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行把予诀琴放置好,已经两日不见百夜升了,也不知他在忙什么,索性这就去寻他,也好将自己的打算讲于他听,在这府中一日,兮行便一日不安,还是早早离开这里,长安城中那么多落脚之地,总有兮行的容身之处。
兮行刚走到南亭,便看到百夜升从后门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妇人,兮行以为是客人,可客人为何会从后门进来,百夜升对她谦恭有礼,看来那人也绝不是一般人。
兮行走上去问他:“百夜兄这几日在忙什么?终日不见你踪影,那夫人又是谁?”
说完兮行看向夫人走去的方向,百夜升连忙做出嘘声的动作,将兮行拉至南亭,“小声点儿,这可是秘密”
兮行疑惑,“秘密?什么秘密?”,百夜升想了又想,觉得告诉他也无妨,“她便是雩家的人”。
兮行大惊,“雩家的人?百夜兄不是说百夜家和雩家失去联系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在此处?”。
百夜升立刻捂住了兮行的嘴巴,“你小声点,别被我爷爷听到”,兮行点头。
“父亲去世的时候也告诉过我关于四门的事情,却与我爷爷说的不同,十年前雩家没来赴约,我就已经开始暗中查坊了”,“我现在谁都不能信,只信你,因为我只确定你是真的,还有……那个夫人也是真的”
兮行说:“你越说我越不懂了”。
“现在我还不确定,等我完全确定的时候我会再完整的告诉你,我只能说,我们现在的任务只剩下了一个,溟天剑的下落”。
兮行说“百夜兄,明日我便离开这里,今日是同你来道别的”。
“为何突然离开?在这里住不好吗?”
说实话,兮行心里也只信自己,夫子说过,,江湖险恶,人心可畏,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稍不留心便会丢了性命,兮行几次死里逃生,也当是命运,可如今关系到自己的身世和他人的身世,兮行却大意了。
荆家,高家,雩家,都流离失所,百年来几乎无音讯,可百夜家却安然百年不乱,百夜家这是非之地,城府太深,还是早早离开。
“今日已找到了居所,在城南一处琴阁,百夜若有事可来琴阁找我,夜深了,百夜兄早些歇着吧,兮行先去了”
次日,兮行收了自己的琴作别百夜升便朝了长安城南的方向走去,兮行在长安各处试琴,音未出,便被赶了出来。因为兮行的琴残破不堪,连琴弦都已经断了两根了,兮行每每被人破骂一顿。
昨日又是。
“琴都残了还来试什么琴,哪有用五弦琴的琴师?”
兮行也自知自己的琴的确是不合他们的要求,只得抱歉离开。在长安兮行也因此小有名气了,大家见了他都唤他“五音琴师”,兮行听到也只是含笑摇头离开。
五音琴师,无音琴师。实则是嘲笑他身无分文,背着一把残琴,处处碰壁,狼狈不堪。
然而一日流转街头,身旁一位喝茶的人却突然开口道“五音,七音皆为音,自古先有五音才变七音,琴是好琴,少年正直意气当年,何愁有人不谙你五弦残音?若真无人懂这五弦琴,便再去将两弦补上,可这琴弦实属罕见难得啊”
兮行倒也赞同那人所说,听他所言,那人似乎对琴也大有研究。
“听闻城南有一处琴阁,是天子为鼎鼎有名的大汉乐官李延年所建,前来长安的琴师都以能在那里学琴操琴,互相切磋为荣,不如你带这琴前去一试!”
兮行倒是听过这李延年,当初,他是一位极富天分的乐师,却因罪被困于宫中,一日,他在宫中歌,“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的妹妹李夫人便因此被推荐给了当今圣上,从此圣上对他们的家人也是恩宠有加,李延年因为满腹的词乐才华也被封为了掌管宫廷乐器的乐府协律都尉。
兮行想,琴师便只为琴师,李延年虽为宫廷乐官,既然琴阁为爱琴之人所设便也不为政治所困。
兮行来到城南,经路人指点,便来到了这琴阁脚下。
远远的望去,这琴阁依水而建,三层阁楼立于两水之间的交汇分流处平地而起,站在阁楼的最高层里向四周观望定能居高低看这阁前流水,阁后人家。
阁前石板路平铺齐整,两岸榆柳成排,将这琴阁环绕。两座石桥相对而建,似是一对眷侣隔着琴阁前的青石路,遥遥相望。
若是春夏之际,这里怕是榆柳成荫,流水画桥,御风行乐的风雅之地,再抬头看那琴阁的名字,“仙乐阁”,景美,阁好,名字也佳,兮行暗自欣喜,这大概是来对地方了。
兮行站在阁楼前,看过往行人,的确如市井之人所言,这仙乐阁来往琴师不断,其中必将琴高艺绝之人比比皆是。
兮行犹豫着要不要此刻进去,却听道旁之人站在那里对着自己闲言碎语,指指点点,“那不是五音琴师吗?”,“他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哪是他能来的了的”,“他若仍旧拿出那把破琴,岂不是让其他琴师笑话”。“听说这人是外地来的,还不如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长安城哪是像他这般人呆的地方”。
兮行站在门口久久不愿进去。
“站在门口,却不进去,你不是琴师吗?何必听他人所言”
兮行转身,看到站在台阶处的人,清逸俊容,凤目涟滟,穿衣打扮,红黑相配,一脸雍容华贵之貌,却一身风流儒雅之气,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丝时有时无的愁绪。
“他们说的的确没错,我家境贫寒,出身卑微,身无分文,这长安难道真的容不下我?”,兮行叹了口气。
“天下之大,若如你所说你这般身世领悟之人无定所,那天下百姓贫苦之人,出身卑微之人如此之多,难不成都要流离失所?长安留不留得你,进去一试便知”。
“我们不妨来打个赌”,说着他解下腰间的佩玉,向兮行递了过来。
“若你通过了先生的考验,你便携这玉佩来这城南博望苑找一名叫刘据的人,你若通不过先生的考验便当了这玉佩在这里学琴,一年之后再去博望苑,你看如何?”
兮行听了他的话立刻摇头,“我本与这位仁兄素不相识,佩玉乃仁兄喜爱之物,君子只成其之好,不夺人之美,兮行无故受仁兄玉佩实为不妥”,
“有何不妥?我本来便爱结识好朋,广交贤士,与他们饮茶尚乐,谈文论道,如今你也是这乐道中人,与你在这阁前结识也是缘分”。
“兮行自幼流浪世界,心性自由,无所羁绊,结交好友也是兮行所好,不如这样,我便持这残琴去阁中试他一试,若是过了先生那关,我便如约登门拜访仁兄,若是不过,我便修缮残琴,再来受验一年之后仍旧赴约,既不受仁兄之玉,也不负仁兄之约”。
眼前男子听他语罢连连点头拍手,“好想法,日后,来我博望苑,我必盛情款待。你且先去阁中,我随后便到”,兮行跟他作别朝阁中走去。
“老师,你看刚前这人如何?学生的博望苑若收他,收得收不得?”
石老头(石庆,高祖万石君之子,为太子太傅,当朝一国之相)笑着捋了捋长须,答,“太子看重的人又岂会收不得?”
“眼前这人一心向琴,可谈吐之间却知事明理,谦恭谨和,气质秉正,身性刚直,洒脱不拘谨,淡然不好功。虽如他所说行走江湖多年,但小时也定是博览诗书礼易之书,通晓精世治道之理,若收为己用,定能为殿下所用”
“老师可是很久没这么夸过人了,老师久居朝堂内外,阅人无数,老师仅凭他几句话便能从他身上透晓如此之多,我相信老师绝不会看错”,刘据站在石老头的一侧,看着阁中的兮行走上阁楼。
“治世之才,多出于布衣之巷,看来多来这长安城中走走也是不错的,长安的秋真是越来越冷了”,石老头最不喜欢这长安的秋,一冷起来,骨头都是凉疼凉疼的。石老头咳嗽了几声,用拐杖轻磕了两下石板。
“老师,我们进去吧,幽老头的考试要开始了”,刘据上前去扶石老头,石老头连忙拒绝,“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殿下这尊贵之躯岂能用来扶我这老头子”。
“你我师生十多载,又不是在朝堂之中,何必在意这些礼节”,刘据不屈不挠,依旧上前扶他。石老头也拒绝不得,只得任他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