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鱼慢慢地走回了屋内的桌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倾倒而下一杯蒸腾的热气。而在那热气飘忽之间,杯中水的倒影之中陡然睁开了一双眼睛。在这房中还有别人,却不是贪狼神殿的人。
边放下茶壶,姜子鱼边说道:“下来吧,藏在上面这么久了,不下来歇歇吗?”
一双娇小的赤足临空而下,白蕊如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姜子鱼身旁的椅子上。但不知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她身形一动,那双手又勾上了姜子鱼的脖子,她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盯着姜子鱼问道:“小跟班,你怎么知道是我?躲在那上面的就不能是他们派在暗中随时准备杀你的人吗?”
姜子鱼:“我倒希望是后者。”
白蕊脸色一板:“你什么意思”
姜子鱼:“这样我的身体会好受许多,而且就算是死也会死得痛快些。”
“嗯?”白蕊忽而又精神高涨了些:“你这是在夸我吗?”
姜子鱼:“如果你认为这是夸的话那就是了。”
白蕊:“哼,你就是在夸我。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也夸夸你。我发现自从你的身体被我训练了之后实用了不少。你看看,刚才那大美人对你依依不舍的样子,要不是她真的有事的话,我相信就算是在这里陪你睡十天她都愿意。”
姜子鱼拿下了白蕊的双手,把她放回到了椅子上,看了眼桌上的茶道:“你要是再这么说下去,茶可就凉了。”
“切”白蕊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茶凉了不是照样可以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姜子鱼举起了被子,递到了白蕊的面前,道:“这里面当然有讲究。第一,这茶是我倒的;第二,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白蕊提了口气,就待反驳。可这时,她眼中的余光看见了杯中的倒影。倒影中一切如常,可就是因为太过正常才说明事情有些不正常。所以,她转变了话锋,问道:“特意为我倒的?”
姜子鱼:“当然。”
白蕊:“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暂时放过你了。告诉你,这些天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姜子鱼:“哦?什么大秘密?”
白蕊:“这贪狼神殿就在桃花宫的瀑布之下。”
姜子鱼等了一会儿,见白蕊不再出声才问道:“没了?”
白蕊眨巴了下眼睛,迷糊道:“还有什么,难道这还不算是大秘密吗?”
姜子鱼:“这个秘密在你的蝶儿跟着我们进入贪狼神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这不是你的大秘密。”
白蕊甜甜一笑,又想去勾姜子鱼的脖子,可这一次却被他闪开了。她却也没再假装生气,反而继续笑着问道:“小跟班,你这么聪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答得上来的,对不对?”
姜子鱼:“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回答。”
“蝶儿,把风。”说完,白蕊歪头一笑,继续说道:“你说呢?”
姜子鱼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了床边。而白蕊依旧自顾自地说着:“问题就是,你说要怎样我才会告诉你那个大秘密呢?你猜”
待她欣喜地抬起头,却看见姜子鱼已经五心向天地躺在了软榻之上,闭着眼睛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从现在开始这副身体是你的了,来吧。”
“哼,我才不稀罕”在白蕊愤怒的冷哼声中,那软榻真的变成了软榻,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看样子今后是怎样也无法硬起来了。可奇怪的是,里面如此大的动静,外面却不闻丝毫响动。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在房中缓缓震翅的那只幽冥蝶,现在就算他们把这天字号房拆了,贪狼的人也不会有察觉半分。
只见白蕊眯着眼,嘟着嘴,愤怒地指着斜靠在窗户上的姜子鱼道:“那是你跟那些女人玩过的床,本小姐才不稀罕。过来,躺在这张冰蚕丝床上。我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吗?”
没有任何迟疑,姜子鱼一下子就跳上了那张冰蚕丝床,悠悠然道:“我已经说过,这具身体属于你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是绝对不会反抗的。”
“你敢反抗我么,我要是不救你的话,你要不了多久就会毒发而死了。”
姜子鱼只是一笑,闭上了眼睛。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毒,而且是一种控人心智的毒。这一次的行动可是关乎贪狼神殿的生死存亡,陆岳他们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外人进入桃花宫,完成刺杀大祭司这样关键性的任务呢?但如果他是不二人选的话,那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便只有一种毒。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是个陷阱。明知是陷阱不但不逃跑,反而还极其配合,难道他的脑子被门板夹了?当然不是,因为他知道有一只蝴蝶一直在暗中默默地帮助他,当陆岳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他和叶羲和身上之时,白蕊就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能力去探查事实的真相。
在此期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如果白蕊无法替他解毒,或者不替他解毒的话,他该怎么办?对于他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这样的信任显得极其珍贵。而此时的他还未能了解,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相信她。
上一次,在自己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他被白蕊困在了虚空血池之中,沐浴万千鲜血,险些变成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这一次,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竟然甘愿为人鱼肉,而且还在那张梦幻般的冰蚕丝床上优哉游哉地运气了功法,很快便进入了悟道之境。等于说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完全把自己的生死交到了白蕊的手上。
是什么,能让这份弥足珍贵的信任如此坚固?是他灵海深处,在那还未开启的灵魂之殿中,蕴养着一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魂血。那魂血,曾经属于青羽。
冰蚕丝床旁,白蕊缓缓地伸出了双手,按在了那温热的胸膛上。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专注无比,不再带有一丝一毫的杂念。而在光幻琉璃之间,她将她探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姜子鱼。
白蕊:“小跟班,我恐怕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其实桃花宫下的贪狼神殿只是一个幻纱之影,真正的贪狼神殿根本不在这桃花海内,而在外面那片雪域之中。但贪狼神殿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将它挪到那里。是血泉,那一日,我在贪狼神殿中见到了血泉的人。”
“但是,明明桃花宫才是曾经的三十六妖洞之一,为何血泉要壮大贪狼神殿,而摒弃资本更加雄厚的桃花宫呢?这里面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也许,贪狼神殿和桃花宫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都只是在为血泉服务。而且,叶羲和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说明皓天宗的人一直在暗中密切关注着这一切。”
“你以无尽怨灵之气淬炼魂魄,洗尽血戾之气,成就了血煞之身。碎魂,是灵魂以一种奇妙的破碎状态交织成型。仙修的灵魂之间交织着的是纯净的灵气,毒修交织的是毒气,而在你的万千灵魂碎片之间交织的是沸腾的鲜血,是哀嚎的灵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是妖修,而且是妖修之中最让人惧怕与痛恨的那种,血魂妖修。”
“每一个血魂妖修的成长都伴随着尸山血海。血泉中人对你的身体一定渴望得不得了,而自诩天下第一正道的皓天弟子哪个不以能杀一血魂妖修为荣?所以,在逃出这里之前,你千万不要再让你的杀念沸腾,不要暴露你血魂妖修的身份。否则,天下之大,你恐无容身之处。”
…………
不觉间,天字号房又迎来了一批客人。
这一次,长者带队,而他带的只有一个人,桃花。
长者并不姓“长”,贪狼神殿中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却有无数人知道他的厉害。无论什么人跟他比什么,他总是第一。只有一次除外,那就是他与陆岳的比斗。
那一次他们比的是谁更胖。其实当时陆岳要比长者瘦许多,而如今,整个雪域桃花中已经找不到一个比陆岳的一只大腿还要胖的人了。
此时房中的幽冥蝶正扇动着它梦幻般的翅膀,而白蕊也眨巴着她梦幻般的眼睛,略带缠绵地盯着出自她手的美妙身体。长者来了,而她要做的一切也都已经做完。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有告别。
白蕊:“小跟班,跟我走好不好?”
姜子鱼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道:“血魂妖修吗?看来的确比之前强大了许多,终于,我闻到了她残留的气息。”
白蕊:“非去不可吗?你可能会死的。”
姜子鱼:“死亡,是任何人都无从抉择的事。但是有人告诉过我,在这里死亡并不等于结束,也许若干年后,我们又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见面呢?”
“那你一定要小心。蝶儿。”幽冥蝶一收翅,笔直地没入了白蕊的身子,连同她一起自房中消失不见,只余下那淡淡的回音:“姜子鱼,如果你死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所有人替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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