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顺实！”
胥晤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刚好一股血珠飞溅而来，直接洒了他满脸。
其他几位百济国的时节也是吓坏了，胆子大的还知道叫太医，胆子小的已经腿软得出溜到了地上。
皇帝也是没想到梁展羽居然有能力反杀崔顺实，他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指尖都泛出青白色。
“血气污浊，皇上请闭眼。”
沈公公怕皇帝受惊，赶忙上前挡在他面前。然而皇帝却抬手把人推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梁展羽。
且见他在斩杀崔顺实之后并没有太激动的反应，只是吁出一口气，缓缓脱下钢制的手套扔在地上。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地，向皇帝拱手。
“草民与百济国勇士比赛结束，请皇上裁定。”
皇帝抿了下唇，虽然没有放肆大笑，但欣喜之色却是遮挡不住。
“朕宣布，第三轮比试由我国武者梁展羽胜。”
“好啊！”
“我们赢了！”
一众欢呼声中，胥晤却是气得叫嚷起来。
“皇上，刚才您不是说过，比武要点到为止的吗？现在我们的勇士手下留情，却被你们的武者当场斩杀。您应该立刻治他的罪，而不是判定他胜利！”
因为过于愤怒和震惊，胥晤几乎是吼着把这几句话说出来的。
不等皇帝沉下脸来呵斥，兵部尚书刘大人便先一步开口。
“放肆！胥晤袛下，我们敬重您是百济国的王世孙，对您多方忍让，但也请您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同时黎枫也跳起来叉腰附和，“就是！你不过是为王世孙，也敢对这我们的皇帝大呼小叫，真的反了天了！父亲，这种行为按照咱们弘明国法典，应当如何论罪啊？”
黎彦希难得没有斥责黎枫莽撞，反而顺着他的话回道。
“对圣上言语无状，自然是重罪。”
“你，你们……”
胥晤被呛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都在发抖。他的属下也吓坏了，将他拽回了椅子上。
“袛下别说了。”
“这里是弘明，不是百济，咱们不能惹恼了皇上。”
胥晤一个头两个大，“可崔顺实是我父王的贴身护卫，我这次出门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借出。若是父王知道崔顺实死在了弘明国，我可怎么向他交代。”
“这……”
“不行，父王知道一定会震怒，我担待不起，只能把罪名推到弘明人头上。”
胥晤和百济国使节们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顾姒隐约听了个大概，抢在对方向梁展羽发难前站了出来。
“胥晤袛下，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我们的武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此战只为各国的名誉，不论生死。还希望胥晤袛下能够遵守承诺，不要牵连他人。”
顾姒说着话时，不咸不淡地看了黎枫一眼，后者立刻意会。
“既然都是事先说好了，自然不能反悔。难道只许你们百济国的人斩杀我们弘明武者，就不许我们弘明武者技艺高强斩杀你们百济勇士？胥晤袛下，你们百济国人都是这样霸道输不起的吗？”
“输”这个字刺激着胥晤的心脏，他没忍住再次咆哮。
“我们死的可是百济国第一勇士，你们死的不过是个寻常武者，这能一样？”
“都是爹妈生的，有何不同？”
这次反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崇武将军顾战。
他作为军中将领，对任何士兵都是一视同仁。无论你是出身富贵世家还是贫寒家庭，只要到了军中，都是一样的士兵。
只见顾战嘭地拍了下案桌起身，声音不大，却震慑人心。
“崔顺实能成为百济国第一勇士，凭借自己过硬的武艺才换来了这样的荣誉。我们的武者能将他斩于刀下，凭的也是出众的实力。既然大家都是以武艺对决，崔顺实自己实力不济落败，便没有资格喊冤。”
武者的世界，强者为遵，弱是原罪。
胥晤此刻已经被反驳得找不到借口张嘴了。但让他哑巴吃黄连，把这颗苦果咽下去，他也是不愿意的。
“就算是我们的人实力不济，但他毕竟是客人。今日比武，也是为了替你们弘明国选拔武举前三甲的人选。”
听到他这样说，现场的人都要忍不住冷笑出声了。
见过耍无赖的，没见过这样耍无赖的。明明刚才还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现在却又卖起惨来。
不过胥晤这样一说，皇帝反而有些不好接话了。
毕竟百济国使团此番是为了护送和顺公主回京省亲才前来弘明，对方百济王还特意赠送了珍贵的龙蛋。如今崔顺实死在金殿上，的确不好向对方交代。
胥晤说着干脆单膝跪地，咬着后槽牙恳求道：“臣下所求不多，只请皇上以弘明国法典判处凶手。”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炸了锅。
按照弘明国法典，杀人是要偿命的。若是王公贵族，尚且想办法通融。但梁展羽此刻还是一介白衣，论起罪来，定逃不过斩首之刑。
“不行！”
顾姒第一个开口反对，“皇上，切莫说这场比赛之前双方就以口头签下生死状。退一万步，皇上之前可是金口玉言承诺，谁能打败崔顺实，就要封他做武状元的！如今梁展羽已经胜了，还请皇上信守承诺。”
一听梁展羽有可能会被当成杀人犯，小凛和周宏远也急了，二人接连跪下替他求饶。
“皇上，武场既战场，偶尔发生伤人之事也是常见。还请皇上念在梁展羽过人的天赋上，饶过他这一次。”
小凛更是眼眶中蓄满了泪水，“皇上，刚才明明是姓崔的先杀人，我梁大哥这是除暴安良。为什么要反过来罚他啊？这不公平！”
两波人马各持己见，吵得皇帝头疼不已。
他的确惜才，也很欣赏梁展羽的能力。但为了维护一个武者就要牺牲掉弘明国和百济国之间的关系，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皇帝拧着眉头深深看了梁展羽一眼，对方处于风口浪尖，却安静地跪在地上，面上并无惶恐之色。这样的人才若是日后多加锻炼，定能大有作为。
就在皇帝万分纠结之时，一道苍老的女声从殿外传入。
“输了就是输了。胥晤，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众人顺着声源回首，且见一名年迈的妇人由宫女搀扶着缓缓而入。
她虽然说着弘明国语，身上却穿着百济国的服侍，眉宇间竟是与胥晤有几分相似之处。
顾姒愣了一瞬，便认出此人身份。
“和顺姑母怎么来了？”
见到此人，稳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竟然都起身相迎。
殿上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参见和顺公主。”
这位年迈的妇人正是远嫁百济国的和顺公主，当今圣上的姑母。
尽管行动不便，和顺公主还是坚持给皇帝福身施礼。
“给皇上请安。臣妇在太后娘娘宫中小坐的时候听人提及胥晤闯了大祸，这便匆匆赶来。胥晤性格顽劣，惹得皇上不悦，还请皇上恕罪。”
原来是金殿上的消息传到了太后耳里，这才引得和顺公主及时赶来收场。
顾姒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开过口的殷景熙。
且见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返回殿内，默默地在殷景熙身后站好，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恰好此刻他抬眸向顾姒看来，两人交换了一记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各自别开脸。
皇帝虽然对和顺公主起身相迎，却没有彻底走近，两人依旧隔着两三丈的距离说话。
“和顺姑母就不要客气了。来人，赐座。”
沈公公忙亲自抬来椅子，扶着和顺公主坐下。
和顺公主转头扫了一眼惨死殿上的崔顺实，眉头只是稍微皱了皱，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能够在异国他乡独挡一面几十载的女子，都不是平凡人。
“混账，还不过来。”
虽然此话没有明确叫出人名，但众人都听出她在叫谁。
胥晤惨白着脸色上前，他一见到和顺，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了下来。
“祖母。”
和顺看着胥晤，眼神中带着十足的威慑和严厉。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胥晤战战兢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本是想博得和顺公主的同情，却没想到反而惹来她的一同斥责。
“简直就是胡闹！崔顺实是你父王特意叮嘱护送我回京的护卫，你却让他献什么宝，还比什么武。”
此话一出，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这一切都是胥晤自作聪明，咎由自取。
胥晤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扒着和顺公主的膝盖求饶道。
“祖母，崔顺实死了，父王一定震怒。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和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皇上。
“臣妇听说，皇上金口玉言，要封赢过崔顺实的人为武状元。”、
“朕，确实说过此话。”
“此人何在？可否容臣妇一观？”
听得和顺公主的请求，皇帝直接冲沈公公挑了挑下巴。
紧接着便见沈公公带着梁展羽过来，低声在他身边提醒道。
“这位是先帝胞妹和顺公主，快给公主请安。”
梁展羽撩起衣袍跪下，“见过和顺公主！”
和顺见他眼神清明正直，态度不卑不亢，心中便已有了决断。
“是个好儿郎。”
说着转头看向皇帝，“我弘明国人才济济，臣妇恭喜皇上喜得状元郎！”
“祖母！？”胥晤闻言猛地抬头，“他可是杀了崔顺实！”
“住口！”和顺公主一个眼神就让他闭嘴，“崔顺实分明是马匹失足跌落了悬崖，死在了进京的半路上。”
“……”
胥晤张了张嘴，被和顺公主的话给镇住了。
而守在一旁的宋天睿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和顺公主说得对，百济国与弘明国乃是世代友好的邦交邻里。这样的关系，不该存在任何瑕疵。”
和顺公主颔首，随即将犀利的目光投向百济国的其他使节们。
“若是大王知道你们撺掇崔顺实与人比武致死，会如何惩罚你们？”
这几个使节一听这话便吓得魂不附体，忙跪在地上求饶。
“还请和顺公主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
聪明的已经回过神来，把她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微臣只知道崔顺实是马匹失足从悬崖上跌落摔死的，不知道他曾经和人比武。”
“啊，对！对！是摔死的，不是比武。”
见这些人终于懂事，皇帝总算露出满意的笑容。
“和顺姑母辛苦了，朕派人送您回去休息。”
皇帝环视了一圈，最后选了个嘴不待见的人来做这差事。
“景熙，你来送和顺姑母回后宫，顺带将龙蛋带去给太后鉴赏鉴赏。”
片刻后殷景熙领着和顺公主离场，皇帝也终于宣布了武举最终的结果。
苏小凛为探花，周宏远为榜眼，而梁展羽亲斩崔顺实，是当之无愧的状元。
看到自己选拔出来的人终于博得功名，顾姒也充满成就感。
与此同时，护送和顺公主返回后宫的殷景熙也终于将龙蛋带到了太后跟前。
瞧着这两个圆滚滚，滑不溜手的的石头，太后满脸疑惑。
“这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和顺公主笑眯眯解释：“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是百济国大王千挑万选进贡给皇上的礼物，说是其中装有龙凤腾飞的祥瑞之景。”
“哦？”太后好奇地走近了些，“天下竟有这样神奇的物件？”
眼看太后伸手去触碰放在桌上的“龙蛋”，守在一旁的殷景熙怕她扶不稳，便下意识替她拖住了“龙蛋”的底部。
恰好此刻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一龙一凤两道光影骤然从“龙蛋”中迸发出来将殷景熙笼罩。
在这样神奇的光影之中，殷景熙缓缓抬起了眉眼。
那一瞬间，和顺公主脱口喊了句“皇兄”，而太后则是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不过两人都不是平凡女子，短暂的失态之后，两人都很快醒悟过来。
和顺公主捂住自己嘴，太后则是下意识看向白瑾，让她立刻把在闲杂的宫人们都给谴退了出去。