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严冰涵，有些好笑，听说她离婚后出国待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看着周围的贵妇人交换着神秘的微笑，一屋子的人同时想一个问题，脑子里的声音大得天南都能听到。
应广大群众的心声，天南笑着和严冰涵点头致意，她怔了怔，看了看围在自己周围的朋友，又看了看孤零零一个人的天南，也是一笑。
天南不再理会她，走到中央吧台一个独自喝酒的女人面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个女人姓沈，丈夫是智信科技的总裁，只是目前两人已经离婚，原因是她背着丈夫出轨，而她之所以还能留在这个贵妇圈，不过是因为她是沈家的女儿。
沈家和莫家一样，是本城的老牌世家，祖上就有交情，两家的老爷子又是革命战友，所以几乎是代代交好，无奈两家的关系在莫北父亲那一代走了点弯路，莫北父亲的前妻也正是沈家的女儿。
“你怎么又坐过来了？没听见其他女人说我的话？”沈小姐瞥了天南一眼，有些不耐烦。
天南不在意她的态度，知道她性格就是这样，笑眯眯说道：“我听过，不过，你没听过其他女人说我的话？”
沈小姐摇头一笑：“算了，坐我身边吧，我们俩正好作伴！”
她一杯一杯地灌着酒，只是似乎有着千杯不醉的好体质，始终清醒自持，看了看四周的女人，冷笑一声：“其实她们还不如我呢！”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我看她们活得挺好的，愿意继续等待的，死心塌地地等着丈夫玩够回头；厌倦了等待的，找些消遣，花点钱找年轻俊良的调节调节内分泌，只要瞒得好，别让老公发现就行。”
“我是懒得装了，也不屑于瞒着，凭什么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却让我独守空房？”她的话像她的人一样冷硬倔强，只是言语中还流露出怨愤，显然仍旧是没有放下。
“你倒是和我想象的不同。”她看着天南说道。
“怎么，不是标配小|三？”
沈小姐听了天南的回答，忍不住失笑：“莫北娶了你，我倒不奇怪了。”
天南等着她夸奖自己，谁知她却古怪一笑：“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想要嫁给莫北的，他妈妈在我们整个闺蜜圈搞海选，弄得跟皇帝选秀似的，我还偷偷拖朋友妈妈递了张照片过去，但是，你知道，我姑姑不是和他爸爸有过一段嘛，我妈妈，我奶奶死活不同意，最后我只有无奈放弃了。”
天南没想到莫北还有这么一段辉煌历史，等回家再和他细算，目前倒是比较关心另外一个问题，装作不懂，摇了摇头：“你姑姑和莫北爸爸，怎么回事，我没听说啊？”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狗血的闹剧呗，出轨，小三……经典桥段啊。”
“你姑姑现在呢？”
“离婚不到一年就死了，身体病歪歪的，又被丈夫抛弃，换谁都得郁闷死，只可怜留下个小女儿。”
“莫北爸爸还有个女儿？我没见过。”天南按捺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好奇地打听。
“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目前负责沈氏的海外市场，是个女强人，四十多了，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估计也就独身一人了。”沈小姐说完，叹了口气，把杯子里最后一滴酒喝光。
等晚上莫北下班回来，天南笑着和他开玩笑：“听说某人找对象曾经搞过美女海选，我今天可是见着了你的一位爱慕者。”
莫北脸不红心不跳，平静问道：“谁呀？我的爱慕者那么多，我不一定全都认识。”
天南糗他：“我总算知道弟弟的自恋随谁了，原来原因出在这啊。”
“告诉我是谁，我改天见见她，叙叙旧情。”莫北开着玩笑。
“沈三小姐，你知道吗？”
莫北听到“沈”字，皱了皱眉，点头：“嗯，我知道。”却再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兴趣。
天南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犹豫不决地小声问道：“听说，爸爸还有个，女儿？”
“嗯。”莫北不愿再继续说什么，天南也识趣的闭嘴。
老宅空间很大，楼上楼下房间很多，莫北爸妈还有老爷子的房间在楼下，天南和儿子的房间在楼上，屋顶还有个小阁楼，整间别墅布局复杂，身处其中，常常会分不清东南西北，而古色古香的家具，楼梯、墙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这一切一切常常让天南觉得压抑。
有时站在楼下大厅抬头环顾四周，感觉像是身处在罗彻斯特先生的古堡里，这里有常年不开的房间，有黑漆漆的阁楼，也许里面也关着个疯女人……
天南在家里找了很久，终于从古旧的钥匙箱中找到了几把备用钥匙，试了下，用其中一把打开了楼上常年关着的房间，房间很久没打扫，到处布满灰尘，但精致温馨的摆设，随处可见的蕾丝边，洋娃娃，还是让人一眼看出，这个房间曾经属于一个小女孩。
天南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看到地上被自己踩出了许多脚印，空气中的灰尘随着天南的呼吸在舞动盘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看清楚书的名字是《包法利夫人》，这倒有些出乎天南的意料，在她的印象中，住在这种公主房间的女孩一般喜欢看的应该是《简爱》或者是《傲慢与偏见》，而不像自己手中拿着的这本，讲述的故事悲凉而又残酷。
保姆在楼下看到天南把窗帘拉开，火速跑上楼，喘着粗气看着天南，一板一眼地说道：“这房间夫人不让进。”
“为什么？”
保姆低头，不回答天南的问题，天南看了她一下，慢慢走到窗口处：“我看这个房间挺好的，对着后院草坪，能看到远山，视野开阔，环境也静谧，我想把它改成儿子的独立空间，他慢慢大了，可以在这里学习、画画，玩玩音乐。”
“那我问问夫人。”
天南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听见后面保姆重新把窗帘合上，房门锁住。
晚上，天南正在书房工作，罗女士敲门进来，看着天南问：“听阿姨说，你今天进了那个房间？”
“嗯，有什么问题吗？”
罗女士关上门，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天南：“你应该知道那是谁的房间吧？”
天南不说话，罗女士换了个话题：“听说你最近和沈三小姐相处得不错，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了？”
“不多。”天南不惊讶罗女士对自己的行踪这么了解，就像自己也会时常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样。
“你既然想用那间房间，就用吧。空置了这么久，早该处理了。”罗女士似乎想起了什么厌恶的事，眉头皱了起来。
罗女士说完，正准备离开，只是又突然转身看着天南：“好心提醒你一句，改造那间屋子的时候，最好问一下莫北。”
天南不解，她似乎也无意拐弯抹角，索性直接了当地说道：“莫北小时候曾经从那间房子的窗口中跌落，两条胳膊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差点戳到肺里，在医院住了快一年。哦，原因据他所说，是个意外。”说完不等天南反应就转身离开。
天南回到卧室，莫北带着眼镜坐在床上看书，看到天南进来，问道：“这么快，工作做完了？”
天南摇了摇头：“没，不想做了，一直在想你，静不下心。”说完，走过去趴到了他的怀里，深吸一口气，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笑道：“你用我的沐浴乳了？”
莫北点了点头：“我的用完了，味道很明显吗？”说着抬起手臂闻了闻，“味道确实不同，怎么在你身上就那么好闻呢？”
“哈哈，不懂了吧，我的那是体香；你呢，不过是一身臭肉……”
莫北抓住天南，把她压在身下，笑着挠天南：“我的是一身臭肉，你的是女人香，好吧，让我闻闻……”
天南躲避着他的动手动脚，喘着气求饶：“饶命！大人，我错了，饶了小人……”
“说说，错在哪了？”
“呃，我不该怀疑你的男性魅力，你香，你香，你最香！”
莫北低头看着天南，脸上带着笑意，眼神深邃，薄唇轻佻，天南被他看得脸红心跳，抬起头亲了他一口，手慢慢拂过他的身体，莫北被成功诱|惑，慢慢俯下了身……
风平浪静后，天南躺在莫北的怀里，抓着他的手，慢慢把玩，然后放到嘴边亲吻，看着他的眼，问道：“我想把楼上那间常年关着的房间重新装修一下，改成儿子的娱乐室，你觉得可以吗？”
莫北问天南：“你知道那是姐姐的房间吧？”
天南点头：“保姆说过。可是她已经这么久不住了，不过是空放着罢了。”
“爸爸会伤心的，不管姐姐还住不住，那永远是她的房间。”莫北说完，顿了顿，又说道，“那房间旁边还有一件空房，是储藏室，空间很大，你可以把那间腾出来给儿子用。”
天南点头同意，观察他的表情，小声问：“听说你小时候从楼上摔下来过？”
“妈妈说的？”
“嗯，怎么回事？真的是意外吗？”天南从罗女士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此事的不同寻常，想知道答案，只能直接问莫北。
莫北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然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轻声说道：“骗我妈|的，怕她知道真相会发疯。”
天南从他身后抱起他的腰，静静听他讲述：“妈妈和爸爸认识的时候，爸爸已经结婚多年，有个门当户对的老婆，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八岁女儿，老婆常年卧病在床，夫妻感情不好。爸爸很快离婚娶了妈妈，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有我，前妻带着女儿回到婆家，没多久就去世，小女儿又被爷爷领回来养。”
“我长到四五岁，慢慢知道了长辈之间的事，是姐姐告诉我的。从小，她就一遍遍提醒我，是我妈妈破坏了她的家庭，害死了她的妈妈，我是个私生子，是见不得人的狐狸精生的儿子。”莫北揭着自己的伤疤，语气很冷漠。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和妈妈的关系，害她没有了妈妈，总是想讨好她，缠着她叫姐姐。她有时会拿着铅笔戳我的腿，有时还会掐得我背上青一块紫一块，我哭着喊疼，她会蹲下来抱着我哭：‘弟弟，对不起，姐姐不是有意的。’只有这时，她才会叫我弟弟，而我因为能被她叫弟弟，能被她抱在怀里，开心得很，就这样忍了快一年……”
莫北身体慢慢颤抖：“……有一天，我去姐姐房间里找她，她正在做剪纸，床上七零八落堆了一大堆彩纸，我喊她姐姐，她不声不响，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我觉得没趣，就踩着椅子站在窗前，抓爬墙虎玩，嘴里喊着：‘姐姐，姐姐，你快来看！’姐姐慢慢走过来，我感觉后面有人一推，就从窗口中跌了下去……”
“醒来后，姐姐一直没来看我，听说被外祖家的人带了回去，妈妈有些歇斯底里，我不敢告诉她，或者也习惯了不说，因为那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每次姐姐把我身上弄疼了，不让我告诉大人，总会和我说：‘这是我们姐弟间的小秘密。’后来，我听说姐姐被带去看了心理医生，那时候大家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姐姐的情绪早就出了问题，只是大人都没在意。”
天南紧紧地抱着他，听莫北回忆过去：“我高中时就出国读书，姐姐也在同一个城市工作，有时她会偷偷来看看我，不说话，只是看看就走；有时，她会在我打工的地方，或者我房东那给我放点吃的和穿的，不让我知道……”
莫北的声音慢慢平静，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带着笑意说道：“我毕业回国前，跑到了她工作的地方，跟她说：‘姐姐，有人常偷偷来看我，还给我送东西，我知道是你。’
姐姐笑着回答：‘弟弟，我知道你知道，这是我们姐弟间的小秘密。’
然后，我们看着对方眉开眼笑……”
“你怪过他们吗？你爸妈，还有你姐姐？”
“也许吧，可他们终究是家人。姐姐有姐姐的痛苦，妈妈有妈妈的迫不得已，爸爸，爸爸他虽然背叛了自己的前妻，可他对我妈妈却始终如一，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她依旧关爱有加。”
“那当然，妈妈那么迷人，哪个男人舍得去伤害她？”天南说出了心里话，却惹得莫北一笑。
“傻瓜，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和她长得好不好看没多大关系，或许会因为女人的美丽而爱上，但这种爱不会持久的，只有真的喜欢，才会付出始终如一日的体贴照顾。而男人爱出轨，其实跟家里老婆漂不漂亮也没关系，只不过对妻子不是真的爱罢了。”
“你和爸爸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难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我得加强儿子的道德教育了。”天南斜睨莫北一眼，想起他还没离婚就跑到自己面前，让自己回到他身边，有些牙痒痒。
莫北哂笑：“婚姻爱情中遵循所谓的道德只不过是庸人自扰，你去谈责任、道德，把自己绑在一个不爱的女人身边，每天从早到晚痛苦挣扎，一直挣扎到死，这辈子就这么在自我折磨中过去，因为这份不甘，也许到死都觉得亏欠自己，不能瞑目。而放弃这份束缚，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又有什么错？他可能对上一个女人残忍绝情，可不代表他整个人就是花心冷血，他也会对自己真正爱的人忠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爱了就是爱了，而不爱就是不爱。”
天南知道这是莫北真正的心声，理解却并不认同，这不过是一种利己主义的言论，不想让自己痛苦，所以只能去伤害他人。虽然可能只想到自己想要的，没有存心想要伤害别人，但伤害终究是伤害。委屈了自己，可能会不瞑目，但委屈了别人，最后终究会心难安。
不知道此时告诉他严冰涵回来了，他会作何感想？两人结婚后，他始终闭口不谈严冰涵，也不过是心有亏欠罢了。
天南知道自己在做错事，可是并不后悔，也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这时，有些想问问他，“你后悔吗？”不过知道也不用问，他现在肯定是不后悔的，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想罢，重新回到莫北的怀里，亲了亲他的嘴角：“好了，别想过去的事了，我们还有以后。”
“是啊，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会过得很好。”莫北拥抱着天南，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