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广助想出了一个绝户计。
命令一下,清乡团纷纷行动,他们在县城里大小明暗各处同时张贴告示。
告示上说,让陆正清立刻自行出来投案,不然每多拖一天,便杀死三个中国人。
为了显示决心,真田广助在城门口让军士随便拉出三个中国人,立即枪毙。那三人跪在城墙下,枪声响起,顿时脑壳迸裂,血浆四射染满了告示。真田广助下令不许收尸,便这么曝尸城下。
陆正清是拳馆少主,沧县城里人十有八九都认识他,知道他打小忠厚仁德,恐惧之余都在心里暗叹:这回只怕要中计。在他们心里甚至还有一点阴暗的期盼。
陆正清对沧县城内城外地形了如指掌,再加上武功绝顶,刻意躲藏之下,日军哪里能抓得住他。他已经知道消息,心中万分冲突。
陆正清幼秉家教,陆永年从小谆谆教导,耳提面命灌输那侠义精神,对正邪侠魔的道德区分自幼便是根深蒂固。
中国人信奉儒家,当之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在儒家思想里,曲己从人,舍生取义,为他人舍身赴死才是正道的作为,只有邪魔歪道才会自私自利,拖累无辜。
若是不投案,便会有许多无辜会因已而死,自已不就成了万人唾弃的魔头了吗?这与固有的精神依据相悖。可要是自首了却又能如何?日本畜生们就能退出沧县退出中国?还是会在下次举起屠刀时,有哪怕一丝丝的心慈手软?
“那就以牙还牙吧!”陆正清暗下决定。家破人亡的惨剧,再加上短期内连续的杀戮,不知不觉间己悄悄改变了他原本心性。
夜己深,沧县早己实行宵禁。
日军四人小队在街上来回逡巡。现在的沧县,深夜巡逻可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士兵们警惕万分,一有个风吹草动便会端枪放狗。
军犬忽然竖起耳朵,喉间呜呜低鸣,将碧绿的眼睛望向黑暗里。四个曰军立刻紧张起来,松开军犬皮带,嘴里吆喝着,挺枪结成一个小小的阵势,相互掩护向那处逼去。
黑暗里嗖的飞出一柄三零军刺,将军犬钉到墙上。日军们四枪齐发,膛口焰闪过,那处却空无一人。
众兵心里寒了,一步一步往后倒退。
忽然陆正清的身影蝙蝠般无声无息从他们身后滑翔落下,他双手抓住一兵脑袋,咯的一拧一扳便随手放开,又挺胸硬挨一记枪托,却用胸膛抵住枪托往前逼上两步,硬生生挤得那枪上刺刀捅入另一名士兵背心,同时抬拳打在持枪士兵喉结上。这时最后一名曰军己将枪瞄准过来,陆正清身子闪电般左右虚晃,曰军眼前一花,准头稍偏,子弹击穿一团残影打在对面土墙上,砖泥碎屑飞溅之中,陆正清右拳成凤眼状轰到他左腋下。那日军心脉顿时被震断,七窍中鲜血沁出立时死亡。
陆正清手指沾血,在墙上写上四个大字。
不远处军靴踏地声纷乱响起,陆正清转身消失在黑喑里。
己是早晨,看着墙上“以血洗血”四个血字,真田广助心里一阵发凉,对手跟他想像中的很不一样,他见过杀过的中国人形形色色,有的卑贱,有的高贵,有的软弱,有的勇敢,但多多少少都有些迂腐,容易被一些不必要的道德圈圈困死。
而此刻的陆正清竟然不接受威胁,而是以更疯狂的手段报复,以牙还牙,洗血洗血,以杀戮对杀戮。遇到这样的泠血杀手,真田广助感觉有些无计可施,他暗暗诅咒“你真的还是中国人吗?”但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真田广助将手指往人群中指点几下,这一次他很有目标的选出了三个,一个老人,一对母子。那孩子不过才三四岁大,一脸懵懂,全然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日本兵扑上去,将人拖出,那母亲挣扎嘶嚎,拚命将孩子往周围同胞怀里塞,人群中哭成一片,纷纷转过头,却是没人敢接。
那母亲被按得跪在地上,她将孩子死死抱在怀里,急促的转着头转着向身边日军哀求“放过孩子,放过孩子,要杀就杀我吧!放过孩子吧!他才三岁啊!”有一个日本兵悄悄背过头去,其余的,眼神依旧冷漠而残忍。
“啊!”那母亲长声哭嚎,“格格!”孩子天真嘻笑。真田广助觉得心中有一块最柔软的部份被触动了“我也有孩子呵!”他决定把那孩子留到最后一个再杀。
这就是曰本人的仁慈!
“呛”,真田广助将军刀抽出,将刀驻在地上蹲到那老人面前“老人家!您叫什么名子?今年贵庚?”那老人哆嗦着嘴唇说了。
真田广助霍的站立,将军刀拔起指向周围屋顶大声咆哮起来:“这个老人叫赵友平,今年六十四岁,家住同德里,是名令人尊敬的医生。陆桑!你肯定认识他吧?陆桑!我知道你就在附近看着!本来这个老人很有可能撑过这场战争,活下去,成为大日本帝国光荣的顺民,但他现在将会因你而被斩首。你还不出现吗?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啊!”
这时那母亲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嘶哭起来“陆二爷!你快出来吧!救救孩子,救救孩子,求求你!求求你了啊!”
陆正清就伏在一堵屋脊之后,他眼角迸裂,两行鲜血顺颊淌下。他正承受着最极至的心理煎熬,两只手已深深抠入了瓦缝,“咯”两块瓦片碎成粉沫。但他知道自己就算出去了也于事无补,他真的不能出去,就为了不让更多人成为侵略者的顺民。
陆正清告诉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让曰本鬼子领教中国人的复仇。哪怕让死后堕入地府的最底层也在所不惜!
真田广助将刀在那老人颈间比一比,刷的一刀斩下,刀落颈断。他甚至是踏着舞步侧身让过喷洒的血液,又将刀尖插入老人的尸身,拍拍手,走到那对母子面前,道“那么,我们开始下一个!”他露出父亲般慈爱宽厚的笑容,嘻笑着逗弄那孩子,将孩子从母亲怀中夺过。
那母亲扑抓嘶嚎,却被两名士兵死死按定,她竭斯底里了,她这一刻怨恨的不是侵略者,竟然是陆正清,她恨陆正清没现身救自己的孩子,她惨声嘶叫:“陆正清!你是个畜生!我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她似乎搞错了要怨恨要诅咒的对象。
真田广助怪异的盯着那母亲望了片刻,忽然拔刀横掠,大好头颅轱辘辘滚落。
完全是巧合,那母亲头颅跌落,死不瞑目,目光正对着陆正清的方位。陆正清“噗”的一口热血全喷在瓦面上。侠?还是魔?天人交战。
真田广助将刀上血迹在那孩子衣间拭净“好吧,陆桑!你还有选择的权力!”他将刀夹在腋下,替那孩子把衣服一件一件脱尽,温柔得彷佛是一个父亲在准备为心爱的儿子洗一把澡,他甚至还用指尖撩了撩孩子的小鸡鸡,然后抹在孩子唇上。
残破的衣物下,那孩子瘦骨嶙峋。真田广助将刀尖慢慢,慢慢抵在孩子肩胸之间,转头大声吼叫:“陆桑!这一刀插不插下去,选择权在你手上!”
人群中哭声一片,乱糟糟哀求陆正清快点现身,以命换命救下那可怜的孩子。
略等了片刻,真田广助泠笑起来,扫视哭泣的懦弱人群:“看看吧!支那人!你们的同胞并没有一颗悲悯之心。”他手腕向前一送。
那孩子正呵呵笑着,抚摸冰冷的刀锋,脸色忽然之间剧烈痉挛。
真田广助慢慢将左臂弯松开,右臂伸直举高,那孩子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哭不出来,幼小的身子顺着刀身迅速滑落,撞在护手上,鲜血洒落。
真田广助将右臂放平,将孩子挂在刀上:“陆桑!你现在出来,这孩子还有救!我们有最好的军医。”
一股血气与一股冷气,同时在陆正清胸腹间交涌激溅:”父亲,请您老在天之灵告诉孩儿该怎么做?”
那孩子挂在刀上一时不死,徒劳的用幼细的双手推着长刀护手,想将身体从刀上退出去。陆正清握紧手中碎瓦,扬臂振腕。“呼”,瓦片飞去,打在那孩子头上,同碎!
陆正清仰天狂号,如同虎啸山岗、龙呤大泽一般声动四野。啸声中,天地之间云气骤聚,他的身形似乎只低于乌黑的云层,破空远去!
真田广助的心一下子沉到底了“真是个冷血的魔鬼啊!”
转眼之间,暴雨如倾,下得是那么的狞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