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义的确棋差一招,未能拿住李君羡要害,但对于薛进方而言,若不能借此机会一举剿灭响马,上对朝廷无法交代,下自己不能安宁,还会伤及他与上官仪的情分。那上官庭芝可是上官仪的独子,一旦响马撕票,他这刺史官位可就不那么好坐了。
眼下关键是尽快寻觅到马从义的踪迹,以防他得知王妃是假,临时改变主意,不顾盘陀山响马死活,自己遁走。
可问题是,马从义有备而来,无法获悉他掳了瑶儿和上官庭芝究竟去往何处?而陕州大军连日奔波,疲累不堪,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铺开阵势,出城寻觅。
同时,洛阳府兵约有三分之一为百荆花所伤,在没凑齐所需药草前,不能大量饮水,也就是无有战斗力,余下三分之二要看守多于兵力近一倍的盘陀山响马俘虏,以确保不会再节外生枝。
并且,失踪的二头领极有可能仍藏匿在盘陀山中,在马从义得知消息前,必须加派人手助力寇氏兄弟。
不得不说,马从义才是那个以逸待劳,打了个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之人。
屋外的雨势越下越急,看样子是要绵绵持续数日,对于眼下形势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人不由百爪挠心。
这一战打的,着实让李君羡明白兵法中的一个要义——擒贼先擒王。
在上官仪注视的目光下,薛进方沉默良久,初步估算清了兵力调配:“麾下有知,陕州兵力出城几日,连番作战,实在疲累,今夜陕州城又为响马劫掠,为安定人心,必须部署留守。而剩余兵力除了要增援硖石关驿馆,还要为盘陀山加派,实在腾不出兵力……”
“使君意思是让我麾下都卫出城寻觅马从义踪迹?”李君羡打断他的勉为其难。
话虽难以启齿,但就眼下形势而言,确是这个理,薛进方侧眸瞟了一眼甚是不悦的上官仪,首肯应是。
在李二身旁做了几年秘书郎,帮忙拟定诏书,上官仪可不是什么傻白甜,一眼便看出薛进方这是要借李君羡的刀,给盘陀山致命一击,纵使他日有响马余孽寻仇,大可全都推到李君羡身上。而且陕州诸事也都因他而起,论起来理应宣义坊都卫前去搜捕马从义。
上官仪幼时受过劫难,深知为响马所掳,会对自己年仅七岁的儿子造成多大伤害,禀了口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转而躬身对李君羡道:“承蒙麾下一心搭救,上官仪感激不尽,如今府中尚有家童奴仆三十余众,希望能助麾下一臂之力,尽快搭救出小儿。”
正欲应声,一旁聆听许久的阎婉近前对二人掩声道了几句,只见李君羡颔首频频,脱口道:“或许还真是个办法!”
言罢,诚然向薛进方施了一礼:“我愿派遣麾下都卫出城寻觅马从义踪迹,由使君坐镇陕州城。然盘陀山一役,陕州兵士与我麾下宣义坊都卫皆有损伤,而且我麾下都卫对陕州地境不熟悉,贸然出城寻觅也是徒劳无功,还请使君调派十余人与我麾下都卫引路,好尽快将响马一网打尽。”
一时间看不出三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无理由拒绝,薛进方一摆手,招呼洪司马带三人前去挑选人手。
半个时辰后,洪司马回到刺史府,言三人挑选了十七名陕州兵士,连同宣义坊中都卫悉数带往上官仪府邸,那郑夫人设下厚宴,以作劳军,薛进方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三人掀了墙角。
那看似女儿家的阎婉并不是个善茬,自己若在剿灭响马,营救人质一事上有所慢待,无需他日响马余孽报复,仅阎婉随口一言,半载之内,自己就得卷铺盖换个地了。
“召集兵士!”
话刚脱口,薛进方又急忙收回:“且慢!”
一上一下,搞得洪司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薛进方戳动眉间悬针纹若有所思道:“李君羡麾下只有百余都卫,设宴劳军较为容易,我陕州兵士千余,可不能照猫画虎。”
“使君意思是?”
“先让兵士休息,你我连夜筹备饭食,待卯时天亮,再作劳军,鼓舞士气,定要一举剿灭响马,决不能遗留后患。”
这还是洪司马第一次见薛进方流露出杀气,想来也是被逼急了,忙提醒道:“那城中奸细……”
其实,当薛进方得知响马掳了假王妃而去,便想到城中奸细极有可能来自李君羡麾下,如若不然,谁人又能清楚知晓王妃住在上官仪府邸,一掳一个准?只要确定奸细是李君羡的人,事后于朝廷奏报,于上官仪言和都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适才王妃一露面,想来那奸细已然知晓,此刻正想方设法出城通知马从义,此时不擒拿与他,又待何时?
只听薛进方冷冷道:“洪司马即可于巡城护卫中挑选十余好手,秘密埋伏上官仪府邸四周,一旦发现可疑踪迹,立刻提来见我,本君到要看看究竟是何人私通响马?”
一夜的时间,局势悄然发生变化,唯一不变的还是绵绵细雨,宣义坊都卫是先吃后睡,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天刚麻亮,便穿着上官仪连夜筹备的蓑笠,出城沿青龙河涧一路搜寻而去。
出城之时,陕州兵士闻到了香喷喷的馎饦,这才从睡梦中苏醒,雨天吃上一口馎饦,暖心又暖胃,实在绝配。
薛进方也不寒暄,只待众兵士吃罢,随即召集众军于校场:“本君知晓众军连日奔波疲累不堪,然响马亦是在我大军围剿之下,疲于奔命,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余响马还在负隅顽抗,已有前玄武门戍卫李君羡率其麾下都卫沿途寻觅踪迹。而我等坚守城池之余,需尽快赶往硖石关、盘陀山支援,时机一到,定让响马无处遁逃……”
一番陈词滥调,显然难以打动众军,倒不如洪司马的激赏实惠:“响马无道,祸害我陕州已有多年,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号称有万余响马的盘陀山,已为我大军俘虏,只剩不到百余响马仍在蠢蠢欲动,势要以人质要挟,劫回同伴,倘若置之不顾,自是前功尽弃。但若能趁势一举剿灭响马,一来可还陕州安宁,二来,剿灭响马是为大功,待诸事落定,使君自会为尔等请功。”
“誓保陕州安宁、誓保陕州安宁……”一时间校场内人声鼎沸,才算是有了一丝军威可言。
分兵调遣赶往硖石关之际,任飞也在距青龙河涧三里处的严家村,找到了阎婉的狮子狗欢欢,经过王复生在村中打探,得知马从义先前就藏匿在严家村东边的山庙里,不过掳了人质回来后,又离开了山庙。
绵绵细雨,道路泥泞,掩盖了马从义转移的踪迹,不过,据严家村村民言,也就是在破晓时,山庙附近一阵骚动后,便没了声响,粗算下来,马从义也转移不久,郝呈忙铺开阵势,以严家村为圆点,向四周展开搜寻。
果然,半个时辰后,在蟊城东南,几近洛宁县的山沟一处猎户人家,发现马从义亲自纵马向陕州驶去,余下喽啰仍盘踞与猎户的屋舍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