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羹剩饭再引不起人们的食欲,更何况心里装了事情。或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或是措手不及的慌乱,都让他们六神无主。只是对于青松雪来说还好那么一点,她生来性格谨慎多虑,凡事都要想上千百个过程结果,以便应对万种可能性,所以对于这种往坏处发展的事情,她也不是接受不了。
“再过一阵子就是除夕了。”严离皱起眉头忧心说道:“却发生这样的事……虽然收到家书的年轻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但也不好让他们一直缩在此处……”
青松雪抬起头,眨了下眼睛,挂上霜的睫毛贴在下眼睑,留了薄薄的水雾。“我自然是了解的。且不说年轻人,兽族中有不少飞禽幼子,近来刚学会飞行,新鲜劲还没有过,却碍着外界危险不敢太自由。”
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花茶,递给书生柳玉。“按柳玉大哥所说,那鱼怪最怕寒冷,如今冬季还剩四月左右才能彻底过去——所以我们有四个月的准备时间,以便应对鱼怪上岸。虽说春节将至,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先顾着命最好。”
宗虎虽然四肢发达,可头脑却颇为通透。“就怕这玩意儿再进化啥的!那娃子不是说了么?之前这玩意儿一直活在水里,说白了就是不能离开水,结果突然有一天上岸了!难保有一天突然不怕冻了呢!”
在场人皆是脸色一黑,心下噗通一声。少廷虽然看不惯宗虎,但关键时刻还是赞同他的说法。“若是你口中的海妖真的提前上岸袭来,我兽族人丁众多,倒也不怕它。可我们到底没接触过这等……诡异的生物……”
青松雪了解,在这个世界里,有心智的是兽人,没心智的是低等野兽。但像这种背弃了生存基本的生物却是从来没有的,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海妖进一步妖化。
她沉凝了片刻,开口讲道:“若我要与赵隆封合作,你们同意与否?”
先一步爆炸的果然是宗虎与少廷,两人与赵隆封简直到了睚眦欲裂的地步,听见青松雪这样说,自然是暴跳狂吼。
青松雪任由他们俩个炮仗一般大吵大闹,淡定自然地喝着茶。“虎哥,师傅,你们不为这天下百姓着想,也该为我们城中人着想。对于海妖,我也只是停留在它们‘能用声音迷惑神志’这一层面上,单就这一点,我们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全军覆没。”
宗虎和少廷果然安静下来,脸色青白,大气不敢出。他们并不是鲁莽无脑之辈,一个生在军人世家,一个作为兽族王者,脑中总会有些料子的。
青松雪冷着眸子盯着他俩,逼迫一般强硬地说道:“你我都知道,海妖再进化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候,我便是更没有把握将它们一举歼灭。而赵隆封有成千上万的军人——我说的没人性一点,等到海妖逼上家门口那一刻,他赵隆封不与我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哎呀,但你现在去跟他说,他也不信啊!”
青松雪笑着看捉急的宗虎。“谁说我现在就去说了,现在去找他,他自是不肯信,没准还将我抓起,判个欺君之罪。我们就先做好保护自己的准备,等赵隆封惊慌失措地来找我们。”
少廷和宗虎这才喜笑颜开,想着赵隆封屁颠地来寻他们庇佑,鼻子尾巴都要朝天了。青松雪受起玩笑表情,正式吩咐道:“虎哥、师傅,我打算让咱们几个兵分几路,一路去寻萧叔,将边疆一众军人收入城中;一路去流放之地,将晏婴姐一家和穆哥接来;剩下一路,就是去海边查探,我要知道海妖的具体数量。”
严离皱眉问道:“边疆流放的可是不少,只接回晏家和穆长引吗?”
“现在不是我们应该慈悲的时候,流放边疆的,全是犯罪分子,我并不了解那里面有多少好人,也不了解有多少坏人。唯一了解信任的只有晏婴姐和穆哥,万一将那些不将法律放在眼里的一干人等收为已下,怕是会出乱子,我目前是没有功夫去管的。”
——“然而军人是最让我放心的,军中铁律早就将男人们磨练的正直规矩。去海边查探的,全派飞禽与水蛇兽人去,沿着海面低飞,潜入海底查探还是怎样全凭他们,怎样安全怎样来。四面的城墙全部推翻,换成我以后交予你们的钢铁,土地无限扩大,遇山推山,遇树伐树!”
宗虎想不明白青松雪为何如此,反问道:“若是你怕边疆的军人来了房屋不够完全没必要啊?那不是还有很多空屋子……?”
青松雪叹了口气,抬眼去看他。“虎哥,你没办法任由宗家就这样被海妖拖走的,穆哥也一样。”更何况这城中的居民还有不少去往外乡的亲人,到那时候,她所筑成的硕大城镇,会成为人们唯一的避难所。
与赵隆封合作之后,帝都与赵隆封统治之下的城镇的幸存者会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寻求庇护,到那时候,房屋只会嫌少不会嫌多的。
宗虎浑身一震,看着青松雪的眼神里浸满了感动与悲楚。她都为他想好了一切,方方面面的细节,让他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握紧了青松雪畸形的右手,汹涌潮水般的感情却汇聚不了半句话。“我……”
少廷一脚将宗虎踹得满地翻滚。“少来吃豆腐!”
两人呲牙咧嘴地撕扯起来,严离无奈地摇了摇头,黄黑纹的母老虎温顺地趴在他的腿下,严离伸出手抓了抓它松软的皮毛,轻声问道:“雪儿,你要做什么?”
青松雪的脑袋里仿佛生长了一棵枝条密集的巨树,每一枝延伸出的枝条都是她所幻想出事件可能发生的“几率”,或是不好的结果,或是幸运的收获。她将所有“几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严谨慎密,不放过任何一个意外,但她也明白,总会有“万一”的,而她所要留下来做的,就是尽量阻止“万一”的触发。
“我留下等着坚硬城墙的建立完毕之后,在城墙外撒上一层又一层的防护。”
这就需要她身怀的逆天能力了!
严离从凳子上站起来,头一个请行。“到流放地就由我和虎儿与其他兽族前往,快去快回,三十天之内应能往返。”
“……海边便由本王走一趟。”少廷也跟着站起身,大手一挥。“兽族人一向听本王指挥,早已有默契,对于这等探查来说,易如反掌。”
那么去边疆将那么多的兵士劝回,只有宗虎能胜任了,如今能说动萧典书的也就只有他了。但对于人类来说,这三个地点还是太远,就算有豹族兽人的帮忙,没日没夜的长跑却也是伤身,青松雪也只能让他们自行斟酌。目前在她的掌控中,未知还是太多,海中的鱼妖仿佛一颗随时会自行爆炸的炮弹,没人能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措手不及是她最不想发生的,也是最害怕发生的。但她若不这样放手一搏,畏畏缩缩地等着天上掉馅饼——不是她的性格。更何况那样她更会担惊受怕,夜夜失眠,还不如硬着头皮往上迎。
三个队伍即日便准备好了出发,三条道路,最远的要数海边,但由少廷所率领的队伍是以速度美誉的凶禽和豹子,水蛇只需要盘在它们身上便好,一来一回本需要四十五天左右的路程,将将缩短了十天左右。
边疆与流放地分别需要二十天和三十天,这两支队伍是青松雪最为担心的。若是海妖提前上岸,少廷所带领的队伍就算不与它们面对面冲突,也能转头逃掉。可宗虎与严离就算有了兽人陪同,到底还是人类的身躯,速度和武力都是有限的,青松雪只能让他们尽量拼了命赶路。
三支队伍装备好吃食和衣物堵在大门口,青松雪又将卤好的牛肉干塞到少廷和宗虎的包袱里,再三嘱咐道:“快去快回,一定要快去快回。我虽然布置、算计好了许多,但总归不是仙人,还是最怕意外。”
少廷握住青松雪暴露寒风过久的手,尾巴一卷,揽住对方的腰肢,眉开眼笑地答应:“本王了解,自是不会让雪儿日夜担惊受怕——只是这牛肉干太少了,难得雪儿亲自下厨……”
宗虎顶着十字青筋一拐子顶开厚颜无耻的黑豹子,满脸黑青地对青松雪低吼:“就这么个畜生,你难不成真要跟他在一起?以后万一拜了堂入了洞房,生下一胎八只豹崽子,你就不别扭?!”
——!!
青松雪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愣在原地!!
我了个大擦!!
青松雪脸上的犹豫让少廷顿时危机大作!“别,你别听他瞎说!兽族生下来就是人类婴儿的样子——不信你问她们!!”
少廷忽地伸直胳膊指向一旁来送行的母熊兽人,对方愣了一愣,明显是不会说谎的熊愣子,半晌才十分不自在地点了点头。青松雪暴怒而起,一掌推开厚皮厚脸、满嘴跑火车的黑豹子,臭骂道:“我还没和你定下关系呢!!你就这么上赶着糊弄我!当我是痴傻的不成?!你身上有重要的任务,若是完成的太糟,就一辈子别和我说话算了!!自己抱着你那根金贵的尾巴转圈追去!!”
“追尾巴那是狗剩子玩的——”少廷涨红着脸吼了不到一半,又被青松雪一个拐子捅到胸膛,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宗虎忍不住狂笑,正要火上浇油地补几句,却没成想青松雪也将火撒到他身上。“你也一样!!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有那么好笑么?任务完不成有你哭的!”
“不是,雪……哥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你看……我X!!虎玩意儿轻点拽我!!”
宗虎嬉皮笑脸地样子让少廷看不过去,憋着一肚子气扯着宗虎的后领子就往门外拖。待他们所有人都准备出发了,青松雪才挥挥手告别,和其他守家的人们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将大门关紧。
强化城镇防御的计划刻不容缓,四个领头的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个,虽然有些忙不过来,却不得不卯足了劲上。
“他们走了,我们也撸起袖子干活!快!鼠族只留下十几个站岗,剩下的兽族全去拆墙!熊族的推山,镇民盖房子砍树!四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我们必须全民上阵!”青松雪指着一侧的大仓库说道:“铁块全融了打成厚铁板,城墙全用那个来代替。”
一个鼠族小萌萌举起爪来,说道:“我记得往东有个山里全是小小姐说的铁来着,推山的时候要不要把那个铁矿留下?”
青松雪眼睛一亮,忙点头道:“自然要留下!日后我们需要这等坚硬的东西多的是了!”她这才想起来,老鼠日常都是要打洞钻地的,对于地下的矿产是非常了解,便赶紧吩咐道:“你领着一批人去跟着熊族走,专门探测地下的矿物,发现有用的要跟我报告,懂吗?”
老鼠们跟着熊族浩浩荡荡的跑去推墙,男人们抄好斧子锯子伐树,女人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着要尽一份力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青松雪心里早有打算,指着西方说道:“距离西方悬崖处还有十分宽广的空地,待铁墙一围,你们就要将荒地种满粮食、圈养起牲畜。因为若是海妖上了岸,我们的大门就不能再开了,所以这些吃食必须要准备充足。好在我们手里有穆哥留下的技术,冬季也能种上作物,以后的衣食就靠我们女人了!”
——“男人们推完了墙还要回来组装房子,所以我们女人只需要全心撒种子、养殖便足够了。”
女人们成群结队地跑去先帮忙推墙,剩下的老人和孩子,青松雪便让他们去厨房料理吃喝、跑腿等等,全镇子近千万的兽人和镇民,没有一个偷闲,忙得热火朝天。
城内的空间以万米平方的速度向外扩展,青松雪手下的房子一栋栋地临街而立,庄稼地与畜生圈一排排整理干净,转眼间二十天就已经过去,道路最近的宗虎领着萧典书和千万军士浩荡回归。
说服萧典书和萧典书的手下对于宗虎来说不是太难。萧典书对于宗虎突然的出现很是意外和惊喜,他当初抛弃宗虎不管不顾在军队隐姓埋名数年已是愧疚,如今看到宗虎精神的模样,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
对于宗虎口中的海妖,萧典书却是深信不疑的,他本就知识渊博,对于这等生物略有了解,更何况在听到青松雪大难不死和她精心的计划时,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
而军队的统领,却无论如何也信任不了宗虎,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他不敢轻易就这样撤离——若是宗虎的话是真的也罢,海妖成千上万地爬上了岸,将一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吞入腹中,这边疆也就没有要守的必要;但宗虎的话若是假的,他们将这边疆弃置不管,海外的别国来侵,一样是惨不忍睹的灭亡。
更何况,这宗虎可是逃亡了十年的通缉犯。突然这么一出现说了这么一道,他怎不知这是为了报复皇帝而起的坏心眼?
当初宗虎说要往边疆走的时候,青松雪就提前告诉他,如果军队的统领信了也罢,不信也就不强求——所谓欲擒故纵,便是这么一回事。他不相信你,你转身就走罢了,碍于萧典书对他手下军人的影响力,他也不会贸然将你五花大绑送给皇帝当作升官发财的跳板。
宗虎便就这么做了,统领满腹的不信任明摆在脸上,宗虎也就不坚持,倒让统领反着凌乱起来。后来宗虎自作主张说了一番话——我本是宗家人,宗家将我逐出门来,却也改变不了我身上流得宗家的血,我们宗家从我太爷爷那辈儿开始都是从军的硬汉子,就算平白无故被皇帝通缉了整十年,也不会搅那些弯弯肠子祸害人去。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到头来的后果都是由你一个人担着,我并不是没有来知会你一声。
说完转身就领着收拾好东西的萧典书等人走了。
按理说退兵这一事,应当向上面通报,更何况一次走了这么多。只是当时军队统领正一脑子浆糊的犹豫是跟着宗虎走还是继续留下,后来一个本来也想跟着宗虎走却碍于统领的小兵说了一句“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咱后面那一大家子想”彻底让他豁出去了。
在这当兵的,大多数都是为了贴补家用而来的,不是上有老母就是下有媳妇儿孩子。就算他们不走,那什么从海里爬上来的怪物将他们吃得骨渣都不剩也无所谓,可想想家里少了顶梁柱的女人们,就开始害怕了。虽说平日里守在这处,可人人都心知肚明,海岸这边的小国都被皇帝收了,未来数十年甚至几十年都会处于平和安宁的状态,他们在边疆除了寂寞想家也不至于担心掉命。
而宗虎这么一通话,就像块大石头,在他们心中砸出不小的涟漪。虽然军队统领还是个单身汉子,可手底下的兵个个拖家带口的,他一个人没命就算了,若是连累了更多的人就是缺德了。
于是全体麻利地收拾东西,牵上军马也跟着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向上面通报的事情也就这么搁下了。
宗虎领着一大帮子人马浩浩荡荡地慢悠悠往城镇这边赶,快到家了,他反而不是那么心急。从老远往城镇望去,明显能看见四面的墙壁已经被推干净,密密麻麻的人们不停地轮着两条腿。西面的大山被推得差不多,杨树林也砍掉了大半,眼看就要逼近官道驿站了。
没了城墙,那里面临街而立整齐排列的房屋便暴露出来,从宗虎这里看去,都看不到边缘。这样巨大的变化,让宗虎没来由的血热,握着马缰子的手也绷紧了。
即使萧典书离了这里有好几年了,但那个小小镇子的原样还是停留在脑海里,再和眼前这么一对比,可不只是叹为观止这么简单。他不由有些心生怯意,勒了马缰子停住了,连带着身后好几千人一起停在原地。
“怎么了,这就不敢走了?这还是没建完的城镇呢,若是建完了,叔你岂不是要把自己埋在地底下?”宗虎嘿嘿地笑着,颇有些得意。“你就走吧,去看看雪儿,变化老大了!”
在城外放哨的鼠族老远看到他们,早早跑去寻找青松雪报告。所以当他们接近城中的时候,青松雪已经领着人们放下活计候着迎接了,那里面可是除了人类还有兽人,除了宗虎的其他人眼看着头顶着兽耳摇着尾巴的兽人轰隆隆跑来,吓得弃马而逃。
一个鼠族小萌萌牵着高头大马在原地蹦哒哒“哎哎——”地扇呼小爪子企图招回逃走的男人们,一边“嗤嗤”地嘲笑起来:“还军人呢!穿着这一身盔甲跑得跟没胆王八似得!真丢人哇咔咔!!”
宗虎一脚给小萌萌踢个满地滚。“得瑟什么玩意儿!赶紧把马牵走圈好喂食去!”
小萌萌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小爪子却抓着大马的缰绳不放。“那马牵回去,人没回去有啥用?要不让他们滚蛋得了,都说鼠胆,我看他们胆子还没鼠胆大呢!”
这时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葛年突然开口喊了起来:“狗蛋子?是不是狗蛋子?”
……啥蛋?
青松雪凌乱地回头看着惊喜慌乱矛盾交织的葛年轮着两条老腿就往前跑,吓得她赶紧上前搀扶。“葛叔,您叫谁呢?这里哪有什么蛋……”
徐青也站在他身边,听他那么一喊,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也跟着冲着远处扎堆不敢贸然行动的军人队伍喊:“狗蛋子——!!葛翔鹏!!你离家二十年了,连你爹都不记得了?!”
远处人堆里有一个军服不同他人的男人明显浑身一颤,却碍着兽人不敢上前。青松雪皱着眉头看了片刻,让两个熊族兽人化了原型挥着大熊掌嗷嗷狂奔过去,强行夺了军队统领举在爪子上就轮着下肢往回跑,吓得其他军人魂飞魄散,飙泪奔逃。
啥玩意儿都,一个个的——两个黑熊鄙视地竖起熊掌中指。
宗虎看着被熊掌按在地上的葛翔鹏统领,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捅捅葛年。“葛叔,我在这镇子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听说你有个儿子当兵呢!”
葛年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儿子,摇摇头叹了声气刚要说话,就被一个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老妇打断了。“这是不是翔鹏?”
狗蛋子趴在熊掌地下困难地抬头看了看老妇,老泪纵横地闷声喊道:“……娘——”
葛夫人一巴掌打开熊掌,抱住葛翔鹏就是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打:“你说你这孩子,你爹把你赶出家门不让你回来你就真不回来了?!这不都说的是气话吗?给你起名叫狗蛋子就真跟狗蛋子一样,往死里扯也扯不出一个屁来!”
抱着熊掌呼痛的兽人:“……”
狗蛋子葛翔鹏:“……”
青松雪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脸,伸手将地上的两人扯起来。“葛婶,你别哭了。我这就算是阴差阳错地把你儿子找回来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得了。”
葛年沉默了片刻,却是仿佛松开一个一直坚持抓住的东西一样艰难地开了口:“雪儿说的对,回来就别回去了……”
葛翔鹏却皱着眉反感道:“我不回去,难不成要和这些残暴的兽人住在一起?”
残暴你大爷啊残暴……
青松雪眼看着兽人们一个个的崩起青筋要奋起,刚要开口解释,书生柳玉却上前作揖道:“这位军爷,您可还记得在下。”
“你……”葛翔鹏想起来了,几个月之前这个书生领着孩子也在自己面前说了一通海里怪物的事情。只是时间太久,他都给忘到脑后了。“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这句话却是问向宗虎。
“我从未说过它是假的!!”宗虎绷着青筋怒吼。恨死这个比书生脑子还僵硬的狗蛋子。
“你们别说了!我来说!”葛年的耐心到了极限,将拐杖一横,把所有人拨到自己身后。“葛翔鹏,你老子我当初死活不让你去当兵,就想让你安安分分守在家里收画卖画、做生意,可你不惜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也要往外飞。二十年了,你熬到这么一个军官也不容易,可到头来还不是要守在那人迹罕至的边疆!”
“你对皇帝忠心耿耿,可皇帝从来没把你老子和他手下面的百姓放在眼里!!”葛年留了一脸的浊泪,恨儿子心如钢铁,也恨当权者残暴,又哭又吼地将十年的憋屈说出来。
葛翔鹏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军官,虽没见过皇帝几次,但好歹也是十分尊敬自己的主子的,皇帝在他心中虽不是神化一般,也不至于如他爹口中说的那般污秽不堪。他略想了一想,到底还是硬生生将心中的绞痛压下,固执地反驳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到外面可不能再说,这是造谣、诋毁皇家清誉,是要死无全尸的!”
葛夫人又是一巴掌扇到儿子脑袋上,跟着丈夫一起吼:“死无全尸个屁!若就那样死了,我们倒还好过!你说走就走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一次,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气话还是真话你没有脑子分清楚吗?你忤逆我们,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说些气话吗?”
默默看了好一阵子的兽族长老面面相觑,他们也有自己的儿子孙子,深知这种气闷却无奈的感觉。蛇族长老施施上前,搀着葛年轻声道:“哎,老弟弟莫要再生气,人老了,身子也跟着不行,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他们小辈的,从山上抡圆了滚下来也照样拍拍屁股好走着——都随他们去吧!这都站了好一阵子了,也快晌午了,宗虎他们赶路赶了那么久,做些好菜招待着吧。”
狐族的长老跟着上前把葛夫人扶上,道:“对,咱们把那几头公牛杀了,炖上一锅,就着果酒吃,老姐姐过来帮忙吧!”
葛翔鹏如此近距离看着蛇族长老脖颈上的逆鳞,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顺着肌肤纹理开始生长,口不择言地大喊:“你、你!你离我爹娘远一点!”
葛年正跟着蛇族长老慢悠悠往回走,听见葛翔鹏这么一喊,回身就是一拐杖敲上去。“怎么说话呢!他比你老子年长好几百年!!算你曾祖爷爷辈的!你老子无聊的时候全是你曾祖爷爷陪着!可比你有情有意的多了!”
蛇族长老勾起嘴角用立瞳上上下下看了葛翔鹏好几眼,直把对方看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才慢吞吞说道:“这熊孩子一点都不像你。”
葛翔鹏:“……”
葛年摇摇头,转身跟着蛇族长老慢慢走。“可不是,半点都没他老子的气质。要我说,你家儿子孙子可比我这个玩意儿好多了,当初怎么就没把这狗蛋子射茅坑里!”
葛翔鹏:“……”
所有人都跟着葛年夫妇后面回城镇里料理活牛,葛翔鹏呆立在原地好久,都没从蛇族长老阴森的一眼回过神,半晌才喃喃低语道:“我爹太牛了,怎么能和这种怪物挨那么近……”
——“若你经历了那种大起大落,在面对彬彬有礼的衣冠禽兽和面目狰狞的淑质英才时,你会选择亲近哪个?”
葛翔鹏猛地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站在身边的直长发女孩,半晌才尴尬地吐了一个字:“我……”
一个牵着马的鼠族小萌萌撇着嘴抢话:“你们人类,披着光鲜的外表,可做的都是畜生事。那什么自扫门前雪我们兽人可不屑去做,能帮就帮,帮不上也不至于落井下石!都是一个族的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排除异己也就算了,要是连自己族人也分三六九等,那就是你们迂腐!”
青松雪笑骂道:“就你话多!还不快把马圈好!”
葛翔鹏刚想面红耳赤地反驳什么,却被青松雪抢先了话头:“葛叔对我,也算得上泽深恩重了,你是他儿子,我断不能让你流落在外。你领着你的兵进来吧,也好看看你父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末了,青松雪有趣地加了半句:“狗蛋子?”
萧典书早就领着自己的手下轰隆隆撒丫子跑到镇子里了,军人们的力气尤其大,被女人们指挥着去抓牛杀牛,忙得热火朝天。葛翔鹏狠狠地捣了把脸,冲着手下酷拽地一挥手,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走!帮老娘们干活儿去!!”
又是一帮人轰轰隆隆跺着脚往里跑,抢着在女人面前献殷勤。在边疆窝了那么些年,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肉,馋了就跑外面耍一通枪,然后倒在床上就睡,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而他们才来到这里不到半天,就赶上了一顿全牛宴,还有足够的百果酒——虽然那是娘们家家喝得酸酸甜甜,但也好过每天喝白开水!
于是一帮糙老爷们儿吭哧吭哧干得更欢,连熊族都抱着爪子看傻了眼。
青松雪站在不远处看着人们忙碌,抬起头往还未回归的严离和少廷离去的方向看去,渐渐忧急起来。她再神通广大,也画不出这个世界无法创造出的死物,到这时候,她才深深感觉出现代社会通讯工具的快捷方便。
一股微风贴着她的皮肤擦过去,带着微微的湿暖,青松雪呆呆地抹了下脸,牙根越咬越紧,心中的焦急愈加强烈。
宗虎守在她身边,看见她的神情不太对劲,便开口问道:“雪儿,你咋了?哥好不容易回来你咋半点表示也没……”
“虎哥。”青松雪转过身来,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我们快没时间了……”
“……”宗虎看着青松雪难得脆弱紧张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后一巴掌将青松雪搂在怀里狠狠勒了一下。“怕啥!有哥呢!哥再不济还有那个黑豹崽子呢!放心,就算你保护不了这一大家子,也没人怪你,你做的够够了!严离和黑豹崽子你也不用担心,肯定能赶得上!他俩是什么,一个有虎仔子陪着,一个是速度居上的豹子,那海妖长翅膀了也赶不上他俩,明白不?不用天天绷着一张脸,都面瘫了!”
宗虎几句话将青松雪的担忧全说出,多少也让她不再那么慌乱。青松雪伸出手搂住宗虎的虎腰,闭上眼睛由衷地道谢:“谢谢你,虎哥……”若是没了你们,未来那么远,我想我恐怕没有那么多勇气扛下去……
宗虎嘿嘿笑了两声,放开青松雪,突然半弯下身子,腰胯一提,厚脸皮往前一凑。“那亲哥一个?”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