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这鱼你阿姨做得不错,你再来点儿。”
“是啊,你太瘦了,得多吃点,阿姨拿手的盐焗鸡,蘸点玫瑰酱尝尝。”
热情的招待让天南险些难以招架,但她享受这种氛围,最初知道要见陈思宇的父母时,还很紧张,但经过与两位老人的相处,天南觉得起初的担忧简直是杞人忧天,爱没爱上陈思宇她不好讲,但她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陈思宇的父母,先爱上他的家庭,再慢慢喜欢他,天南觉得这种模式也挺不错。
“爸,妈,饶了天南吧,再这么招呼下去,她该把整桌菜都吃光了,还是给我留点吧。”陈思宇看天南有些招架不住自己爸妈的热情,笑着打断。
天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你啊,思宇,叔叔阿姨太热情了,我真担心待会撑得站不起来。”说完,一桌人笑了起来。
陈思宇的父母是老深州人,有着海边人开阔的心胸和视野,谈吐幽默,行动做派间很有涵养。他父亲是水利工程师,目前退休在家,平时爱和老朋友出去骑车,或者搞个老年自驾游,跟个小伙子似的,精力十足;母亲以前当过老师,喜欢读书、种花,家里到处摆满书架,据说为了支持儿子工作,经常关注图书市场行情,因为读书比较多,涉猎丰富,说话特别富有质感,天南很喜欢和她交流,感觉能学到好多。
和陈思宇确定关系没多久,就被他拉着去见父母,从初时的担心到现在轻松自然的相处没花多长时间。和陈思宇妈妈熟悉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也是因为他们的支持鼓励,陈思宇才决定和自己走到一起。
知道天南从事翻译工作,陈妈妈很感兴趣,还把自己摘抄的几大本资料送给天南,而且来过他们家几次后,她还给天南的孩子准备好了小枕头、小被褥什么的,如果呆的久了,孩子们会睡个午觉什么的也方便些。
今天一大早,陈爸爸就去天南家把两个孩子接过来玩,中午,天南和陈思宇从出版社回来,孩子已经玩累了,吃过午饭就睡午觉去了。
老两口一直等到他们回家才一起吃午饭,饭菜也多是照顾到孩子的口味,酸酸甜甜的,吃过饭后,陈思宇回出版社上班,天南留下来陪孩子睡会儿午觉,醒来后,陈爸爸带着两个孩子去附近公园玩,天南则陪陈妈妈看看书,浇浇花或者一起研究下食谱。
晚上回家是最痛苦的时候,孩子在这里呆久了,彻底爱上了他们的爷爷奶奶,而叔叔阿姨他们也更是舍不得孩子走,每次分手时恨不得上演出十八相送。有一次,老人和孩子实在是难舍难分,只得陪儿子一起把天南母子送回家,孩子哄睡后才依依惜别,搞得陈思宇哭笑不得。
孩子慢慢长大,天南做妈妈的还没着急,老两口就忙着给孩子联系幼儿园,说是现在先排好队,等年龄一到,简单面试后就能报到。
而且,为了增强孩子的竞争力,最近两人去上老年班时,常顺道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把孩子放到旁边,受点儿书法音乐什么的熏陶,搞得最近哥哥迷上了京剧,整天嘴里哼哼唧唧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别说还真是似模似样,当然曲调什么的天南是一窍不通,但至少吐字清晰让她听懂了儿子在唱什么。
目前天南最大的希望是哥哥能学会这出《空城计》的后面两句,换点词再来碎碎念。
弟弟迷上了陈爷爷的收藏间,把陈思宇小时候的玩具什么的拆得七零八落,整天坐在一堆零件中捣鼓,让陈爷爷直呼后继有人。
陈思宇是典型的文科男,小时候最大的兴趣爱好是写写诗,做点文章,玩具虽也是枪、汽车、飞机等男孩子常玩的,但基本是作为摆设存在的,偶尔关注一下,也只是为了把它们画出来;而且还厌恶一切会出汗或弄脏衣服的活动,骑个自行车都嫌弃车链子有油味,搞得想和儿子来点亲子活动,一起修修车,钓钓鱼,培养培养感情的陈爸爸很郁闷,直觉得自己养了个小姑娘。
如今看弟弟坐在那敲敲打打,每当一件玩具毁掉了,老人家都激动得老泪纵横,被陈妈妈笑话说:“可找着知音了,这么多年一直唠叨和儿子没共同语言,自己这爸爸做得太寂寞了。”
如果说,陈思宇父母的存在让两人的关系多了些美妙的余味,那他本人的努力则更是把这段关系炮制得色香味十足。
和他在一起,像是在平静的湖面航行,你知道方向,知道目的地,沿途风平浪静,偶尔的波动也只是和风细雨,为这段旅途增添咗味,你需要做的只是相信舵手,放松欣赏美景。
相处快四个月,生活波澜不惊而又趣味温馨,工作上两人配合默契十足,生活里天南享受他的体贴包容,偶尔带上孩子父母一起出去郊游,有时也会把孩子丢给父母,安静享受二人时光,陈思宇会带着天南去自己的小学游玩,会带着她走遍大街小巷找寻小时候最爱的美味,有时只是安安静静看看书听听音乐,偶尔目光交汇会心一笑,浮生如此,天南很满足。
帮天南一起洗衣服、晾床单,陈思宇开玩笑说:“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帮你收拾了,天南,你知道吗?之前来你家谈工作时,看到衣服玩具什么的丢得到处都是,焦躁得晚上都睡不好觉,要不是怕吓到你,真想大半夜起床去你家帮你收拾。”
天南被他说得很尴尬:“什么呀?我有那么邋遢吗?”
“真的,我发誓!我起初还纳闷呢?你说这母子三人都白白嫩嫩的,在这灰扑扑的家是怎么生活的?”陈思宇笑着吐槽。
“是你洁癖太严重了吧?我说呢?好几次来我们家总是坐卧难安的。”
“这个我得声明啊,我坐卧难安是因为被对面坐着的美女闪花了眼,如今如愿抱得美人归,没有再坐卧难安了吧?”说着眨了眨眼。
天南被他逗得一笑,陈思宇总是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你换个口红颜色他会很快注意到,然后适时奉上夸奖,心血来潮会送上一捧玫瑰花,来上几句甜言蜜语,时刻提醒你的好,让你意识到自己还很年轻,被宠爱着。
少芳听天南讲述,笑话陈思宇是花花公子范的,又吐槽天南虽然孩子都生了,但实际上从未谈过恋爱,所以才被陈思宇几句甜言蜜语感动。
可是,天南却不这样想,不管自己有没有真正意义上谈过恋爱,但感动就是感动,它不是物质上的满足或是言语上的空洞,它是精神上的一种洗礼和升华,你懂得去感动,会觉得生活平静中依然充满着美感,它让人对生活充满期待。
有个人在身边诉说着他对你的感情,提醒你去发现自己的美好,去发现生活的美好,如果这是接下来的生活,那天南会很感激。
最近天南在忙着学车,以前觉得会不会开车无所谓,一个人坐公交也挺方便,现在发现孩子大了,出行再依靠公交或者打的显然不行,陈思宇知道后虽口头上热情十足地鼓励,但行动上却表示爱莫能助,没办法,只能拜托自己的爸爸抽时间带天南溜车。
陈思宇的爸爸是标准的爱车一族,年纪老大仍对驾驶热切十足,光车友会就参加了一串儿,每年还会和朋友搞个长途的自驾游,拉上老伴儿,犄角旮旯的乱去。
有一年曾雄心勃勃号召老友自驾去内蒙草原,准备工作做得专业、充分,结果还没摸到一根草,就瘫在了半道儿,还是陈思宇叫上朋友把这帮“未老的廉颇”带回来,之后虽仍然是“志在千里”,也不得不勉强把自驾游距离限定在1000公里以内,免得让儿子笑话老子。
陈爸爸对教天南学车这项工作热情很高,很想全天授课,奈何现实情况不允许,把天南去驾校的时间以及工作、带孩子的时间减去,发现空余时间不多,无奈之下把孩子丢给老伴儿照顾,挤出中午睡午觉的时间带着天南在空白场地练车。
天南不想打击他的信心,无奈实在是笨手笨脚的,肢体严重不协调,一抓住方向盘还容易紧张地忘记东西南北,把老人家气得是青筋直冒,恨铁不成钢之余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教学失败,搞了套驾驶游戏逼着天南没事就玩,结果是天南车没学好,两个儿子被妈妈影响迷上了赛车游戏。
陈爸爸还和天南要到了她驾驶教练的电话,没事给教练打个电话交流交流教学成果,有次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吵了起来,后来听陈妈妈说才知道他是觉得人家教练的教学方法有问题,天南一抓方向盘就发慌,教练信奉的是和风细雨式的教育,先解决心理问题,疏导疏导就行,陈爸爸觉得学车就得大胆上路,别管前面有什么沟沟坎坎,只要撞不死就行,两人话不投机从此挂电话绝交。
这天中午学完车从外面回来,陈爸爸一边走一边给天南比划口诀,什么“一要打,二要踩的”,说得是唾沫横飞,回家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女人,旁边沙发上躺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玩着毛绒玩具。
小姑娘看到爷爷进来,笑着扑过来,抓着他的手晃到:“爷爷,爷爷,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陈爸爸笑着抱着小孙女转了一圈,柔声说道:“乖乖,爷爷想死你了!”
陌生女人笑着看着爷孙俩的互动,站起来说道:“爸,心心早就想你了,催着我带她来看你们。旁边这位是?”
陈爸爸听女人说完,动作僵了僵,点了点头,抱着孙女走出客厅,没有说什么。
陈妈妈刚才坐在沙发上倒茶,没动,这时笑着介绍:“天南,这位是小宇的前妻孙菲。”又看了看孙菲,慢条斯理介绍,“菲菲,天南是小宇现在交往的朋友。”
天南一开始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该怎样处理,感觉有些不知所措,陈思宇的女儿很可爱,像他以前和天南说的男人梦想中女儿该有的样子,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笑起来眼睛忽闪忽闪的,两个米粒般的酒窝甜到人心里去;他的前妻看起来很知性,带着副眼睛,衣着品味优雅。
似乎是看出了天南的尴尬,她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孙菲,认识一下。”
天南伸出手回握了一下,然后几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正犹豫着该说什么打破僵局,就听见卧室门被打开,弟弟揉着眼睛出来,扑到天南怀里,闭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好奇地歪头瞧了瞧在场的几人。
“这是?”孙菲问道。
“这是我的小儿子,大儿子还在里面睡着……”
孙菲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僵着的表情有些软化。
几人泛泛地聊了两句,孙菲就带着女儿告辞,说是难得回来一趟,先去朋友家转转。
陈妈妈站在阳台上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小宇有没有和你谈过自己之前的婚姻,也不知道自己和你说合不合适,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等小宇回来问他,如果现在就想知道,我也可以和你说说。”
天南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知道她们,只是今天见面有些突然,感觉挺尴尬的。”
之后两人转而聊起其他话题,知道晚上母女两人还会过来,天南怕打扰一家人相处,带着儿子先回家。
晚上快十点,陈思宇开车过来,儿子已经睡了,天南开了客厅的壁灯,给他倒了一杯水,静静坐在对面等着他开口。
陈思宇喝了口水,看着天南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怎样说,他和前妻的关系实是一笔乱账,千头万绪的,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起之前在家里前妻翻来覆去向家人打听天南,知道自己这么晚了还要过来,冷声一笑:“带着两个孩子的单身女人,难得抓住你,你放心,不会跑的。”
陈思宇听到妻子刻薄的言语有些愤怒,忍着气走出家门,前妻的话不光是看低了天南,也看低了自己,想想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仍不懂得自己,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和前妻是大学同学,毕业两年后结的婚,两人在一起十二年,有过很多幸福时光,当然也有一些不如意,妻子毕业后进的是教育局,工作轻松稳定。
陈思宇大学毕业后先是在出版社做助理,慢慢熬成编辑,努力了几年后决定辞掉工作,自己创业。
于是很快问题就来了,先是妻子阻挠自己的辞职,两人吵得很凶,妻子不理解为什么要辞掉稳定高薪的工作,认为出版市场不景气,前景惨淡;后来忙着注册,跑业务,妻子埋怨自己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好不容易挤出时间陪陪她和孩子,两人却又总是在吵吵闹闹中不欢而散;离婚的导火索是公司前几本作品的失败,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维持公司的运营,当妻子埋怨他不能给家人提供稳定的生活,愤怒于想要的生日礼物自己却买不起,冲口说出离婚时,陈思宇听到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当时的陈思宇觉得既然我怎样努力都不能让你满意,那两人又何必凑合在一起,冲口同意离婚到拿到离婚证只是短短的三天时间,等冷静下来不是不后悔,当时只想着摆脱这种生活,却没有考虑父母和孩子的感受,反应过来后木已成舟,只能咽下。
妻子愤怒伤心下很快办理了调职手续,带着孩子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城市,平时多是陈思宇趁着节假日去看望她们,每次和女儿分手,每次看到父母拿着女儿的照片舍不得挪开眼,他总是会很难过,然而和妻子复婚却从来不愿去想,一场离婚大战让陈思宇精疲力尽,至今仍不愿回首,两人已经把婚姻的惨烈赤|裸|裸摊开,这样的婚姻又如何值得回首。
几年后,陈思宇认识了项天南,从工作上的慢慢接触到生活中逐渐了解,让他开始渴望平静的家庭生活,每次从天南家离开,看着天南母子慢慢从视野中消失,他总会觉得不舍。天南母子的笑脸绊住了他的腿,也绊住了他的心。
当终于开口说出自己的渴望时,看着她惊讶的目光,陈思宇落荒而逃,不是尴尬,而是害怕拒绝。从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天知道他有多想跑到他们身边,当终于等到天南点头,那一刻的感激无法言表。
和天南的相处很愉悦、契合,看着他们母子慢慢融入自己的家庭,看着父母每天开心的合不拢的嘴,他很希望这一段时光会是永远。
如今,坐在天南对面,把自己曾经的一段婚姻摊在她面前剖析,不知怎的,让他有些惶恐。和前妻也曾有过美好,可最后却风崩离析,她知道后是否会对两人的未来彷徨?
天南看陈思宇久久无言,想了下,看着他的眼慢慢说道:“我好像一直没跟你说过孩子的爸爸,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