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恒踱着步子过去,一眼不看地上惨不忍睹的康悦,只伸手握住苏静琪的手肘,将她拉起来。
“静琪,婚礼就定在三天后吧。一会儿我就对皇祖母提。”
苏静琪惊喜不已,面上微笑潋滟,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心底不禁暗自庆幸,刚才对三公主的出手相助做对了。
“谢殿下垂怜!静琪糊涂,曾害过殿下与锦璃妹妹,不敢奢望殿下原谅……”她话音微顿,便挤出两滴泪,忙跪在地上,“殿下能给静琪机会,静琪一定会珍惜,静琪定对殿下深爱不移,肝脑涂地!耘”
康恒眸光幽冷复杂,俯视着她,唇角微抿。无法想象当初她在康肃怀中,是否也曾说过这番话。
修长的手伸下去,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顺势起身,娇柔依进他怀里,怜悯俯视着康悦,“殿下,刚才锦璃也真是过分,三公主……这……太可怜了,可如何救她才好?”
“难得你对皇姐仁善。”康恒微扬唇角,漾出一笑,冷声命令,“玄武?踝”
一个黑衣人瞬间飞来,单膝跪下,“殿下!”
“把三公主带走,给她弄点吸血鬼血服下。”
“是。”
康悦被玄武抱起来,感激地看了眼康恒。
康恒却厌恶地转开了头。
他与苏静琪入得殿内,请过安,抬起头来,就见南宫谨和抱着孩子的锦璃一左一右,坐在太后身边,满殿无丝毫异样,和乐融融,一片唯美的……假象。
妃嫔们都在夸赞南宫谨和御天的可爱。
南宫谨便调皮地索要红包,“眼见着快到新年,各位娘娘都记着赏我和弟弟压岁钱!”
“真是个小人精!”皇后苏世敏就近捏他软嫩的小脸儿。
南宫谨小脸儿顿时垮了,抬手捂着脸,气恼说道,“娘娘,人家是大人了,男女授受不亲!”
小家伙老气横秋的口气,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锦璃亦是拿着丝帕沿着唇,笑得前仰后合。
娇美的笑颜,倾城倾国,吸引了殿内所有男子的视线。
她一双凤眸却清淡深冷,似含忧郁,不着痕迹看了眼浅扬唇角的康恒,视线掠过他与苏静琪十指相扣的手,她唇角的笑和眼底的冷,有增无减。
太后示意康恒和苏静琪坐下,抱过御天,“这孩子,和谨儿竟有几分相像?!”
她眼尖地对比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锦璃忙恭顺俯首,“叫御天。血族王和血族太后准了的。”
“御天?!哼哼……可见,御蓝斯野心不小!”
御蓝斯这人类与吸血鬼诞下的最卑贱的孽种,将莫黎城从贫瘠之地改为富庶无匹之城,又平血族内战,废太子杀皇后,登上储君之位,成功夺走大齐王朝的未来皇后……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的小婴儿,心里却是一片血腥尸骸。
她最怕,自己抱着的御天和身边坐着的南宫谨,会成为未来的天下霸主。这两个孩子,绝不能留。
锦璃笑而不语,只当没有听懂太后的隐忧,却侧眸敏锐盯着太后的神情。
南宫谨坐在一侧,仰着小脸儿,对太后清冷笑道,“太后,若是弟弟将来驱御天下,涤荡山河,娘亲是不会允许的。若非娘亲以死阻拦,太后安能坐享凤椅?这皇宫,早就成了我南宫谨的驯兽园!”
锦璃挑眉,没有呵斥阻止他。这小子一番话,可是将南宫恪推进了万劫不复。
有了这番话,康邕还如何信任这位——貌似温雅,却给康悦割舌断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国师大人?!
南宫恪在阶下右侧的高背椅上,优雅端着茶盅,清冷呵斥,“谨儿,休得胡言乱语!”
太后却不以为然地笑了,“国师,谨儿话语虽然狂妄了些,凭国师与御蓝斯的本事,他的话不无道理。小孩子童言无忌,别太苛责。”
南宫恪略一颔首,没再多言,担心地看了眼锦璃。
锦璃只当没有察觉他的眼神。
太后状似爱不释手地抱着御天,便看向坐下的康恒。
“恒儿,你和静琪的婚事,考虑得如何了?宁安王妃在这儿,你也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康恒忙起身,星眸深敛怆痛,俯视着台阶之上那一抹雪羽锦袍,说道,“婚期……就定在三日后吧。”
“如此甚好,难为静琪等你这么久。”
太后话说完之际,锦璃正接宫女的茶盅,素手一颤,茶便倒在了手背上……
她惊得“啊呀——”一声,茶盅咕噜咕噜滚到了阶下去……
南宫恪惊怒起身,冷眸看向仓惶跪在地上的宫女,见眼前飞快冲过一抹蓝影,他僵立片刻,又坐下来。
康恒冲上台阶,便抓住了锦璃的手腕,怒声呵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御医?!”
“水是温的,不烫。康恒,你这样紧张,反弄得大家都紧张。”
锦璃抬眸,正对上他苍白的俊颜,怒火深沉的星眸只专注盯着她的手,仿佛刚才那杯茶,不是烫在她的手上,而是烫在他心里。
她不自然地转开眼,眸光不着痕迹冷扫一脸铁青的苏静琪……
众人都屏息静声,台阶下的几个皇子妃嫔都伸长了脖子瞧着这边……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唯独康恒全无察觉。
锦璃略活动手指,“康恒,你看,真没事儿。”
他小心托着她的手掌,不准她再乱动,“手背都红了,还没事?”
有宫女拿湿冷的毛巾过来,他忙给她按在手背上,又不时为她吹着烫红的肌肤,“疼不疼?”
“……”
“我问你疼不疼?!”
“……”
他气恼抬眸,正对上她梨花带雨的脸儿,她定定看着他,凤眸澄澈映出他的一脸焦灼,晶莹的泪花水晶般,划过粉腻如玉的脸儿,簌簌滚落,跌碎在她的狐皮披肩上。
他顿时心乱如麻,抬手轻掬她的脸儿,“傻丫头,你哭什么?手疼是不是?”
她忙摇头避开他的手,眼泪甩得四散,转瞬就笑出来,迅速拿手帕擦了泪。“大家都看着呢!你别这样。”
康恒这才注意到,太后就从旁冷睨着他,眼线狭长凌厉的杏眸,怒火深沉。
他忙松开锦璃的手,后退到阶下跪下来。
“都退下吧,哀家乏了!”说完,她看了眼锦璃,把御天交给了上前来的王绮茹。“带锦璃好好去看看手,平日又得弹琴,又得刺绣,不能有事!”
“是太后!”王绮茹抱稳了御天,冷冷瞪了眼不叫人省心的女儿。
锦璃悻悻撇嘴转开脸儿。
众人散尽,整座寝宫,胭脂香粉气散尽,顷刻间变得寂冷空旷,独剩了递茶不周的宫女跪在地上。
太后侧首冷眸睨着她,威严沉声质问,“说实话,刚才是怎么回事?”
“奴婢以为郡主端稳,就……就松手了,没想到会……”
宫女颤声说着,嘤嘤啜泣起来,恐惧地不敢抬头。
“太后恕罪,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太后正要发落宫女去浣衣局,眼角余光隐约注意到殿门那边一抹白影,冷眸看去,见是锦璃,忽然又和蔼地扬起唇角。“璃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璃儿手上了药,是御医给的最好的烫伤药。”锦璃跪下来,“太后宽仁,饶了她吧。再说,她是无辜的,刚才,是我故意弄掉了茶盅。”
锦璃跪在地上,注意到那宫女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她摆手示意她退下。
宫女朝她磕了个头,见太后无异议,才退下。
太后不是没有看出那一刻的微妙,只是没想到,她竟能承认!“锦璃,你这是何意?”
“没有何意,只是觉得茶盅应该掉在地上。”
“哈!”
太后讽笑一声,慵懒斜倚在凤椅上,俯视着那状似恭顺的绝美倩影,如看一只祸害天下的妖孽,顿时怒不可遏。
“璃儿,你出去一趟,果然是本事了,不但让我苏氏丢尽了颜面,还如此在哀家面前放肆?!”
锦璃也笑,裙裾委地,静若莲花,不争辩。
“你以为,凭康恒的睿智,看不出你是故意的吗?”
“他一定看得出来。”那男人前世是她的夫君,他深沉睿智,探取天下不费吹灰之力。她怎会低估他?
“你既如此聪慧,为何用这种拙劣的手段?你该知道,男人不喜欢善妒的女人。”
“成婚的男人,更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先帝当年与太后成婚,纳妃无数,才有了今日诸多与皇帝争权夺位的王爷,太后最应该清楚男人的心思才对。”
说了这么多,锦璃心如明镜,太后却越听越糊涂。
“锦璃,皇帝冒然取消你和康恒的婚事,是有不妥,不过,康恒也去寻过你,可是你……”
锦璃兀自站起身来,“我没想怎么样,太后娘娘就当看笑话吧!”
太后狐疑,“你不是想毁掉静琪和康恒的婚事?”
清灵的凤眸,凉意幽冷,唇角荡漾一抹恍惚的笑,那笑颜,那一身洁白,映在九凤夜明珠灯下,该纯美温柔如仙,却愣是有一股妖媚诡艳之气……
她苏锦璃,是如此良善无辜的女子!“我怎会毁掉婚礼?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儿!”既然他们乐得绑在一起,她就亲手勒紧绳子。
锦璃笑颜惊世绝美。
太后端坐凤椅上,却反而毛骨悚然。
*
苏静琪婚期定下,于宁安王府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嫁于康恒——皇族最受宠爱的儿子,未来便最有望成为皇后。
苏氏的女子,永远都是皇
后第一人选。这是祖训,纵然百官跪求,天崩地裂,亦是无法更改的。
苏世韬最是开心,下令设家宴庆贺。
锦璃特别找了三位乳娘喂御天,她见小家伙吃得饱饱的,在摇篮里睡着,方才准备去赴宴。
御蓝斯留下一批寒影护卫防卫瑶云阁,又有孙嬷嬷悉心照顾,她并不担心,只是……长子南宫谨,不见了。
她楼上楼下的找遍,又问过一群下人,竟是无人见过那小子。
她忙派护卫四处寻找,却不禁胆战心惊,心急如焚。
眼见着寻找的护卫都回来,她忙奔到栈桥桥头,“怎样?找到了吗?”
“……”
众人默然摇头。
锦璃惊慌失措地哭出来,却不敢派人去通知南宫恪。
若儿子丢了,那男人不知会如何抓狂!
那一世,他为夺天下斩杀所有人!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他定然不会放过她这个失职的母亲。怎么办?
思及此,锦璃崩溃地蹲在地上,失声恸哭。她最怕御之煌已把那小家伙拖到乱葬岗撕碎。
一阵风突然袭来,她疑惑转头,就见一身白袍的小家伙正站在近前,他雪白的袍子上血族斑驳,腥冷浓郁……
“娘亲,您怎么在这儿呀?”他惊慌地把沾了血的手藏到身后。
锦璃惊得忙把他扯到身前,担心地从头摸到脚,确定他没少胳膊没少腿,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你去干什么了?你到处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御之煌逍遥在外,正等着抓我们母子威胁御蓝斯和你爹?你要把娘亲气死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