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昔日贫家女,今日入候门
一行人在傍晚时分进入邺城。? 小說¤網w、w-w`.`8、1-z、w`.`c`o-m
惟娉坐在车里,微挑着车帘慢闪美目向外看。
京中自不比别处。道路尤其宽阔,车马在路上咕噜噜驶过,留一股股香风落在尘埃里,香了满路,大概是富贵人家的家眷出游;更有那衣着鲜艳的青葱少艾在衣着华丽的少年陪伴下,骑着马儿在大街上成群结队地走着,一路上说说笑笑,并不拘束。
惟娉早听哥哥说过中周帝国民风开放,不似东夏。
在东夏男女大防严格,女子要被藏在深闺中,不许见人。哪有这般自由自在?
惟娉看着一队刚从车旁走过的俊男美女,心中雀跃,禁不住拉下了头上的帷帽,又一手掀起窗帘,趴在窗口伸出头大胆地向外看。
视野打开,这才见道路两边的茶楼酒肆,饭馆商家,门面都装潢得富丽堂皇,出入其间的人衣着华丽,气度非凡。
惟娉不由得心里暗叹,这就是中周帝国的都,果然繁华热闹。
骑在马上跟车走的东方熠见惟娉欢喜雀跃的样子,完全一幅小女儿情态,不由失笑道:“顶着一个小黑脸儿乱看什么?当心被登徒子当黑牡丹,闪了人的眼睛。”
惟娉知他是赞自己即使涂黑了脸也美,面颊热,顺嘴回道:“有大哥这个护花使者在呢,他们哪敢?”说完了才现,这话似乎大有深意,顿时大羞,忙躲回车里,但觉得一股火苗从脸上开始火烧火燎地烧遍了全身,这下更不敢抬头。
东方熠不禁一呆。惟娉惊人的美他已见识过,当时只是被震惊,此时惟娉虽涂黑了小脸,看不出脸色,但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尤为动人,东方熠心里一荡,不觉看得痴了。
潘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扑哧一笑。
惟娉更是大羞。
东方熠责怪地看了一眼潘紫。
潘紫微微吐了吐舌头,笑道:“大公子,姨夫人家可在城里?我们今天就去吗?”
东方熠笑看惟娉道:“我们旅途劳顿,天色又晚了,找客栈歇息一夜,明天再去拜会庄候府上可好?”
东方熠没说的是,惟娉此去投靠姨母家,全完是冒蒙前去,也不知道庄府是否会欢迎她?趁歇息的这段时间,他投名贴去探试一下才好,如果庄府有一丝不欢迎的态度,他也要另想办法安排,总之不能让惟娉委屈了。
惟娉欢欣的笑容稍稍收敛,深思了片刻,又笑道:“娉儿听大哥的安排。等会我写封信,大哥去庄府投拜贴时,顺便带去可好?”
东方熠立即知道惟娉已经明白了他的安排,不禁会心一笑,年轻英俊的脸因这笑越显得俊美洒脱,风度卓然。
一行人在夕阳里渐渐步入内城。
夕阳的余光把内城的一切都涂上一层淡金色,大街上楼宇连片起,其中有几栋楼宇比其它的都高些,远远地看着,十分的富丽华美。
潘紫惊呼一声:“天啊,这可是天宫?”
惟娉也见了,而且看这车的走势,似乎要往那里去。卐卍中文?◎◎卐?网§ 卐? w、w`w、.`8-1、z、w-.-c`o、m、惟娉便问:“大哥,我们可是要住那里?”
东方熠笑道:“是啊,今日咱们就住在天宫里,让你当一回仙女。”
潘紫就低声咕哝:“当仙女当然好……可不知要花费多少钱……”他们一路风餐露宿,这样豪华的地方还真没住过。
马车很快停在那仙宇般的房子门前。
惟娉见乌漆大门上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大匾额,上面用白色的漆漆着“白玉京”三个大字。
乌漆大门大开,露着里面雕花刻鸟的影墙,墙头上探出一片红艳艳的杏花;
前站着几个英俊青年。这些青年高冠博带,整洁漂亮。见了马车停在门口,便有个青年就快步迎上来,老远地就拱手行礼,满面含笑地打招呼:“东方公子,好久不见!您今天要住哪间?可和先生事先定下了?”
惟娉本以为他们是富贵人家的翩翩佳公子,听这口气却像店里服务的,不禁微怔。
东方熠并未下马,只在马上拱手回了一礼,说:“还按老规矩。另收拾一间屋子与女眷住。”
青年立即退后,吩咐另一个青年:“吩咐下去,把二公子长年订着菊香阁西室打扫出来,候二公子和娇客入住。”
那青年应了一声大步流星走进影墙后面了。
东方熠等人驱车进门,边走,东方熠边解释:“白玉京是城里有名的富贵乡,专门侍候公候世家和王族。里面的华贵是京城第一家。就连侍者都是没落的官宦人家子弟。”
惟娉一听,暗暗吃惊。怪不得这些青年看着不像下阶的侍者,原来也是读书人身的子弟。想那没落的官宦人家,虽然穷,骨气却是有的,能让这些人家的子弟出来做贱民才干的行当,这家酒楼端得不凡。
车马走过影壁,眼前忽然霍然开朗。但见无边无际的一片桃李杏梨的花海,在那繁花疏影里,透着远近各处的院落片垣,和红墙碧瓦的一角……人行在其间,倒像在一副仙宫图画里游。
车在一个院门前停下来,惟娉见小院门上小匾额上题着“菊阁”两个字,知道这是到了她们要住的地方了。
就见几个打扮得体的女仆站在院门边迎接:“娘子,婢子们是这院里服侍的,娘子有事,但请吩咐。娘子旅途辛苦,定是劳累了,请娘子下车歇着吧。”
惟娉搭着潘紫的手下了车。
那些仆妇们见惟娉穿着细布衣裙,扶着她的丫头居然穿着短褐,明明是贫家之女,却出现在白玉京……心里疑惑,却并不轻视,个个神情温婉恭敬,举止有礼。
惟娉细细看着,便知这些仆女都是懂得礼数的。不像驿馆打杂的,倒像富贵人家训练有训的下人。
一切做派,倒像是世族大家的规矩。
惟娉心里一动,想这怕是这家店的特色,为的就是让住客们产生那宾至如归的感觉。
惟娉扶着潘紫的手,跟在东方熠身后,由店里仆妇簇拥着步入菊阁。卍 卍 ?中卍文?网 卐 w-w`w、.、
刚进门,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屋里出来,快步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高声道:“东方兄好兴致啊,寄情山水,忘却人间数月,倒让你家老夫人好找!”
东方熠也快步迎上去,笑道:“我老母亲可是又烦扰颉兄?实在有愧啊。愚弟在这里替老母亲赔礼了。”说着施礼下去。
那男子一把扯起东方熠,笑道:“装样!你对我哪有什么愧?”
东方熠果然借此就不在赔礼,又引了惟娉介绍道:“颉兄,这是我义妹。娉妹,这位是白玉京的主人老颉。”
颉先生像对男子那般潇洒地拱手:“娘子一路辛苦。房间已经准备好,请娘子入内歇息。”
虽是个商人,可东方熠和他称兄道弟……惟娉不敢怠慢,忙施礼:“多谢劳先生了。”
一边略略打量眼前的男子。见颉先生白玉般的皮肤,浓眉碧目,一看就是胡人,一头黄没用簪子绾,任其披在肩上,身上穿着赤色的道袍,腰间也不用带束,宽衣大袖地散着。一个大男人,穿这么鲜艳的衣裳,不但不见俗艳,反穿出别样洒脱的韵味来,不由得暗暗惊疑。
颉先生与惟娉见过礼,就又转头向东方熠道:“可是要回府上?事先透露你个消息。你家老夫人早为你相看了清平王的郡君,只等你回来定下这门亲事。”
东方熠脸现苦笑,叹道:“我那老母亲一心想让我不是尚公主,便是尚郡主,却不管我自己是不是愿意。”
颉先生促狭笑道:“前几日坝上踏青,还见过这位郡君,当真是个爽朗的美人啊。”
惟娉听着,觉得这颉先生用爽朗来形容美人,还真独倒,本想笑,谁知心头一股酸涩,竟是笑不出来。
清平王府的郡君啊,地位如此之高的一个美人,正是东方熠的良配吧?
而自己对于东方熠来说,只是出于义气护送的女子,一旦使命完成,两人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期了。
忽然生出不舍来,觉得明日慢些来临才好。
在惟娉的想像里,即是京城第一繁华之地,室内的装饰不知会怎样奢华呢。进了屋才知道,屋内床椅小案,轴画屏风,都是竹制成,让人觉得清新雅致。案上摆着淡绿的花瓶,用清水养着几株杏花。配着那竹框水墨山水的插屏,煞是好看。
惟娉由潘紫侍候着洗沐。脱衣时,看着葛布的衣裙,想到人靠衣妆,佛靠金妆这句话,便想着明日就要去候府拜访,穿着朴素,只怕是被人看轻了……不知晚上京中的成衣店可做生意?应该让潘紫拿些银子买些成衣来……
正想着,桃红在帘外道:“娘子,二公子送了衣服来。说教娘子穿了好去用晚膳。”
惟娉一听,便用绵布裹了身子,从浴桶里出来,吩咐桃红道:“在哪里?拿来我看。”
桃红却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惟娉。
原来惟娉洗去了黑色的草汁子,露出粉嫩的肌肤来。星眸红唇在那雪肤上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潘紫就冷笑一声:“呆什么?娘子就是这般好看的!还不快拿了衣服来?”
桃红这才惊醒,忙去拿衣裳,心里还想着惟娉那起伏有致的身子……原来这位娘子是这般美的!莫不是就是传说中救了王爷的仙女……这个念头一出现,想到萧王妃把她送来的目的,便狠狠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忘记,也要使这位娘子忘记救过王爷的事。
桃红拿了衣裙过来。惟娉见有襦衫,有罗裙,还有大袖披袍和披帛,料子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有五六套之多,还有些钗环臂镯等饰。
潘紫喜得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笑道:“这么多!我们那财主给女儿办嫁妆也没这么多衣裳,料子也没这般好。”
惟娉挑了件黛色、领边和袖口绣茶色柿蒂纹短襦和玉色的挑线裙子,吩咐潘紫和佻红道:“你们也挑一套,其余的就收起来吧。”
惟娉慢慢地穿着衣服,边想定是东方熠怕她和丫头们拜客的时候没有衣穿失了颜面才事先都备下来……倒是替她着想得周到,只是明天之后,就不知他在哪里了。
心里又酸又涩又痛,忽然想她这一路上都是乔装……今日一定要以最美的样子给他看,让他记在心里……
也不用潘紫替她梳头。她自己精心地把长松松绾了一个髻,用一直珍藏的镶玉兰花钗定住。看看镜中的自己,清丽中有妩媚,妩媚中又有纯真,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惟娉打扮妥当了,才带着潘紫去东方熠住着的东厅里。
东方熠早等着了,见了惟娉,先是细打量了她的装扮,才笑着向潘紫道:“怎么服侍娘子的?这仲春天气,早晚还有点凉,快拿件大衣衫来给娘子披。”
潘紫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就回屋去拿衣服。
房间里忽然就剩了惟娉和东方熠,惟娉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掩饰地低声道:“原不觉得冷……”
东方熠笑着替她拉鸡开翅木的雕花椅,示意她坐下,笑道:“那也要小心些,万一你病了,你姨母该怪我照顾不周了。”
“只是怕姨母怪罪?”这句话惟娉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意识到有责备之意,不禁又急又愧,红了脸不吱声。
东方熠见惟娉忽然生气,却不知道为何生气,便逗她道:“还有你哥哥啊,他也不会饶我。”
原来只是怕别人怪罪,并不是心疼她。惟娉手搅着手帕,便不说话,那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委屈了。
东方熠见了,心里有一根弦似被扯动,丝丝拉拉地疼起来。他禁不住想告诉她,有什么气冲他,别憋着,她憋着,他看了会心里难受,会疼。
他本是无所顾忌的人,想到就要做,他刚张口叫了一声:“娉妹……”潘紫就拿了白色洒花的夹袍进来。东方熠再无所顾忌,也不便在婢女面前说,就住了口,没说下去。
白玉京的仆妇们摆上饭来,仆妇边摆碗筷,边介绍:“这道水晶鱼是我们独有的风味,这道蒸鹿尾,经过我们大厨的改良,也和别处不同的……”林林总总地摆了一桌子,最后端出个大白瓷锅来放在桌子正中。一掀开白瓷盖子,一股香味立即随着一股股热气飘了满屋子。
那仆妇还要介绍,东方熠一摆手不让她说下去,打赏了她一串钱,让她带人退下了。
东方熠笑道:“这就是白玉京有名的八仙过海。”
惟娉听了,便想到进城前,他就说要请她们吃八仙过海,他必是那时候就想带她们住到这里……
饭食精美,可惟娉却吃得味同嚼蜡。
从东夏帝都,再到中周帝都,足足走了半年,半年来,他和她朝夕相处,每天都是这样相对坐着吃饭……按理说他们是在逃亡,一路上艰苦受尽,可现在想起来,却尽是愉快开心。
惟娉知道她不该这样,应该高高兴兴,让东方熠放心离开才对……
东方熠见惯了惟娉活泼调皮伶牙俐齿的样子,此时见她神不守舍,神情郁郁,倒是非常不解。离京城越近,她的神情出现的就越多。定是在担心自己不被姨母家接受吧?
食不言寝不语。
一用完餐,东方熠便安慰惟娉道:“不要担心。我定想个万全的法子——一定不要你委屈了。”
惟娉强笑道:“我才不担心呢,我相信大哥。”
东方熠见她笑得勉强,想她定是急着知道结果,便道:“不如我今天连夜拜见候府吧?”
惟娉笑道:“哪有晚上去拜访人的?只怕门房也不给你通报。”
东方熠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不怕,我自有法见到尊姨母。”
惟娉一怔,随即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可是要跳墙去?哼!当心让人当贼拿了你去。”
这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东风熠见她亦嗔亦喜,美态娇颜,只是看不够,心都软成了一洼春水,禁不住低语:“我怎会让区区护卫拿了我……”忽然心里一动,他若真翻墙进候府,不认识他的人只当他是来厉不明的人。那惟娉去景候府,就算候府中的人知道惟娉是他们的外甥千金,那外人呢?外人也会认为惟娉是个严厉不明的。若顶着这个名头,惟娉是别想有正常的生活,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就是有那图她美色的,怕也不能把她当正妻。
如此一想,东方熠顿时觉得他以前考虑不周,只想着让惟娉安全到达,却没为她以后着想过多……看得非常有必要提前拜见景候夫人,早想办法,早采取行动,把对惟娉不利的影响降到最低。
有了这种想法,东方熠便坐不住,忙催惟娉写信,却不说原因,只道:“早些去,也早做安排,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做…的书头跟着,先生白玉般的肤色郎,那么这个年纪轻轻就堤细柳如烟”
惟娉见他神色认真,少不得听了他的话,让潘紫铺纸磨墨,准备写信。
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落笔。想着事情原委不是一纸信能说尽的,索性搁了笔不写,拔下头上的兰花钗,用帕子包了,递给东方熠道:“这钗本是我母亲的,她和姨母每人各一枝。姨母见了这钗必然会明白。”
东方熠道:“也好。倒比写信好。”便把钗放进怀里,见惟娉面有忧色,又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
惟娉看着他神情笃定的眼睛,忽然就安心了,甜甜在笑道:“嗯,大哥小心。”
东方熠一笑,告别了惟娉,转身而去。
这一去,便是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