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妞很听妈妈的话,认真地想把发圈送给姐姐,而欧婉又一直不肯收。
秦柳芽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看到两个孩子推推让让的,她第一反应就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在向妹妹要东西。
“欧婉!”她提高了音调。
秦柳芽的声音偏细,平常说话的时候还好,和一众大嗓门的妇女比起来,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悦耳。可是一旦她提高了音调,就会变得非常尖利刺耳。
欧婉没看到她过来,毫无防备听见这一声,吓得抖了一下。
这个动作落在秦柳芽眼里,就是她心虚害怕的表现。
这下子她的火气就更大了。
秦柳芽其实很少发脾气,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自己悄悄抹眼泪。
她昨天晚上想着家里要养一头小狼崽子的事情,担惊受怕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给儿子穿衣服,欧向勇又一直不配合,折腾了半天。她不想对儿子生气,火气都憋在肚子里。要是没碰见这个事,说不准吃个早饭,最多再躲在房里哭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谁想到女儿正好撞在枪口上,倒让她有了现成的发火的理由。
“你个死丫头,家里是缺了你的吃,还是缺了你的穿?现在连妹妹的东西都要抢,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把你养成了这么个性子,这要是传到外面去了,你还怎么嫁人啊?”
她说着说着,又觉得心中酸涩。三弟妹从镇上回来,带了东西要分她一份,她从来不会推辞,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很开心。她虽然不知道嗟来之食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白收人家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们家的生活条件明明已经比村里很多人家还要好了,女儿却还要向妹妹要东西……
就算他们家穷点,也不能因此就抛弃自己的自尊,随意伸手。
在阮愉眼里,秦柳芽也许确实是重男轻女了一些,可是村里几千年来的传统就是这个样子,她会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
但晚丫头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秦柳芽怎么可能会一点也不关心她呢?她也许会有一些偏心,可也绝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有谁能接受自己原本勤劳懂事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只想着向别人索取的人呢?
“咱们自己有手有脚的,你想要什么东西娘给你买,但是你不能找别人要,甚至是抢妹妹的啊。”
秦柳芽骂着骂着,忍不住哭出了声。
欧婉一直试图解释自己没有,秦柳芽一哭,她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娘,我没有,我不想要那些头花发卡,也不想要玩具,我不会和妹妹抢的,我只是想上学,我只想上学啊!”
阮愉会去劝老二两口子送女儿上学,只是因为她觉得小孩子都应该接受教育,她身为老师有这个义务来劝说,但她没问过侄女自己想不想去上学。
也许欧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爹娘不会同意自己去,所以她也就乖乖的,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提。
可是她不说,不代表不想啊。
她最后这句话一说出来,除了还不太理解上学是什么意思的甜妞,在场的两个大人都惊住了。
“女娃子读书有什么用,之前有个闺女,爹娘借钱送她去读了初中,结果被个男人骗了,回来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你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学点家务,安安心心在村里找个人嫁了。”
秦柳芽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贪求太多,她对于女儿的未来最好的安排,就是能让她嫁给周围村子里一个疼她爱她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幸福团圆。
阮愉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她先前一直以为两口子不送女儿去上学,一个原因是舍不得钱,另一个原因是,想把晚丫头留在家里多分担点家务活。现在看来,是她把人往坏里想了,两口子也是为了女儿着想。
她想要劝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一大早上的,在这哭什么哭?”张老太太皱着眉头走出来。
她年轻时吃的苦多,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听不得旁人哭哭嚷嚷。
秦柳芽哭了一通,已经平静了许多,欧婉一时还停不下来,缩在一边抽抽噎噎的。
母女两个哭闹了这一通,秦柳芽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实情呢。
阮愉赶紧在她说话之前先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让甜妞送了个发卡给晚丫头,二嫂以为是晚丫头要抢甜妞的东西,就说了她一通。”
甜妞也在旁边跟着附和,“姐姐还不肯要,是二伯娘误会了。”
秦柳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就为这么个事,又哭又闹的。”张老太太白了二儿媳妇一眼,也没说什么重话。
“还有件事……”阮愉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把事情推到明面上来说,“晚丫头想去上学。”
“上学……”张老太太迟疑了会子,“小姑娘家家的,上什么学?”也许是顾及小儿媳妇的感受,又添了一句,“你要有这个时间,随便教教她也就行了。”
乡下家家户户孩子都多,能送女孩子去读小学的都是少数,更不用说去读初中。要不是那家人只有一个独女,也不会拼着借钱也要把她送去。
最后结局是什么?钱也花了,人也折了。
自从出了这事,村里就再也没人提起过要送女孩去读书。
“娘,读书才能明白事理,不然你们也不会送小学去读书了,晚丫头自己想去上学,她肯定会好好读书的。”阮愉感觉出老太太口风松了些,还想再尝试一下。
“那哪能一样。”张老太太小声嘀咕,男孩子可不担心会被骗。
“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假如晚丫头能上初中,那就住在镇上,我来照顾她。”
欧婉努力忍住抽噎,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对张老太太说,“奶,我给你保证,我会好好读书,不会随随便便被人骗走,假如我学不好,那我就退学。”
张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大孙女,这孩子像她父亲,话少胆子也小,她娘让他做家务,她就乖乖地做,不会说什么讨人喜欢的话,也不会主动提起自己想要什么东西,正是因此,她是总会被大家习惯性忽略的存在。
这还是这个大孙女头一次这么认真又坚定地告诉她,自己想要的东西。
张老太太心里一软,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半分,不耐烦似的摆摆手,“你自己做的保证,以后别食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