚动。“但我们从来不敢接近海边，因为有长着四只脚的鱼会用一种声音迷惑我们自行踏入大海……走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不是淹死就是被那鱼果腹。”
——“只要我们不接近海边，就不会有人死……因为鱼毕竟是鱼，就算生着四只脚，也还是离不开水。”
“但是有一天……”鱼儿终于忍不住哭腔，眼泪流了满面。“它们竟然上岸了，不再用腮呼吸，四只长着蹼的脚变成了利爪……”
那天，私塾放学放得早，先生表扬了他的功课，娘和爹都很开心。爹主动说要去上山猎只野鸡，他和娘还嘲笑爹的小体格，说要在家等着他空手而归。
哪知却等来了一辈子的噩梦。
老远老远，便看见了村民畏之如虎的怪物竟然离开了它们生存的大海，张开了利齿疯狂地袭击村民。好些人躲避不及，被怪物咬出一地的血红。
他和娘一同往屋里逃命，跑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娘早不见了身影，回过头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娘被邻居的婶子一把推开，直接被一只怪物叼走！
鱼儿痛哭流涕，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我捂住耳朵拼命地跑，关紧了大门躲在家里平日放药材的柜子里，混淆了我的气味，让我逃过了那鱼的追杀。可比起这吃人的怪物，我更恨隔邻的忘恩负义之人！”
就在那日之前，娘还将爹辛苦抓来的野兔肉分与她家一半，两人有说有笑亲昵万分，哪想到生死关头竟狠心至此！
“……”两人崩溃的表情让青松雪不忍再问下去。“若你们无处可去，便留在此地也好。”
书生忽地抬起头，紧张地说道：“不可！我们此次不远万里赶去帝都，便是要告知皇帝尽快防范！”
青松雪等人一同皱起眉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日我因为到山里打猎侥幸躲过一劫，回来找到鱼儿之后便仓惶逃入山中一直生活到冬季。冬季虽然海上不曾结起冰层，但寒风呼啸也叫鱼怪不敢冒头，我们便趁机划了渔船逃走。半路遇到商船，一路辗转来到边疆。”书生说到这里，眼里的恐惧隐藏不住。“海那边的岛上已经没有人了，全部叫鱼怪拖入了海里吃掉。它们既然能上了小岛的岸，早晚也能寻到此处！”
青松雪忽地从凳子上蹿起来。“你的担忧是对的！”海水会随着时间增长，甚至会有一定几率引发海啸。“但我不怕它们的数量，我最怕它们的声音。”
她想起了那个传说——海上的水手听见了歌声，被迷惑了心智，将船划到那位唱歌的美女身边，没曾想在死亡的前一刻才忽然梦醒一般，才恍然发现唱歌的哪里是个美女，分明是个可怕恐怖的海妖！
“是海妖！它们的声音能让你陷入幻觉，若是一次碰到好几只海妖，怕是会在美梦中死亡也不一定！”青松雪咬了咬牙，有些措手不及。“我们的计划也需要改了。”
书生挫败地说道：“我们走过边疆的时候，将这件事告诉军队的首领——没有一个人相信。”
宗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上面的物体震得一动。
“糟了！流放的荒地可是距离海边最近！”
穆长引与晏婴一家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