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连着叩门无人回应,扫兴之余,曹玉玲便是一脸落寞的愣在那了,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守在这里等着人家回来。就这时,却听吱呀一声,这扇大门半开半掩着裂出了一道缝隙。有位少女从这道门缝里瞄了曹玉玲一眼,不由蹙了蹙眉,冷冷问道:“请问…你找谁?”
见对方如此谨慎,曹玉玲便往后退了一步,是想让对方看清自己。“妹子,我姓曹,是城北七爷家的佣人,此番是特地过来找柳老板的。”
柳老板?迟疑之际,这位眉清目秀,年约十八的少女竟是猛地撞上门,什么也没说就小跑着去了。不多时,这少女又回来了,没再多问就把门打开了,默然不语的引着曹玉玲穿过大院,直至到了这间翘角屋子门口,她才抬手指了指,轻声细语的说道:“就是这里了,你请便吧。”
曹玉玲点点头以示谢意,却不想目光浮起来的时候,这少女已然转身离去。曹玉玲愣了愣,心说这户人家还真是一个模样,倒也不是说没有礼貌,只是在她们这般言行举止当中,无一处不让人觉着冷漠,甚至是冷傲。
上了石阶,推开屋门,曹玉玲低着头进去了。屋子里宽敞无比,但却十分暖和。并且,这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乍一闻是有些呛鼻,可细细嗅来却是叫人心宁神静,通体舒畅。这番切身感受,不禁让曹玉玲琢磨起了这位柳姑娘,想来她若不是顽疾缠身,那就定是在这漫漫长夜里难以安枕,不然她也不至于点上这么重的香料。
那边的梳妆台前,柳姑娘正忙着卸妆,她听到有人进来了,却是也不回头,半客气半不客气的说道:“你先坐会儿,华凌看茶。”
初次相处,难免使人局促。幸好有这熏香调适,心情得以放松,曹玉玲便也显得自然多了。屋里暖和,曹玉玲就退掉这件大氅,对折一次摆到桌上,再不紧不慢的捧起茶杯并着腿坐下了。
这边镜子里,柳姑娘一直在悄悄注视着曹玉玲,领略到曹玉玲这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温婉大方与优雅动人,她不觉就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决定卸妆,并且小姐脾气向来如此,一不如意便来气了。
嘭哒!梳妆台上,柳姑娘打翻了一瓶香水。华凌在一旁瞧得真切,她知道她家小姐并非是不小心而为之。
“小姐…”
“出去!”
不明所以的,华凌就这么被轰出去了。曹玉玲一阵莫名其妙,想来刚才是有事情发生,可这里边能有什么事呢?这会儿,柳姑娘那边的动静有些奇怪,瞅着像是在拿梳子一类的东西出气,虽不知其因为何事而要动气,可曹玉玲却想着要是能过去安抚一番,那也是好的。“要不…让我来吧。”
曹玉玲轻轻扯来柳姑娘手中的棉帕子,浸了浸温水,轻柔而又仔细的为柳姑娘擦拭去她脸上那厚厚的一层妆容。柳姑娘在内心底里对曹玉玲是没有恶意的,她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也不说话,且就这么着了。
时光在两人的沉默当中悄然滑过,待到柳姑娘现出她原本那张俏美脸蛋儿的时候,曹玉玲不由看得出神。以往的柳老板总是浓妆艳抹,妩媚之中却也是稍显老态,而此时的这位柳姑娘与之相比,那简直是判若两人,她清纯貌美,气质绝佳,全然不需要那庸脂俗粉的衬托也能迷倒万千男儿。这样一来,她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本就天生丽质,那她为何非要折腾自己,甚至还要在人前有意扮老?
对此,柳姑娘若有察觉,她双手托着她那刀削似的尖下巴,左右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小脸一红,细声问道:“曹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太幼嫩了?”
噗…曹玉玲哑然失笑,打趣着说道:“这幼嫩也好,成熟也罢,总之有多少女孩子不是希望自己越活越年轻的,怎么你反倒是出奇的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变得老相一点呢?”
柳姑娘几度张口,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撅着嘴道了句,“女为悦己者容,人家有这样的怪癖,我能有什么办法。”
即便说曹玉玲嫁到朱家湾不久便做了寡妇,这感情上的事她也懂的不多,可她毕竟是过来人,许多时候很多事,那都是逃不过她那双眼睛的。“这是哪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他不喜欢,却偏偏钟情于满脸皱纹的老大妈。若是真让他娶到了这样的媳妇儿,那他晚上也不怕做恶梦?”
这番话算是说到柳姑娘的心坎儿里去了,她一时没忍住,竟是咯咯的笑了,“就是说呀,像你家七爷这样的怪胎…”
话到一半,柳姑娘竟是又生生咽了回去,不过她并不觉着难为情,终究那“老大妈”三个字也是从曹玉玲嘴里冒出来的,与她无关。然而,曹玉玲这会儿却是不恼反喜,她抿嘴笑了笑,说道:“原来柳姑娘的心上人是我家七爷,你俩俊男俏女,这也般配的很。”
哼!柳姑娘蹙起眉头侧过身去,似怒非怒的说道:“谁跟他般配,谁要给他做小!”
“做小?”
曹玉玲愣了好几愣,她第一反应就是这里边应该是起了误会。“柳姑娘,你何时听说七爷他成了亲?”
在爱情面前,柳姑娘并非遮遮掩掩,羞怯之人,她爱得起也恨得下,不然她也不会在朱正春的面前如此耐着性子,蹦跶来蹦跶去了。这会儿,她是猛地摆头过来,瞪着曹玉玲说道:“没成亲?那你俩算是怎么回事!”
噗…曹玉玲不由再一次哑然失笑,“原来这误会都出在我这儿。柳姑娘,我与七爷是何种关系,相信方才过来帮我传话的那个妹子都已经跟你说了。另外…我与城北沈财主的事,那在城北是早就传开了。倘若如你所想,我真是七爷的女人,以七爷的脾气,那他还不非得把那沈财主大卸八块了不可?”
爱河里的可怜虫,没有谁会是脑子清醒的。其实,关于曹玉玲与沈国维的这个问题,柳姑娘也是老早就已经想过了,只因她的心早已被爱与恨塞满,以致她无法从客观上作出判断,只能主观上断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朱正春的身上,而是出在曹玉玲身上,谁叫她是个寡妇呢?
此时此刻,柳姑娘百感交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通通都只是一场误会。且先不追究这场误会是因谁,或是因何事而起,只说如今这误会消除了,心结解开了,恨意也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了,那么爱呢?
这份爱,它该何去何从?如此,方才还欣喜若狂的柳姑娘便又不觉蹙起了眉头。在那家伙的心中,钮钴禄?珠云已经死了,而我…只是珠云的姐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