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人质可能也在屋中,郝呈不敢让追随而来的都卫靠地太近,独自一人借着淅沥沥的雨声摸上去两次,屋内除了窸窸窣窣微弱的声音,别无动静。
按说五十余喽啰齐聚一处,就是雨天酣睡也该有个响动,如此安静实在太过异常。这时,以严家村为圆点搜索的宣义坊都卫全都齐聚而来,几位都伯短暂商议,觉得拖久了容易生变,侦查猎户屋舍,打算从西南角的鹅圏一举攻入。
“切记,人质为要!”郝呈再次提醒道,“贼人已是穷途末路,一旦我等未能一举擒拿,贼人必然以人质要挟,秘书郎儿子与王妃婢女皆是手无缚鸡之力,惊恐中极有可能为贼人误伤,我等万不可莽撞行事。”
掩声应是,众都卫就此卸了琐碎的蓑笠,亮出精干的身材,长刀在手,分散开来,齐齐向猎户屋舍围拢猫去。
只待众人悉数就位,郝呈手中长剑抖动,从鹅圏角落飞身破窗窜入屋内,圏内大鹅惊叫之声即使号令,任飞、邱定、王复生三人各率十余都卫,顷刻从屋舍四周的门窗杀入。
刹那间,猎户的屋舍被拆了半边墙,攻入的声响过后,屋外只有大鹅在雨中的咯咯叫声,屋内却是无有一丝格斗声响。
率先攻入的郝呈与邱定打个照面,愣神片刻,不约而同在屋内翻找起来,猎户的居住屋舍不大,除了平日析居之地,便是西临鹅圏的储存室。翻找中,储存室的地板咚咚作响,寻声看去,地板之间隐隐有几道缝隙,搬开压在上面的皮毛,猛力一拉,当即探出一蓬头垢面的脑袋。
只见那人大口喘着粗气:“憋死我了!”
观其身上还不算凌乱的服饰,任飞认出了他的小冤家,一把将其拽了上来:“让你逞能,着了响马的道了吧?”
“要你多嘴?”瑶儿拂去脸上的污垢,抬手指向地板下的地窖:“上官家小郎君还在地窖里,快救其出来,娃儿早就憋昏过去了。”
话音刚落,郝呈一头扎进地窖,不倾片刻,递上来一个扎着羊角髻的圆脸娃娃,众人将其放在床榻上,娃儿的嘴唇已然隐隐发绀,亏得郝呈懂得通气之术,两道力度下去,上官庭芝‘哇’地一声哭出了呛。
众人这才松了半口气,缓过神来,忙问瑶儿道:“你二人被困于此,怎无响马看守?”
摇头不知,瑶儿一个劲哄劝着被吓懵的上官庭芝。心知响马不在此处,还让他们轻而易举救了人质,那马从义必然另有所图,任飞心切道:“姑姥姥,事关重大,烦劳想仔细点。”
秀眉一蹙,瑶儿略作回想,脱口道:“我只知昨夜被响马所掳,途中因为呼救惹恼了响马,为其打昏,破晓之际,刚醒过神来,就被从一间村落转移至此,塞进那暗黑地窖,你等再来迟半步,我与小郎君怕是都要闷死在里面了。”
女人家说话就是抓不住重点,气得任飞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略作沉思,郝呈耐着性子追问道:“那响马将你二人转移至此后,何时离开了?”
闻言,瑶儿不禁长嘶一声:“我二人被塞进地窖后,屋内响动就轻了些许,随后便只有一二人活动……”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昨夜前去刺史府与薛进方约定前,李君羡就曾对众都伯说过,目前形势,让陕州军出城搜寻,宣义坊都卫养精蓄锐,作为机动力量,才能防止各种突变,为上上之策。
奈何薛进方官僚气息太重,将搜寻之事推给了宣义坊都卫,如今马从义设下调虎离山之计,陕州城再无机动力量。虽说马从义麾下只有区区五十余响马,但巧借雨势,前去硖石关给看守响马俘虏的洛阳府军制造点混乱,趁机煽动,谁也无可奈何。
留下任飞与随同前来引导的十七名陕州兵士,将瑶儿、上官庭芝暂且带去就近的洛宁县安置,郝呈就要带余下众都卫赶回陕州,却被任飞一把拉住,也要一同前去。
见状,郝呈也是没好气道:“形势紧急,没人能照顾得了那位姑姥姥,烦劳任都伯委屈了。”
叹了口气,任飞无奈道:“这可真是天降大任啊……”
出了山沟,一路纵马向陕州赶去,几近雁翎关时,郝呈急停马步,左右相看,向西一个时辰即可抵达陕州,向东便是南北崤道之间的那条硖石关曲道,直穿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即可抵达看守响马俘虏的硖石关驿馆。
那马从义若想搭救响马俘虏,自然也会遣派麾下喽啰沿曲道赶去硖石关,依时辰算,已是为时已晚,却是怎么也得设法弥补。唤过王复生,郝呈叮嘱道:“你且带十人赶赴陕州通知明公,我率众都卫沿曲道赶过去见机行事,一定要请明公尽快赶来。”
应声纵马奔去,王复生仗着李君羡给他挑选的左右飞骑专属军马,不顾道路泥泞,一马当先,半个时辰有余,一人率先抵达了陕州,还没缓过气来,却听的洪司马道:“适才马从义以人质要挟,使君与李五郎尚不知晓人质解救情况,只得暂时应下要求,与其前往硖石关了。”
若放任飞,早就跳脚骂出声了,招呼洪司马紧急整顿五百兵士,随后赶往硖石关救急,王复生再次纵马急奔而去。
北崤道不如南崤道路途坦荡,途中因湿滑,王复生几番摔落马下,仗着皮糟肉厚,终是赶到了硖石关,而眼前的一幕,也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硖石关驿馆东南的开阔地上,临时搭建的军帐散落一地,为雨水浸泡的不成模样,军帐东方数千响马随手抄起石块木棒,正欲西面洛阳府军及陕州兵士剑拔弩张。而军帐西南的山丘上,郝呈正率领宣义坊都卫摆开阵势,洛阳府军的骑兵也在不断向山丘聚拢,形成骑兵阵势,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王复生此前在长安也认识马从义,一眼便瞧见鹤立鸡群的他,与几位盘陀山头领手持长刀立于众响马身前,敞开嗓子,向对面的李君羡、薛进方、张慎几等人叫嚣道:“今日不放了我二头领,我盘陀山必与你等鱼死网破!”
若非郝呈率宣义坊都卫来得及时,占据有利地势,给再度叛乱的响马形成压迫态势,适才马从义遣派来的响马很可能就烧了洛阳府军营帐,也是因此,请急之中,马从义还未来得及追问早先投降的响马那二头领去向。
细雨早已浸湿了众人衣衫,雨水洗面,来不及拭去,又添一层,只见李君羡大步近前,指着马从义喝声道:“马从义,你身后一众盘陀山响马可是已然投降,如今只为救一人,而让数千人陪葬,你可要相好了,一旦拉开战事,勿论成败,你身后所谓插香拜土的弟兄可就再也无有回头路……”
“少说废话,先带我二头领出来!”马从义挺刀近前叫嚣道。
却见薛进方冷哼一声:“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纵然本君放了你盘陀山二头领,你等还能逃脱不成?别说朝廷,便是陕州与洛阳也会因此蒙羞,而对你等绝不手软。”
二人一唱一和,连马从义身旁几位头领都有些相信,昨夜之后,二头领为陕州兵士所擒,一个个义愤填膺,怂恿身后的弟兄。
双方本就是匆忙之中形成眼前局势,一旦开战,确是能就此将盘陀山响马剿灭于此,但洛阳陕州兵士也会伤亡极大,而且此刻无法对响马形成包围,驿馆附近村落颇多,厮杀中,响马溜进去,可就是另一番态势了。
见对面人群越聚越拢,李君羡抬手一挥:“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莫要拿数千弟兄性命,做最后殊死一搏!只要就此放下兵器,缴械投降,我李君羡对天明誓,可与使君同去长安,向圣人言明,保尔等性命无忧。”
话言一出,对面人群稍显松动,张慎几趁机指着西南山丘上的宣义坊都卫:“此刻尔等手上兵器不过石块、木棒,而我军占据有利地势,只要骑兵一跃而下,冲杀两个来回,尔等必然惨死当场,何必做无畏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